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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62章 第 62 章

作者:李居安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7-31 02:23:08 来源:文学城

他记得那天绸桑劈开了牢门,站在洒下的一小方月光里,青绿衣袍被撕去了一边儿袖子,还沾染着大片血迹,那张美得令人心颤的脸被弄脏,鲜血顺着无为竹管一滴滴往地上坠着。

绸桑立在他面前,以左手换去右手的无为,双手因兴奋止不住颤抖,双眼冒着青绿荧光,张开手掌舔舐着还冒着热气的神裔血液,绸桑原不是那样心狠的人,可这一刻已然杀红了眼,面上笑容叫人瞧着觉得惊悚。

“走,你还在等什么?难不成要我进去请你吗?”这是那时候绸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此时绸桑还不晓得他那一双腿几乎是废了。

他坐在烂稻草堆里,低头瞧着自己已然翻出白骨的双腿,似乎还隐隐约约散出些许腐烂臭味儿,初时苍蝇时不时便会光顾一下,到后来干脆驱也驱不走了。

已然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逃跑似乎是无法做到的事,哪怕牢门大敞,哪怕无人拦他。

他只好咧出一个极其难看的苦笑望着绸桑,臭味儿由鼻腔已经浸润到肺里再难散去,此刻他什么话都说不出。

在他心里,绸桑的性子十足讲究,旁日里哪怕下雨也是近乎不出门的,一是怕泥水沾了鞋子衣袍,二是厌恶潮湿,当然讨厌雨天也是为了家中存的那些茶和收藏的那些珍贵孤本书册与价值千金的乐器。

那时在地牢里,他腌臜得比那菜市里的臭鱼只增不减,可绸桑就好比救命的稻草,他生怕有了希望之后又破灭,故此心里既忐忑又害怕。

直等到绸桑走到他身边,他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这双尽是腐肉的腿,良久沉默不语,只呆呆望着绸桑向下的指尖还留有一丝光影。

青色荧光好似清凉的泉水逐渐裹住他的全身,隔绝他身上的味道,由此才不会轻易被人发现,绸桑背着他,偷偷混入运送妖奴的队伍之中。

没错,就是妖奴,隔不多久便会由决明山大狱送入南邵宫殿,不过送来之时多是如他一般奄奄一息,南邵王不会让妖奴死在宫里,都是在咽气前匆忙送出宫去,那日也是一样。

绸桑的背尤其颠簸,可他却感着舒服安心,到后来颠得头晕,又多日未曾见到一粒米一滴水,还未等出了南邵王宫便晕了过去,他晓得自己被藏在装着妖奴的棺材里,也晓得那棺材里不止他一个。

中间微微醒神过一次,眼前该是一片漆黑,他却恍惚间在那紧闭的棺材里瞧见了一大片竹林,竹林间种着丛丛雪兰,深处一间小院儿,绸桑坐在院中弹琴,舅舅舞着剑,娘亲削着柰子,他躺在巨石上,身下的石头越躺越凉。

神裔只有一世,既不能像人与妖一般投胎转世,亦不能似灵族一般逃脱轮回,这幻境也只令他快乐了一小会儿,很快便察觉出不过是自己的臆想,一场虚无的梦,大抵是要死了吧?他窝在棺材里长出了一口气。

后来,南邵全境都封锁起来,搜查他的消息,追兵跟得紧,绸桑带着算不上活物的他逃到了南邵北禺边境,他费力道了句:“我逃不动了,你好好活,莫要管我了。”

决明山下,肃辛边界,他记得那日杏花开得正好,满眼皆是粉白颜色,可鼻子不知怎的竟嗅出了雪兰香气,摸着怀里的扇子,气若游丝仍还自嘲道:“如今折玉成了玉折,起名当真有大门道,跟着我……”

那把唤作折玉的扇子若是跟他留在这儿,扇中器灵便毫无选择余地,说罢从怀里掏出扇子塞到了绸桑手里。

绸桑恨其不争,掐着他的脖子扇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虽扇得他眼前天旋地转,心里却刹那间变得无比清明,耳边听见面前之人怒骂了句:“闭嘴。”

撕下仅剩的一只袖子塞进了嘴里,无为浑身泛着青绿荧光打着颤儿从地上飞了起来,瞧得出它这一次并不大想听绸桑的话,可最终还是露出锋利剑刃。

山洞里迸出强烈的青绿荧光,若是在黑夜非要让人发现了不可,地上的碎石飘到了半空去,从绸桑的背后缓缓展开八条雪白狐尾。

他心中有种不详预感,想要上前阻止,可那双腿使他只得如蛆虫一般在地上爬行,遂朝着绸桑惊叫道:“你要做什么?!”

青色锋刃一但抬起,便绝没有空空落下的道理,绸桑死死咬住袖子,拾起自己一条狐尾攥在手心里,手起剑落之后喷涌出滚烫鲜血。

他原是匍匐在地上,那鲜血朝他喷了过来,一下子蒙住了视线,最开始时绸桑发出一声痛苦低吼,可那声音逐渐变成了呻吟,到后来只剩下细弱蚊蝇般的颤声哼唧,绸桑为了他砍掉一条狐尾。

空洞声响传入耳朵,似是竹管落地,他一如那粪坑里的蛆虫蛄蛹着残破的身子,朝着痛苦哼声爬去,却不想被抓着衣领从地上拽了起来,恍惚间他好似瞧见了绸桑苍白的嘴唇,触及冰凉湿滑的一双手,他窝在绸桑怀里,鼻息里尽是血腥味儿,只觉自己身子也在跟着他颤抖。

“吃了它,活下去。”

直到最后,他也不晓得绸桑是如何把那条狐尾捏把成一团肉糜,只晓得一股子肉腥味儿的难吃东西被灌进了肚子。

他记不清是咽下的第几口,搂着自己的胳膊一松,紧接着一声闷响,身子重重摔在地上,没多久他也晕了过去,两人皆不晓得这一晕是晕了多久。

可在彻底不省人事之间,他分明瞧见绸桑的尾巴只剩下了七条,自此以往这么多年他也未敢开口一问,只是后来绸桑将剩下的一小截儿狐狸尾尖儿送给了他,用来遮挡身上神裔的气息,每次瞧见还是能忆起绸桑只剩下七条尾巴的事。

“你会陪我的,对吗?”思及此,白公子双眼微红,从往昔种种唤回思绪,他吸了吸鼻子重新问道。

“你若不愿,便不去。”绸桑深吸一口气,隔了半晌之后声音镇定了许多,没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亦没有心怀仇恨咬牙切齿,一切都显得过分平静。

“那酷吏用鞭子沾着玉谷神泉的泉水,初时我以为他是好心,谁能想到是为了让我伤口愈合更快,方便长久折磨下去。”白公子苦笑缓缓说着。

“到后来,他们便懒得麻烦,玉谷神泉也懒得用了,放任我烂在地牢里。”若要是真的,大抵恐惧早该蔓延心上,一副残破的躯壳哪里能盛得下这么多痛苦悲伤,可白公子说话时分明刻意将他自己摘出来,好似那噩梦都是别人的。

“即便如此,你还是不想一雪前耻吗?”绸桑瞥过眸子余光瞄着他,破败的陈设将他衬得尤为凄凉,便好似野外生在入冬前的失亲幼兽那般无助。

“我不是二哥……做不到二哥那样,那时候我会在地牢里想,若是有机会报仇,哪怕是要了我的命也不会眨一下眼,可倘若机会到了眼前真的能下得去手吗?我反复问自己,下定莫须有的决心,也不记得是第多少次冒出要将他们碎尸万段的念头,可每次心里幻想出那样的场景总是铺垫很长,等到了紧要关头却如何也想象不出自己残忍模样。”

“直到后来到了这儿,那些酒,那些金银,那些不被束缚不被虐待的日子,哪怕只是寻常的日月……我都无比珍惜。”白公子说到这儿低头笑了笑,“长久到让我骗自己,以为忘掉了许多事,包括未曾诉说过的心事,看起来听起来好像都太过矛盾,你大概会对我失望吧……”

绸桑撑着门槛站起身,望着落尽的银杏,长不出竹子的空地和替代了雪兰的马蔺草,侧头一瞥,余光扫过白公子的脸,在心中酝酿了许久终于开口:“实话说,救你的代价太大,我并不大想再救你一次。”

不晓得哪里来的雾气遮着视线,白公子在蒲团上盘腿而坐,扭过头,亮白色的日光下一抹青绿身影,瞧着绸桑也侧头回望着自己,一如那日一般,就是这一幕令他泪腺似是那二月二一过冰融水涨,怎么管也管不住,一股脑涌了出来,他虽声颤,实为悲愤,“可他要杀我啊!他要我死啊!”

“这些年来,那些噩梦从未停过,只要我还清醒,夜里便是一个时辰也睡不足,合上眼,好似还身在那地牢里,哪怕是门外鸟雀啾鸣一声也会错以为是鞭子抽打的声音而惊醒,甚至不过是身边多了一个不认识的人,亦或是有人不声不响朝我走来,便引得一阵心惊肉跳,生怕将我捉回那地牢里一点点折磨……”

绸桑蹙眉,从脑海里揪出一个人,那是个为了吃到最鲜嫩的羊肉能将临产的母羊活活剖腹,取出还未来得及降世的小羊羔烹食的人。

可偏偏是那样的一个人,在人前装作乖巧懂事,南邵王受伤化脓,医官说口水有解毒之效,他便能以口唇吸吮除脓,没有强势的母家,又生得极像南邵王,大抵在外人眼里老二既孝顺又有才干。

陷入冗长回忆之中,绸桑寻着这死结的解法,可若是能轻易解开,便不能称之为死结,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一晃神儿,瞥见白公子跪坐在地上,肿胀着一双眼望着自己。

膝行几步伸出一只手,仍不足以拉住绸桑的袍子,那眸子里好似被利器刻满了伤痕,干脆跪在地上,将头埋起来,躲在被绸桑身子盖住日光的一片阴影下。

在小一方安全之地,白公子蜷缩成一团,从身下那样狭小的空间里传出细微的抽泣声,他是不能清醒的,若没被酒迷糊了脑子,就该被那些过往迷糊了心神。

“要酒吗?”绸桑忽而问道。

白公子虽未抬头却摇了摇脑袋,华贵的袍子而今不再整齐,依稀能瞧见脖颈后头一条伤疤直达后脑勺的发际。

绸桑走到他跟前,蹲下身子指尖触及那条陈年旧伤留下的疤痕,凹凸不平依旧可怖,向他伸出手,却见他抬起头额上青筋暴突着,哭得满脸通红,只好又递去了帕子。

白公子抓着帕子哭声竟更大了些,待等着从地上直起身,一下子扑向对面之人,脸贴在其肩头上,双臂环着对方的腰,得空顺便还擤了把鼻涕。

不得不说小的确实难带,绸桑抱着他,轻轻拍打着他的背,模糊话语夹在抽噎声里,好不容易才听清楚白公子说的是什么。

“你会陪我的吧?”说这话时白公子抿着唇,尽量不让抽泣声发出来,像个孩子般为了一件事三番五次确认着,生怕被遗忘在一边。

绸桑望着屋外萧瑟景象良久未做回答,又过了好一阵,门外起了风,卷起院子里的尘土,刹那而已,天地间显得昏黄了许多,风声萧萧,风声之下那一声“嗯”就显得不那么明显了。

从起初尴尬难堪,而今已然适应自己被一个男人抱着,绸桑轻轻摸着他的头,开口道:“踏出这间院子,你便不能掉一滴眼泪。”

怀中之人点了点头,应了句:“就好。”

到底是不晓得哭了多久,只觉得胳膊没了知觉,怀中人意犹未尽抬起头看。

白公子还以为绸桑会心疼他一下,谁料到开口便不是什么好话。

“大姑娘可是哭好了?”

“这帕子一股口水味儿。”他开口抱怨,可不是口水味儿嘛,方才绸桑还用它打喷嚏来着,白公子又狠狠擤了下鼻涕,起身拾捣拾捣凌乱衣袍,隔空唤回折玉,便是一刻也不多停留,抬腿走出了屋。

站在门口望着天,从西到东瞧了一遍,风吹干面上的泪水,心里思索着这个季节南邵该是什么温度,该穿怎样的衣服,可奇怪得很,一时竟想不出来这些问题的答案,时间流逝得飞快,有些事已然模糊。

“走了。”折扇哗啦一声响,白公子抬脚直向着院门走去,虽说泪不再流了,可说话时鼻音依旧很重。

出了今弃昨的门儿,白公子一边儿走着,总觉得不大舒服,好似有人监视他一般,阳光下,隐约瞧见一个黑影,斜斜出现在身后,让人不得不警惕起来。

心中一紧,他尤怕在书铺里的事暴露,亦怕是他二哥派的人前来索命,赶忙扎进人群之中,可那黑影依旧甩不掉,白公子此时提心吊胆,一刻也不敢耽搁,连过了两条巷,而那黑影依旧锲而不舍,如此便只有一个办法了。

拐进一条无人的荒巷里,待走到尽头猛一转身,身后那黑影急急刹住了脚,绸桑直撞在白公子身上,两人皆是踉跄一步才相互搀扶着站稳。

“怎么是你?”白公子摸着自己被撞得生疼的额头抱怨道。

“是我,没错,有什么问题?”绸桑将人家吓了一跳反倒是理直气壮。

“你跟我出来干甚?”白公子开口问。

“保护你。”绸桑说这话时好似很认真,可眸子不定,目光四处划拉着,瞧着倒像是做了亏心事。

“说实话。”听此一言,白公子表现出些许无奈。

“行吧,我惦记浊姬差不多该来找我算账了。”绸桑低下头,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自己的鼻梁,转言道:“你身上可是流着一半儿狐妖的血,花楼那夜我……”虽拖着长音,却只是点到为止。

白公子撇嘴道:“你在这儿杵了许久,瞧浊姬来了吗?”言罢“切”了一声,扭头走出了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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