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骨 第43章 雪原獠牙

第三卷《血沃千里》第十章

顾铁山指挥的游击战术像一把不断挥舞的钝刀，虽不致命，却让鬼子浑身不自在。然而，无论是他还是杨政委都清楚，这种袭扰无法从根本上扭转战局。日军“铁壁合围”的庞大机器仍在缓慢而坚定地运转，前线的压力与日俱增。想要破局，必须获得更关键的情报——日军的下一步作战计划、兵力部署，乃至其指挥中枢的动向。

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支队指挥部木屋内气氛凝重。炭盆里的火苗跳跃着，映照着墙上那张愈发斑驳的地图。

“总部转来情报，鬼子在黑河与呼玛之间的‘张地营子’设了一个前线指挥所，负责协调这两路日军的行动。”杨政委指着地图上一个被红圈标注的地点，“据说，里面不仅有作战参谋，还可能存放着部分加密的作战命令和地图。”

张地营子，原是一个几十户人家的小村落，如今被日军强占，村民或被驱赶，或已遇害。那里地势相对平坦，但靠近山林，易攻难守，也正因如此，日军才选择此地设立临时指挥所，便于与前线的通讯联络。

“这是个机会，也是个陷阱。”顾铁山盯着地图，目光锐利，“鬼子故意把指挥所设在这种地方，未必没有引诱我们上钩的意思。”

“但里面的东西，太重要了。”沈兰君开口道，她刚刚破译了一份截获的日军电文碎片，显示日军正在策划一次代号“惊蛰”的新行动，具体内容不详，但指向性明确，威胁极大。“如果能拿到他们的密码本或者作战命令，我们就能掌握主动权。”

屋内陷入沉默。风雪拍打着木窗，发出呜呜的声响。

“我去。”顾铁山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平静却不容置疑。

“参谋长，这太危险了！”一名大队长忍不住劝阻，“张地营子虽然不是核心要塞，但守军至少有一个中队，而且周边据点林立，一旦被咬住……”

“正因为他们觉得我们不敢去，所以才有可能成功。”顾铁山打断他，思路清晰，“大雪封山，天寒地冻，鬼子的警惕性会降低。我们人少目标小，利用天气掩护，不是没有机会。”

他看向杨政委和沈兰君：“我需要一支绝对精干的小队，不超过十人。只带□□、匕首、绳索和炸药。目标不是歼灭守军，是潜入、获取情报、然后迅速撤离。”

杨政委沉吟良久，最终重重一拍桌子：“好！就按你说的办！人员由你亲自挑选！需要什么，支队全力支持！”

沈兰君没有说话，只是走到顾铁山身边，将一个小巧的、用油布包裹严实的东西塞进他手里——那是之前缴获的，为数不多的微型照相机和几卷胶卷。“小心。”千言万语，只化作这两个字。

顾铁山深深看了她一眼，将相机贴身藏好。

他挑选了七个人：小陈、两名原二十九军的老兵、三名身手最好的抗联战士，以及一个曾经在张地营子附近打过猎、熟悉当地地形的向导。算上他自己，一共八人。

第二天傍晚，风雪更大了。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能见度极低。八个人，全身披着白布，脸上涂着锅底灰，如同雪原上悄然移动的幽灵，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营地，扑向那片被死亡笼罩的雪原。

路途的艰辛远超想象。齐膝深的积雪严重迟滞了他们的速度，刺骨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裸露的皮肤。每一步都耗费着巨大的体力。顾铁山走在最前面，用木棍探路，避开可能的雪坑和裂缝。他必须保存体力，应对即将到来的战斗。

整整一夜加大半个白天，他们才在向导的带领下，迂回接近了张地营子。村子死一般寂静，几座较大的土坯房上竖着天线，门口有哨兵抱着枪，缩着脖子来回踱步，显然这鬼天气也让鬼子苦不堪言。

顾铁山趴在村外一处雪坡后，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指挥所设在那座最高的、原本可能是祠堂的砖石结构房子里。天线就从那里伸出。门口两个固定哨，村子里偶尔有巡逻队走过，大约半小时一班。

“不能等晚上，风雪太大，晚上行动更困难，也容易迷失方向。”顾铁山低声道，“就现在，趁他们最松懈的时候动手。”

计划迅速制定。两名狙击手（由枪法最好的老兵担任）占据村外制高点，负责清除固定哨和压制可能出现的巡逻队。顾铁山亲自带领小陈和另外三名突击手，从村子侧后方，利用房屋和积雪的掩护，潜入指挥所。向导和另一名战士在外围接应。

“行动！”

随着顾铁山一声令下，两名狙击手如同融入了雪地，悄然消失。

顾铁山打了个手势，五个人如同雪地里的狸猫，弓着腰，借助风声和飘雪的掩护，快速向村子侧后迂回。厚厚的积雪吸收了他们的脚步声。

村后的防守果然松懈许多。他们顺利翻过一道低矮的土墙，潜入了村子。按照预先记熟的路线，避开偶尔走过的巡逻队，迅速接近了那座祠堂。

祠堂门口，两个哨兵正凑在一起，哆哆嗦嗦地点烟，嘴里骂骂咧咧地抱怨着天气。

“噗！”“噗！”

两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被风雪声掩盖的枪响从村外传来。两个哨兵身体猛地一震，一声未吭便软倒在地，额头上各自多了一个细小的红点。

“上！”顾铁山低喝，五人迅速冲到祠堂门口。小陈用匕首撬开并不牢固的门闩，几人闪身而入。

祠堂内部被改造过，正中摆着几张拼起来的桌子，上面铺着地图，散落着文件。一部电台正在角落里工作着，一名日军通讯兵背对着他们，戴着耳机。另外两名军官模样的鬼子正围在火盆边取暖，听到动静愕然回头。

“八……”一名军官刚喊出半个字，顾铁山手中的匕首已经如同闪电般飞出，精准地钉入了他的咽喉！另一名军官还没来得及拔枪，就被小陈和另一名战士扑倒在地，用匕首结果了性命。

那名通讯兵惊恐地摘下耳机，刚要有所动作，被顾铁山用枪口抵住了后脑。“别动！”冰冷的日语让通讯兵瞬间僵住。

“快！搜集所有文件！地图！密码本！”顾铁山一边用枪指着通讯兵，一边急促下令。

小陈和战士们立刻行动起来，将桌上的文件、地图一股脑地塞进随身携带的防水布袋里。顾铁山则快步走到电台旁，目光扫过工作日志和旁边放着的一本黑色封皮的册子——正是日军的临时密码本！

他一把将密码本抓起，塞进怀里。同时，他注意到桌上有一份刚刚译出一半的电文，标题正是“惊蛰作战预备令”！他立刻拿出微型相机，对着电文和桌上的地图快速按动快门。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日语呼喝声！显然是尸体被发现了！

“撤！”顾铁山毫不犹豫，一枪托砸晕了那名通讯兵，下令撤退。

五人冲出祠堂，村内的警报已经凄厉地响起！枪声从村口方向传来，是外围的狙击手在和闻讯赶来的日军交火！

“按预定路线，走！”顾铁山一马当先，带着四人向村后预定的撤离点狂奔。子弹啾啾地从身边掠过，打在墙壁和雪地上。

负责接应的向导和战士及时出现，用手榴弹暂时阻滞了追兵。八个人汇合，一头扎进了村外无边无际的原始林海雪原之中。

身后，日军的叫骂声、枪声越来越远，最终被呼啸的风雪声彻底吞没。

他们成功了。带着缴获的文件、密码本和那些至关重要的照片，如同在雪原上露出獠牙的孤狼，完成了一次几乎不可能的任务，为即将到来的、更加残酷的“惊蛰”，争取到了一线宝贵的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