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王玉开诚笑的漫不经心,轻蔑的扫了眼下方乱局里的人影,回应道:“这些人既给你们送粮送水,又企图混淆战局送你们出城,谈何无辜?”
“无中生有,含血喷人,玉开诚,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呵,天不天谴的我不清楚,但今日必定亡你姜氏叛军。”玉开诚义正言辞说完顿了片刻,话锋一转又道:“不过,陛下皇恩浩荡,此事倒也并非毫无转圜的余地,不过得委屈靖王停战,移步详谈。”
姜知理还没说话,他身边正在浴血奋战的将士们率先红了眼。
有人情绪激烈的吼道:“王爷,不要听他的,这狗贼一定没憋什么好屁。”
“就是,王爷,我们护你杀出去。”
“王爷,别理他!!”
“……”
姜知理环顾了一圈奋战杀敌的自家将士,以及长街遍地的残肢尸体,婴幼儿惊恐的啼哭声响彻在耳畔,瑟缩在角落的老人浑浊的双眼惶恐不安……整个人的肩膀一下子塌了下来,面容憔悴不已,
他举起手中的的长枪,所有将士瞬间噤声,风声卷着啜泣啼哭犹如厉鬼呜咽,尤为凄凉。
他收回视线,扫了眼城墙上已经箭在弦上的一排排士兵,最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看向玉开诚道:“我答应你。”
跟他一起并肩作战的众将士闻言浑身一震,纷纷出言阻止:“王爷,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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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
“喵喵~”
正窝在床上睡觉、通体雪白的猫咪被嘶哑的梦呓惊醒,抖了抖耳朵,猛地抬起头看向躺在床上的少年,然后扭头冲坐在屋子一角用药杵不知道在研磨什么的青年男子叫了一声。
“听见了,别叫了,能有反应是好事,说明他快要醒了。”
异瞳白猫转回头看向床上的少年,轻轻“喵”了一声,低头去蹭少年的手背,像是在安慰其不要被梦魇所扰。
少年的手指微动,眼睑震颤着缓缓睁开,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脸色惨白。
“喵~~”
细软的猫叫声拉长了尾音,见床上的少年毫无反应,便又转头看向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正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走过来。
“既然醒了,就自己吃药吧。”青年站在床边对床上的少年说。
少年眼珠动了一下,眼神却没有聚焦,如同不会思考的人偶,半晌没其他反应。
青年妥协似得叹了口气,坐在床沿边,伸手摸了摸少年的额头。
少年却像是受惊了一样猛地往后瑟缩。
青年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看着少年仍旧空洞没有焦点的眼睛,青年伸手在少年眼前晃了晃,可少年却毫无反应。
青年脸色微沉。
异瞳白猫像是也看出了什么,急的在两人边上团团转。
青年伸手想要拍一拍少年的手背,可指尖刚挨上,少年就猛地缩回了手。
那是一种带着明显紧绷防备情绪的下意识反应。
青年收回手,温声安抚道:“放心,我没有恶意。我若是想害你又何必救你,直接让你死在上面岂不干净?”
少年表情微微缓和了些,但明显还带着浓重的防备。
青年并不在意对方的态度,舀了勺汤药道:“先把药喝了吧,真不知道你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被折腾出这样一身伤来。”
少年不语,但是却听话的张开了嘴。
“呐,这是给乖乖吃药的好孩子的奖励……”
少年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蜜饯酸酸甜甜的香味就在嘴里弥漫开,逐渐将汤药的苦涩压了下去。
见少年舒缓了紧皱的眉头,青年微微一笑,将空碗搁在床边的几案上,缓声道:“我现在要先给你手指上的伤换药,然后再给你胸口的伤换药,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可以吗?”
见少年点头,青年这才拉过少年的手解开包扎的布条,然后给已经在结痂的指尖涂抹药膏。
“啧,还疼吗?”
“已经不疼了。”
青年看了眼面上毫无波澜的少年没再说话,涂药的手却在看见那些已经结痂的伤痕时一顿,包扎时的动作越发轻柔。
直到所有伤药都换好后,少年听见叮叮咚咚收拾的声音,忍不住开口问:“你是谁,这是哪,为何救我?”
“这里依然是宥赦庭,相遇即有缘,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至于我……只是被困于囚笼里的一抹孤魂罢了,你可以称呼我为宋先生。”
“你姓宋?”
“对,有什么问题吗?”
“……没。”
“那就先好好休息吧……”
“宋先生!”许是以为青年要走,少年急促的喊了一声。
宋先生问:“怎么了?”
少年支支吾吾,最后只是低声道:“……我叫姜臣。”
宋先生看得出来少年有话没说出口,但并没有追问,只是笑笑应了一声,端着东西准备离开时,突然想起来什么,顿住道:
“你眼睛的问题大概是散魂丹的毒素逸散导致,这个毒基本已经被控制住了,不会危及性命,不用过于担心,我会想办法帮你治好的。”
“谢谢宋先生。”姜臣抿了抿嘴唇,又问:“先生怎么不问我犯了何罪,就不怕误救重罪之人吗?”
“重罪之人死刑便是,何须关进这里来?你那一身的伤和毒,不用猜都能看得出是有人怕你有朝一日活着出去,要将你冤杀在这宥赦庭里。”
“宋先生被关在这里很久了吗?”
“或许你更想问,我与曾经被关在这里的并肩王宋行舟有何关系?”
姜臣丝毫没有小心思被人戳穿的窘迫,抿唇相当于是默认了。
宋先生叹了口气,“可惜,要叫你失望了,我与那位并无关系,我姓宋名徵,宫商角徵羽的徵。”
“我无心冒犯,请先生见谅。”
“无碍。”
脚步声渐渐远离,姜臣却陷入了沉思。
据他所知,宥赦庭从建成之日起,只关押过一个人,那就是开**师兼并肩王宋行舟。
传说中,宥赦庭就是为宋行舟而建的。
然而宋行舟是跟始皇帝同辈的人,算算年纪,如今恐怕也有五六十岁了。
虽然看不见宋徵的模样,可听声音就知道应是一个年纪不超过三十岁的青年男子。
两者年龄相差太多了!
更何况传闻宋行舟早已亡故……
可宋徵是谁,他怎么没听说过?被秘密关押在此处,又是犯了何罪?
而且此地温暖如春,暗香萦绕,还有吃食药物……
可他昏迷之前明明已经探索了一圈,犹记得满目空荡荒芜,毫无活人生活的痕迹!
究竟是宥赦庭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还是说……这是他死之前的临终幻想?
越想越诡异。
他忍不住抬起手想掐一掐自己的脸,看是不是真的在做梦。
可手上一用力就崩裂了指尖的伤,疼的他“嘶”地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喵——”
突然一声猫叫,他居然从中听出几分担忧和焦急。
正想着,手腕上就被柔软温暖的肉垫按住了,被毛毛蹭到的皮肤微痒。
虽然小猫爪的力道不大,但他还是能感受到,小猫是想让他把手放下。
“喵喵——”
许是见他半天没动静,短促的猫叫声有些尖利,像是在催促他似的。
他默默放下手,心里想的则是看来没做梦,他被人救了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颈窝突然感受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蹭过来,他知道这定是刚才冲他喵喵叫的那只猫。
这猫就这么大剌剌的盘在他颈窝处打起了呼噜,暖意不断从脖颈处的皮肤传遍全身,莫名让人心安。
他心想,这只猫可真是一点都不怕生。
猫咪的呼噜声像是能催眠,倦意如浪涌一般逐渐压住意识,很快便使他也沉沉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时,肚子正饿的咕噜咕噜叫,而颈窝处不知何时已然空荡荡的,猫不知了去向,屋子里安静的令人感到不安。
“宋先生?”
他尝试叫人,可无人回应。
就在他缓慢撑起身子想下床时,听见“嘎吱”一声轻响,随着轻快的脚步声进来的,是一声清脆稚嫩的问候:“大哥哥,你醒啦!”
“……”
小孩?
这里怎么还有小孩!
“先生就寝前交代过,说你伤势过重,需要卧床休息,不可以下床哦。”
“对了,先生还说,等你睡醒了一定会饿,饭菜热在锅里的,木木去给你端来。”
不等姜臣说话,轻快的脚步声便又远去,徒留姜臣坐在床上发怔。
只是刚才并没有听见关门声,所以门应该还是开着的,可……
姜臣面朝门的方向仔细感应了半晌,却没感受到半点寒风,可当下明明正值隆冬!
这到底是在哪?
脚步声再次传来,只是不如刚才那样轻快,姜臣感觉到有人在床沿边坐了下来,下意识攥紧了被角,整个人骤然像一根绷紧的弦。
“别紧张,我是宋徵。”
熟悉的清润嗓音拂过耳畔令人如沐春风,一只温暖的手覆上他攥紧被角的手轻轻拍了拍,示意他放松。
姜臣缓缓松开手。
“先生。”
“嗯?”
宋徵应声时,眼角余光扫见姜臣指尖晕开的血色,“啧”了一声,语气无奈的责备道:“你这双手还想不想要,是不知道疼吗?”
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手指不一会儿便被宋徵熟练的重新包扎了一遍。
直到宋徵停下来,姜臣才问:“这里还有一个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