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骨 第44章 斩首

第三卷《血沃千里》第十一章

张地营子带回来的情报，如同在阴霾的天空中撕开了一道缝隙。沈兰君带领着情报组的同志，连夜对缴获的文件和拍摄的照片进行冲洗、整理、翻译。当那份“惊蛰作战预备令”的内容逐渐清晰时，指挥部内的空气仿佛都要凝固了。

“惊蛰”行动，是日军在“铁壁合围”受挫后，策划的一次更加阴险毒辣的攻势。其核心不再是单纯的军事围剿，而是军事打击与“怀柔”渗透紧密结合。计划抽调精锐部队，组成数支“特遣队”，在“黑龙会”文化先遣队（即竹下弘毅团队）的引导下，针对抗联活动区边缘那些态度“摇摆”或已被初步“教化”的村镇，进行“定点清除”与“重点安抚”。一方面以绝对武力铲除其中的抵抗分子和同情者，杀一儆百；另一方面，则由竹下团队趁机大力宣扬“皇军恩威”，巩固其“怀柔”成果，企图从根本上瓦解抗联的群众基础，将根据地变成孤立无援的“孤岛”。

“好一招毒计！”杨政委脸色铁青，“这是要把我们连根拔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顾铁山身上。他盯着地图上那几个被标注为“惊蛰”首批试点村镇的位置，眼神冰冷。这些村镇，正是之前“逆鳞计划”重点对抗竹下渗透的区域。

“打蛇打七寸。”顾铁山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惊蛰’的核心，在于竹下弘毅这套‘怀柔’与武力结合的新策略。只要除掉竹下，砍掉这只带头毒蛇的脑袋，鬼子的‘惊蛰’就失去了最关键的引导和欺骗性，其威力必然大减。”

斩首！目标直指竹下弘毅！

这个提议让指挥部内一片哗然。竹下作为“黑龙会”的重要人物，鬼冢一郎的重点合作对象，其护卫必然森严。而且他行踪诡秘，大多在黑河镇等日占区内活动，深入虎穴执行斩首，成功率微乎其微，几乎等同于自杀。

“参谋长，这太冒险了！”有人再次劝阻。

“是啊，竹下深居简出，我们连他具体住在哪里都很难确定。”

“不，我们有機會。”沈兰君突然开口，她拿起一份刚刚翻译完的、从张地营子缴获的日常事务记录，“根据这份记录，五天后，竹下弘毅将亲自前往‘靠山屯’，参加那里‘模范小学’的揭牌仪式，并视察‘怀柔’成果。这是鬼冢为了配合‘惊蛰’行动，特意安排的一场‘样板戏’。”

靠山屯，正是“惊蛰”计划的首批目标村镇之一，也是之前竹下团队重点“经营”的地方。

“这是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好的机会。”顾铁山目光锐利，“在靠山屯，他为了展示‘亲民’，护卫力量不会像在黑河镇那样严密。而且，我们熟悉那里的地形！”

杨政委沉默着，手指在地图上靠山屯的位置重重敲击着。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可能重创日军的战略部署；赌输了，将损失最优秀的指挥员和一支精锐小队。

“你需要多少人？”良久，杨政委抬起头，目光决绝。

“还是八个。”顾铁山语气平静，“人多了反而容易暴露。小陈，两名狙击手，四名突击手。”

“好！”杨政委不再犹豫，“我批准这次行动！但铁山，你必须答应我，事不可为，立刻撤退！你的命，比竹下那个老鬼子值钱得多！”

顾铁山立正敬礼：“是！”

接下来的几天，针对“斩首”行动的准备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小陈带着一名侦察兵，提前潜入靠山屯附近，详细摸清了屯子里的地形、日军布防情况，以及“模范小学”的具体位置和揭牌仪式的流程。沈兰君则调动所有内线，尽可能核实竹下抵达的准确时间和护卫配置。

行动前夜，顾铁山将参与行动的七个人召集到一起，进行最后一次任务简报。

“……竹下的车队预计在明天上午九时左右抵达靠山屯。仪式在屯子中心的打谷场举行，小学就在打谷场旁边。我们的狙击手，提前占据屯子东西两侧的制高点——这里是老钟叔家的废弃柴房，这里是屯口的土地庙钟楼。视野开阔，便于封锁打谷场和撤离路线。”

顾铁山在简易沙盘上指点着。

“我带领突击组，混在参加仪式的老百姓里。狙击手枪响为号，我们趁乱接近目标，执行清除。得手后，按照预定路线，向西北方向的山林撤退。狙击手负责断后和掩护。”

他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而坚毅的脸。

“记住，我们的目标是竹下弘毅，一击必杀，绝不恋战！都明白了吗？”

“明白！”七人低声应道，眼中燃烧着决死的火焰。

第二天，天色蒙蒙亮。靠山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伪满的旗帜有气无力地飘着。一些被强迫来的百姓，脸上带着麻木和恐惧，聚集在打谷场周围。几个伪军和便衣特务在人群中来回巡视。

顾铁山和四名突击手，换上了普通农民的破旧棉袄，脸上抹着锅底灰，低着头，混在人群边缘。小陈和另一名战士则背着柴捆，作为策应。

上午九时刚过，一支由三辆黑色轿车和一辆满载日军士兵的卡车组成的车队，缓缓驶入了靠山屯。车子在打谷场边停下，在一群日伪军官和乡绅的簇拥下，穿着灰色长衫、戴着金丝眼镜的竹下弘毅，面带“和煦”微笑，走了下来。他身边跟着两名贴身护卫，眼神警惕地扫视着人群。

仪式开始，伪镇长上前讲话，阿谀奉承之词令人作呕。竹下弘毅则站在一旁，微微颔首，仿佛很享受这种氛围。

顾铁山在人群中，如同蛰伏的猎豹，目光死死锁定着竹下。他计算着距离，评估着护卫的位置，等待着最佳的动手时机。

就在竹下弘毅准备上前，为“模范小学”揭牌，并发表“亲善”讲话的那一刻——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如同惊雷，打破了虚伪的平静！

子弹来自东侧柴房！精准地击穿了竹下弘毅身旁一名贴身护卫的头颅！血花迸溅！

人群瞬间大乱！惊叫声、哭喊声响成一片！

“砰！”

几乎是同一时间，西侧土地庙钟楼射出的第二颗子弹，击毙了另一名护卫！

“动手！”顾铁山低吼一声，如同出闸猛虎，猛地从怀里掏出驳壳枪，对着正在惊愕中、试图寻找掩体的竹下弘毅，扣动了扳机！他身边的四名突击手也同时开火，子弹泼水般射向竹下及其周围的日伪军官！

“啪！啪！啪！”

竹下弘毅身体剧烈颤抖了几下，金丝眼镜被打得粉碎，胸前爆开几朵血花。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长衫上迅速洇开的红色，脸上那伪善的笑容彻底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惊恐和茫然，随即仰天倒下。

“八嘎！敌袭！”

“保护竹下先生！”

现场的日军和特务这才反应过来，疯狂地开枪还击，但人群混乱，他们一时间难以找到目标。

“撤！”顾铁山看也不看竹下的尸体，毫不恋战，按照预定路线，带着突击组迅速向屯子西北角退去。小陈和另一名战士则利用柴捆和房屋的掩护，投出手榴弹，制造更大的混乱，阻滞追兵。

东西两侧的狙击手，依旧在冷静地点名，将试图组织追击的日军军官和机枪手一个个狙杀。

整个行动，从第一声枪响到顾铁山等人消失在屯外的山林，不过短短两三分钟。当鬼冢一郎派出的援兵大队人马赶到靠山屯时，看到的只有竹下弘毅冰冷的尸体、一片狼藉的打谷场，和那群惊慌失措、眼神中却似乎隐藏着什么的百姓。

斩首成功！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四方。竹下弘毅的死，不仅让“黑龙会”的文化渗透计划遭受重创，更沉重打击了日伪的士气，也让那些被“怀柔”政策迷惑的民众开始清醒。鬼冢一郎暴跳如雷，却无可奈何。

而顾铁山，则带着他那把无形的、锋利的刀，再次隐入了茫茫林海，等待着下一个猎杀的目标。他知道，战争还远未结束，但每斩断一条毒蛇的头颅，胜利的天平，就会向己方倾斜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