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骨 第41章 将星归位

第三卷《血沃千里》第八章

跳出日军层层封锁的过程，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顾铁山带领着仅存的二十余人，昼伏夜出，依靠着他对地形近乎本能的直觉和复苏的军事记忆，在日军的缝隙中艰难穿行。他们涉过冰冷刺骨的溪流，翻越野兽罕至的山脊，嚼着草根树皮，躲避着空中不时掠过的侦察机和地面巡逻队的搜捕。

每个人的体力都已接近极限，但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鹰嘴岩的血战和耿大山的牺牲，像烙印一样刻在每个幸存者的心里。而顾铁山在战斗中记忆的彻底复苏和之后展现出的卓越指挥能力，则成了这支残兵败将心中唯一的精神支柱。

“参谋长，前面就是野狼峪了。”一名负责探路的战士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报告，脸上带着一丝兴奋，“看到我们留下的暗号了，杨政委的主力应该就在这一带！”

野狼峪，一处地势复杂、易守难攻的山谷，是抗联总部预先设定的几个秘密汇合点之一。

顾铁山精神一振，压下身体的疲惫，命令道：“保持警戒，交替前进。发信号，联系主力。”

约定的鸟鸣声在山谷间回荡。片刻之后，对面也传来了回应的信号。很快，几名穿着破旧但眼神锐利的抗联战士从密林中现身，确认身份后，激动地将他们引向了山谷深处。

当顾铁山一行人踏入抗联临时营地时，看到的是一张张同样饱经风霜、却写满了关切和期盼的脸。杨政委得到消息，快步从指挥部所在的木屋中迎了出来。他比之前更加清瘦，眼窝深陷，但目光依旧炯炯有神。

“铁山同志！兰君同志！你们可算回来了！”杨政委紧紧握住顾铁山的手，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鹰嘴岩的事情，我们听说了……大山同志，是好样的！你们都是好样的！”

他的目光扫过顾铁山身后那些伤痕累累、却站得笔直的战士，眼圈微微发红。这些都是革命的种子，是历经血火淬炼的真金。

“政委，我们……”顾铁山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杨政委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了他：“什么都别说了，先让同志们休息，治伤，吃饭！”他立刻吩咐后勤人员安排。

在战士们被带去安顿后，杨政委将顾铁山和沈兰君请进了指挥部木屋。屋里陈设简陋，一张粗糙的木桌上铺着地图，点着油灯。

“铁山同志，”杨政委的神色变得郑重起来，“你们突围的经过，尤其是鹰嘴岩的战报，我们已经初步了解。你在绝境中临危不乱，指挥部队重创敌军，最后还能带领大部分同志成功突围……这绝非常人所能为。”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顾铁山：“现在，没有外人。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顾铁山与沈兰君对视一眼，沈兰君微微点头。

顾铁山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梁，如同当年在军旗下宣誓一般，沉声开口，声音清晰而坚定：

“报告政委！原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九军三十七师先锋营，营副，顾铁山！”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顾铁山报出这个番号和军职，杨政委还是震惊地愣了一下。二十九军，喜峰口！那是打响华北抗日第一枪的英雄部队！

“你……你真是二十九军的军官？喜峰口下来的？”杨政委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是！”顾铁山目光沉静，带着追忆与痛楚，“民国二十二年，喜峰口，我们营奉命死守罗文峪北侧高地，与日军钤木旅团血战七昼夜，全营五百余弟兄，最后活着撤下来的，不足五十人……我身受重伤，被误认为阵亡，侥幸活了下来，却失了记忆，流落至此。”

他简略却清晰地讲述了自己的经历，从西北军到失忆，从流亡关东到与沈兰君相遇，再到一次次战斗中的记忆复苏，直至鹰嘴岩彻底归位。

木屋内一片寂静，只有油灯灯芯燃烧发出的噼啪轻响。杨政委看着眼前这个气质沉稳、目光锐利的汉子，终于完全相信了他的话。这不仅解释了他超凡的军事才能，更将他与那段可歌可泣的抗战历史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好！好啊！”杨政委猛地一拍大腿，脸上洋溢着激动和欣慰的神色，“顾铁山同志！我代表北满抗联，欢迎你正式归队！你是国家和民族的功臣！”

他站起身，来回踱了两步，显然在做一个重要的决定。片刻后，他停下脚步，目光坚定地看向顾铁山：“铁山同志，以你的能力和资历，屈居在一个小支队是浪费。现在形势严峻，部队损失很大，急需有经验的军事干部。我决定，并向总部建议，任命你为我们支队参谋长，负责军事指挥和部队训练工作！希望你不要推辞！”

参谋长！这是一个足以影响支队作战决策的关键职位！这意味着组织上对顾铁山能力和身份的完全认可与信任！

顾铁山胸中涌起一股热流，那是被认同、被托付的沉重责任感。他没有任何犹豫，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那是属于二十九军的军礼，铿锵有力：

“是！参谋长顾铁山，坚决服从命令！必竭尽全力，抗击日寇，保卫山河！”

站在一旁的沈兰君，看着丈夫那挺拔如松的身影和眼中重新燃起的、属于军人的荣耀与坚定，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烁着泪光。她知道，那个真正的顾铁山，终于彻底回来了，并且站在了他本该在的位置上。

也正是在这天晚上，在杨政委和几位支队主要干部的见证下，在这战火纷飞的北国山林里，在一间简陋的木屋中，顾铁山与沈兰君举行了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仪式。没有红烛高照，没有凤冠霞帔，只有同志们的衷心祝福和窗外凛冽的山风。

杨政委亲自为他们证婚。

“顾铁山同志，沈兰君同志，你们在革命斗争中相识相知，在生死考验中相互扶持。今天，我代表组织，批准你们结为革命夫妻！希望你们在今后的斗争中，继续并肩作战，互相扶持，为革命事业奋斗终身！”

顾铁山紧紧握着沈兰君的手，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这对在谍影硝烟中走到一起的伴侣，终于在这特殊的战场上，完成了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仪式。

将星已然归位，不仅在于职责，更在于灵魂与信仰的彻底安放。从此，他将以顾铁山之名，与他的爱人、他的战友一起，在这血沃千里的黑土地上，继续书写属于他们的、也是属于这个民族的铁血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