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晚上九点这个时辰,克里斯蒂安有想过艾米莉亚也许在吃饭、在洗漱或者在就寝,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恰好选在如此让人尴尬的情境下见面。
“我没想过大总管您竟然有偷窥人沐浴的嗜好。”
头发还在滴水的艾米莉亚此时临时裹着今日穿的长袍,脸上红红的。她不是羞的,而是被气的。
虽然知道目前皇家所有明面上的一切皆在山岳派的监视之下,连日常起居都难逃眼线,可被如此直白粗暴地闯入,仍令艾米莉亚感到一种**裸的侵犯。
她该庆幸这人至少还记得虚伪地敲上一声门吗?若不是如此,自己衣不蔽体,还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抱歉。”听到这句指责,向来以礼仪优雅著称的克里斯蒂安,头一次体会到无言以对的窘迫。
其实他也是委屈。常理之下,晚上不过是随手擦洗,鲜有人真把自己整个人泡进木桶里。更何况正值隆冬,纵使奢华的杜伊勒里宫内里都有壁炉取暖,体表温度感知还是凉飕飕的,稍不注意便极易染上风寒。
“我听人说你想见女王?能解释下为什么吗?”
他也不准备和艾米莉亚啰嗦,直截了当地表明来意。
对于这个问题,早就有心理准备的艾米莉亚并不意外。
“我以为,您或许已经猜到答案了。”
见他神情不动,她收紧身上的长袍,叹了口气接着说:“先生,您一直怀疑我与反动组织有牵连,可我确确实实没有。您完全可以调查,或去审问那些落网的钢铁兄弟会成员加以印证。
在我无罪的情况下却被困在杜伊勒里宫...恕我愚钝,这一点我实在难以理解。仔细想来,那晚被带入这里时,除了您,我唯一的交集就是王后。若真有误会,想必源头也在那里。我只是希望能再见她一面,把话说清。”
克里斯蒂安:“……”
他一时无言,沉默良久后才缓缓低声开口:“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的口才真的很好。”
克里斯蒂安直直凝望着面前的女人。
她沐浴后的深棕色长发湿润地贴在颈侧,逸散出缕缕动人心魄的香气。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烛火与雾气下半掩半明,表层盈盈如水,细看之下却深埋着古井无波的淡漠坚冰。
似是发现什么,金发男人突然低笑:“我们是同类。”
“什么?”艾米莉亚没大太懂他的意思。
“介意我在这里待会儿吗?”
克里斯蒂安不打算深入探讨这个话题。没等她回话,客气过后便强硬找位置坐了下来。
口头上让下人临时安排的住所,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足。
房间内部装饰仍然遵循宫殿整体的洛可可风格,然较之皇室的奢华明显要简陋得多:一张四柱床、两把木椅、一个小衣柜和几个储物柜。
空间虽小但干净整齐。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香气,或许是残留的熏香,又或是她自己带来的香水味,有种让人安心沉醉的魔力。
“你不喜欢住在杜伊勒里宫吗?”发现这样拖下去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情报,克里斯蒂安干脆放弃套话的心思,转而开始闲聊起来。
艾米莉亚扯了扯嘴角:“皇家私邸,怎么会有人不喜欢?”
他盯着她半晌,语气缓了几分:“既如此,留在这里不好么?为何急着走?”
她轻哂一声,眉宇间划过冷意。
“阁下,我是生意人。假日已过,新年将至,事务堆积如山。就算这里再安逸,我也不可能久待。”
这话说得平淡,克里斯蒂安却从中听出拒人千里的意味。他看得出她并不想在此久留,却没急着追问。
艾米莉亚暗自蹙眉。若他今晚只是为了这类没有价值的闲谈而来,她真觉得有些失望。
这是别人的地盘,想把人赶走休息也没法。
她看他这不请自便的架势,便知道今晚算是早睡不了了。
“阁下——”
“你想喝点什么吗?”
克里斯蒂安好似听不到艾米莉亚刚刚说的话,他起身绅士地为其拉开椅子。
“明天就是新年。我们来点香槟庆祝一下吧。”
他说着,朝外面扬声吩咐。
看得出来,克里斯蒂安来此之前早已做足了准备。
几乎他话声刚落,等候在门外的女仆很快就把酒水端了上来。
艾米莉亚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嘴角,简单整理仪容便对桌就座。
于是她便迎接了今晚第一个算得上“正式”的问题:
“你觉得...法国这个国家怎么样?”
克里斯蒂安挥退侍候的仆人,一边为艾米莉亚倒酒,一边一字一句地缓缓问道。
“作为欧洲理性与文明启蒙地的发源地,法国自然是世界人人都向往移民居住生活的理想国。”
由于不清楚他问这个问题的意图,艾米莉亚权衡片刻,最终选取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看对座男人只是继续喝着酒未置一词,她心里了然,把自己所有的真实想法揉碎,撕成一片一片,挑了一小块无关紧要的点,试探性地表达出来:
“但是可能太好了?会给我一种类似幻想的不真实感。”
“不真实感?”克利斯蒂安来了兴趣。
他放下手中才喝不到一半的酒杯,挑眉看向艾米莉亚:“身为来异国旅居者的他乡客,能否具体展开说说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像是觉得这样问有点无聊,克利斯蒂安想了想,又加了些筹码:
“如果你说的满意,无需面见女王,我便应允明天你就可乘坐马车离开杜伊勒里宫。”
男人这样大方的态度倒是让艾米莉亚着实有些意外。
“在你眼里,我是那么难说话的人?”
她并未刻意掩饰脸上的表情,克利斯蒂安饶有兴趣地反问道。
“艾米莉亚不敢对您评头论足。”
她没有和人“打情骂俏”的心思,略过这一“暧昧”的调侃,下一句直接进入方才的议论正题:
“我是个商人,就从有产者的身份考虑,法国确实在商业这块让所有用心经营的人没有失望,物超所值。但是——”
她顿了顿,“在政治权力和社会地位上,资本工商业家不应该仍然还隶属于社会阶级的最底层。说句公道话,除却战时贵族们封官做爵时做出的那点贡献外,现在他们除却贪图享乐外还有其他任何对国家有用的贡献吗?”
克里斯蒂安挑眉,示意她继续往下讲。
“好吧,每个人不同,不能一棍子打死,毕竟有些贵族还是有所责任和建树的。可是,为何明面上所有的荣誉和优待从始至终都无条件给予宗教神权人士?”
“我知道这样说有失偏颇,但除却名义上和精神上的支持外,王国从中的真实获益究竟有多少?
法国确实是一个富饶的国家不假,可讽刺的是:把这个国家建设成如今这样繁华的真实劳动贡献的百姓们却没有享受到一丝回馈,反而生活比之先前变得越来越艰难。”
以上这番话,换做平时,艾米莉亚绝对不会冒着反叛掉脑袋的风险说出来。
她瞧着对坐上随自己逐字逐句而渐渐笑得深邃的某人,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毕竟是共和党的头目,顺着民主共和的理念往下捋总没错。更何况,艾米莉亚也没说什么假话,哪怕对政党之争无感的她对历史上当前这段时空的法国情形还是耳熟能详的。
“既然赞同共和,为何又要赴贝罗伊尔家的约?”
这个老狐狸!
艾米莉亚心里暗暗咒骂一声。
这个坎是绕不过去吗?怎么能一直揪着这点问题不放。
“那时真的只是单纯同意洛朗先生参与圣诞夜活动的邀请而已。我以为不过只是个普通的商业宝石拍卖会而已,谁知道去了才知道竟然举办在公爵家的私人府邸,里面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她蹙眉,越说越恼火,烦躁之意一览无余。
说实在的,艾米莉亚本意只是想搞清楚洛朗这人莫名其妙献殷勤到底想做什么以及祸水东引,实现夜莺第一次主动自救,为从凯瑟手里抢先拿到罗谢棚屋的彻底掌控权争取时间。
想起那封从皮特那边淘来的公爵手写信,她心情由阴转晴,瞥了眼定定看着自己不知在想什么的金发男人,短暂说了句抱歉后,便端起酒杯缓缓喝了起来。
克里斯蒂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笑一声:“...呵。”
他的反应让艾米莉亚有些莫名其妙。
“Cheers.”
望着举着酒杯向自己碰杯的克里斯蒂安,艾米莉亚回以微笑:“...Cheers.”
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从态度上看,对方暂且算放下对自己的戒备怀疑了?
艾米莉亚小口抿着,心里盘算着如何开口完成与艾琳答应的事时,思绪突然被接下来克里斯蒂安问的这一句话给打断:
“艾米莉亚·沃克,请问你有考虑过——‘拉福雷夫人’这个身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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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是守信用的人,曾经追小说知道那种太监的痛苦感[抱抱]
谢谢陪伴坚持等待的人
我答应大家这本书完结后才会入V
不为了挣钱,就为了叙说完故事
爱你们[抱抱][抱抱][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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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Chapter 101 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