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蒂安以圣诞欢庆为由,将艾米莉亚理所当然地留在了杜伊勒里宫。
对此,她适应性良好。虽然哪里都不能去,但该吃吃该喝喝,把软禁过得像度假。
这座未来要专门远渡重洋来游览的历史古建筑,艾米莉亚这几天好好把它从里到外好好逛了个遍。
她被克里斯蒂安安排住在杜伊勒里宫北翼靠近花园的一处套间,原先是供宫廷侍女起居的地方。房间不算宽敞,但有一扇能望见杜伊勒里花园与塞纳河的窗。
每天除了在房间内吃饭看书外,艾米莉亚都会去外面走走碰运气,看能不能巧遇到其他人。毕竟她除克里斯蒂安和女仆外,就没见到别的人了。
被迫呆在这里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就比如闲逛这几天她就把上次领路去的那个地下囚禁的石门具体方位给摸清楚了。
当天午后才用餐完的艾米莉亚在石门附近转悠时,远远瞥见了一个人影。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眉眼间一闪而过的诧异很快被压下,随即收敛神色,快步转身离去。
她皱眉,对跟随在身边的女仆们吩咐:“我想一个人在这里走走,你们先回去等我吧。”
见她们面露迟疑,艾米莉亚讥讽:“怎么,拉福雷让你们连我如厕的具体情况也要一一上报吗?”
女仆们面面相觑,正要开口解释反驳时精神忽然一阵恍惚:“好。那我们会在花园门口候着,麻烦您请动作快点。”
看着她们的背影,艾米莉亚扭紧口袋里的的玻璃瓶,勾了勾嘴角。
得亏她在每次出门行动的时候都随身带有“香水瓶”,之前在贝罗伊尔家没有用到,这几天正好派上用场。这是有致幻效果的曼德拉草,闻起来有一种微甜的果香,艾米莉亚就是依靠它从严丝合缝的监视下争取到一点自己的私人空间。
身边的跟屁虫消失,她转身往先前看到那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Madame!”艾米莉亚小跑一段路,得亏这个花园大,拐弯后视线开阔很容易捕捉到其身影。
而对方好像也在刻意等她,等人走近后,点头比了个“嘘”的噤声手势,拉着艾米莉亚钻进旁边的一个暗门。
“现在你可以讲话了。”女仆长艾琳松开手,转过身来仔细打量许久未见的艾米莉亚,眉心紧锁:“这是皇家私人府邸。我并没有收到邀请通知,所以请解释清楚: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艾米莉亚第一次见艾琳说话如此充满敌意的针锋相对,略一思忖下她突然明白了山岳派那个男人拦着自己的目的,当即眼睛一红哭诉道:“我是被一位金发男人在平安夜突然被掳至这里的,已经被困在宫殿里两天多了,还请艾琳您能帮帮我。”
这话说得情深意切,艾琳脸色缓和了许多,不过疑心病重的她并没有立刻相信艾米莉亚的说辞:“被困了两天?那你是怎么在花园里自由走动的?若真是囚禁,怎会让你随意乱逛?”
现在阳光正好,但不知是否是冬天的缘故,艾米莉亚能明显感觉到周边空气温度冷了好几度。
“我不清楚。”她装作对艾琳的杀意毫无知觉,低声坦白道:“那晚我被带去见安托瓦内特王后,意外的是她竟在地下,外面守卫重重。我怀疑那位叫拉福雷的金发男人在囚禁皇室,但身边盯得紧,无法与外界联系。且听说被带来的当晚街头就爆发了暴乱,我觉得这不是巧合。无助之下遇到艾琳夫人您。
之前夫人私下给过百合之子的信物,才让艾米莉亚结识凯瑟地下室里等人。我相信您与宫里那些被操控的人立场不同,所以诚恳请女仆长您出手帮忙。”
艾米莉亚学着克里斯蒂安那一套颠倒是非的手法,在保皇派的艾琳面前也来了个反向操作。
既然他能说下毒之人不是自己,而是别的组织的人,那她把那场小型民众暴乱推到克里斯蒂安身上,也算说得过去吧。否则如何解释,身为公爵家族大总管的他,竟在暴乱那夜不派私兵出街援助?
显然,这样一份对“百合之子”有利的新情报,让艾琳对艾米莉亚的说辞多了几分信任。
“嗯。让我出手当然可以,毕竟克里斯蒂安怀疑到你身上,也有我们百合之子的一部分原因。”她接过话头,眉梢的锋锐稍稍淡了点。
艾琳最初的意外,并非别的,而是因为几日前凯瑟曾特意提到,怀疑钢铁兄弟会的余孽同她先前举荐的艾米莉亚有所牵扯,打算展开一次更全面的调查。
近日事务缠身没有收到地下暗党的消息,现在要调查的正主人在这里,毫无疑问那边的行动自然不会进行地很顺利。
她心头思量片刻,终究还是决定再给艾米莉亚一次机会。
“你刚才提到有亲自面见过玛丽王后。如果真需要帮忙,我需要你——”话音未落,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散溢在鼻腔间。
艾琳微微一顿,视线定在面前泪痕未干的艾米莉亚,语气不由自主地放轻:“你今天提出再次要与女王谈话的需求。出于警戒或好奇届时拉福雷应该也会一同前去。会谈的时间要尽量拖长,我会提前安排好人在外面接应,趁他分心时动手。”
艾米莉亚并不知晓,自己无形间已令百合之子的一些计划提前。此刻她凝神聆听着女仆长艾琳的交代,心底却暗暗感慨:
果然,保皇派并非全然被动,王后遭囚之事他们早已心中有数。只是不知,对于女王被替换成别人这件事,艾琳她们又清楚多少呢?
她乖乖点头应下艾琳所交付给自己的任务。环顾着周围光线幽暗的静谧,见四下里只余两人,艾米莉亚也就索性顺势开始套起艾琳女仆长的话来......
消息传递速度很快。
基本是艾米莉亚从花园回到休息的“牢笼”后转告给服侍女仆的当晚,这边克里斯蒂安就收到了她要求单独会见女王的请求。
“你确定她是这样说的?”他挑眉,深邃的蓝眸望向弯腰战战兢兢的做汇报的下人。
距离平安夜街头的暴动已经平复下来过了两天了。即使有戴安娜(“玛丽王后”)或裴洛斯夫人等明里暗里负责处理后续统计调员吸纳新血液等等最大程度上提供庇护,但作为山岳派的最高管理人,克里斯蒂安其实比谁都忙。
花费这么久的额外时间单独把艾米莉亚“关”起来观察当前政局事态,他精疲力竭还在思考自己一时兴起做的是不是对的。
得到传话人再度肯定点头后,克里斯蒂安疲惫地伸手揉了揉眉心:“你先去煮一壶热咖啡来。我盥洗过后今晚就去见她。”
女仆见状,心疼地下意识回复:“这么晚了,阁下您还是先去休息吧。”
......
许久未得到任何回应的她后知后觉得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心里咯噔下意识到了错误:“对不起拉福雷大人!是我僭越了!”
太晚了。
她抬头还未看得清人影,寒芒一闪,同一时间血肉的噗嗤声响起,瞳孔涣散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溅起的鲜血洒上克里斯蒂安的额前。鲜红与他发间耀眼的金色交织,显得格外刺眼。
“我讨厌自以为是的关心。”
男人垂眸,指腹缓缓拭去脸上残留的温热。
他低头看向匍匐在脚边失去生命特质的尸体,像是透过她回忆起另一个人,眼里划过一抹浓浓的厌恶。
咖啡泡汤了......不过他现在也不困了。
面无表情的克里斯蒂安顿了顿,嘴角重新挂起温柔的弧度,皮革长靴大跨步地走出了房门。
地面上的血泊慢慢变大。
在尸体渐凉缓缓变僵硬时,一群武装整齐的卫兵从门外拿着工具进来。
杜伊勒里宫近来已经见证了太多的死亡。
他们沉默地展开粗布,熟练麻木地将尸体裹起,复又重新把玷污的地毯换新。
待这行人离去后,金碧辉煌的寝室就如先前一般,一尘不染,洁净无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