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西边禅院了。”一女子看了李怀玉一眼,疏离客气道。
李怀玉眼睛微垂,沉默片刻,嘴巴动了下,似乎还想问什么,那两名女子却已经挽着手快步走开了,显然不想跟她多聊,
“哼!”她气呼呼地瞪那两人,动作间拉扯到胳膊的伤,不知怎的竟一下子红了眼睛,连带着旁边看戏的宋寒枝也被赏了一记白眼。
“看什么看!”她瓮声低喝,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屋子也不进了,埋着头转身不知想往哪儿去。
“小姐——”白棠一脸无奈,歉意地对着宋寒枝福身,匆匆去追她。
宋寒枝无辜地抿唇,忽然觉得喉间发痒,掩着嘴低咳了两声,扯动着心口隐隐作痛。
算着时间,服下鸣仙草已经一个月了。
她眉心微蹙,正要进殿里去,眼角余光却瞥见周梨从转角处拐来,正与闷头前行的李怀玉撞了个满怀。
李怀玉带伤的胳膊被撞到,登时半边身体都歪了,垂着肩膀硌在人怀里。周梨站得橡根木桩,只略微扬起下巴,避开她满头繁密的珠饰,眼睑低垂,平静地看着李怀玉在他胸前手忙脚乱。
白棠慌忙跑上前将人扶正,然而李怀玉站稳后第一件事就是用她没受伤的那只手扇了周梨一耳光。
“啪”的一声清响,连宋寒枝都听得清楚,顿时捏了把冷汗。
果然周梨眼角微微抽动,冷戾的眼睛缓缓瞪向李怀玉,下颌绷得极紧,仿佛要吃人。
他身上血腥味浓重,目光像刀子似的寸寸剜过李怀玉的脸。
李怀玉被他看得发毛,眼泪哗地夺眶而出,鼻子和眼睛都通红,嘴上却凶得很,“你没长眼睛吗?”她摸着自己伤处,委屈巴巴地瘪嘴,贴近白棠小声道:“好痛。”
白棠一副头疼的表情,半搂着她低声安慰,眼睛有些害怕地瞅着周梨,悄然蹑开道来。
周梨却停在原地不走,阴恻恻地看着李怀玉的脸。
蓦地,他一把攥住她手腕,将人从白棠怀里扯了出去!
“啊!你放肆!”李怀玉哭得更厉害了,想挣开他的手,却被钳得死死的。
“你倒是长了双好看的眼睛。”周梨俯身凑近,盯着她发红的眼睛,说话的语气轻飘飘的,却让人毛骨悚然,“就是不知道挖出来还好不好看?”他手指探出,指尖冷白的弧光在李怀玉惊恐的瞳孔里放大,吓得她猛然闭眼,哇哇大叫着对他一阵胡拍乱打。
周梨直起身,抻着脖子躲了几下扫过下巴的爪子,睨她一眼,“不可理喻。”说着嫌弃地将人拨开。
看他大步往殿门这边来,宋寒枝收回目光,打着哈欠往里面走。
周梨步子迈得快,没几步就追上了她。她转头看他一眼,若无其事问:“那边是太子殿下的人在审?”
毕竟是太子,遇到这等事,怎么也要站出来主持大局。
“审完了。”周梨道。
他审过的人,没有再审的必要。
“大殿下不在?”
周梨疑惑看她一眼,似乎有些意外她会问起,但还是答道:“不在。”
两人隔着一步左右的距离,神情自若地走着,说话的声音也压得低,不仔细看,压根儿看不出来他们在交谈。
宋晞瞧见她,拿着伞迎上前道:“正要寻姐姐呢。”
眼看今夜是下不了山的,庙里合计过人数后,分了客舍安置。她刚刚同籽儿去问过,这会儿一名僧人提灯在侧,是要引她们过去的意思。
外间疾风暴雨,油纸伞遮不住,裙摆湿了半截。
宋寒枝雨伞微扬,看见西侧稍高处有一座幽寂小院,灯火明亮。
她跟在僧人旁,问:“敢问这位师父,那处禅院住的何人?”
僧人顺着她视线看去,“那是长公主清修之地。”
如今虞国的长公主只有一位——上任怀帝的女儿,清河公主。
“这位公主怎么没住在皇宫里?”
她这话问出,僧人只是浅笑,念了声佛号,道:“公主与佛有缘。”
至檐下,再往前便入院子了,僧人不好跟去,作揖告辞。
见他走远,宋晞才压低声音道:“姐姐,那位清河公主,你日后还是莫在人前问起为好。”
宋寒枝:“为何?”
“姐姐有所不知。”宋晞看四下无人,缓缓同她说起来。
说是当年虞国与西牧爆发大战,便是这位清河公主自请和亲,两国战事才停了下来。只是她出嫁第二年,西牧内乱,西牧王惨死,其弟木扎旗继位后竟强娶了她。
而四年后,木扎旗暴毙,西牧大乱,虞国趁机出兵,大战三年,几乎打到了西牧都城——云京。
彼时恰逢北境战事吃紧,虞国国用不足,兵饷难继,只好休战,这才将她迎回。
“即是如此,便在人前提及又有何妨?”宋寒枝不解道,这里面似乎没有什么需得避讳的。
宋晞神情复杂,叹了口气,“这位公主在虞国的名声不太好。若是人前提到,褒则惹人轻视,贬则冒犯皇家,怎么都是不妥的。”
她言语间避之不及,宋寒枝忍不住好奇,“名声如何不好?”
好歹是和亲过的公主,有过平乱止戈的功德。
宋晞掩着嘴凑到她耳边道:“都说她红颜祸水,克夫误国,秽乱宫廷,是不详妖女。”
宋寒枝先是一愣,大感荒谬之下不由得笑着摇摇头。“那想必她生得极美了。”她随口道,收了伞,提裙掸了几下。
走进院子,里面有两间房亮着。今夜留宿的人多,这院子自然不只住她们四人。
宋寒枝挑了离得近的屋子进去。
屋里备了干净的居士服,外间也有僧人送热水过来。
宋寒枝嘶了口气,鞋袜湿了贴着皮肉,寒意也贴着骨头往上爬。她当先褪了鞋袜,盘腿坐在榻上。
看她脸色不好,灵双几下将浴桶里灌满热水,招呼她进去。
她泡在热气腾腾的浴桶里,不想动弹。直到水温见凉,听到窗边极轻地响了一声,掩在雨声里,常人根本分辨不出。
宋寒枝不动声色地睁开眼。
灵双早便出去了。
来人连呼吸声都收敛得干净,还能瞒过李央的眼睛,应该是个高手。
她抓起一旁的衣服套在身上,衣服系带还没绑好,便见地面多出一道影子,顿时眉眼低沉,身未转,先向后扫出一腿。
看似纤细的腿却带出奔雷之势,将空气撕出鸣响,被对方抬臂挡住,随即腕部一转,骨节分明的大手扣住她小腿顺势往上一捋,一把掐住她腿根将人拉近。
宋寒枝转过身瞧见人的刹那就收了力道,被猛地一拽,登时扑到人怀里。雨水寒气扑面而来,湿漉漉的衣服之下,结实的胸膛轻微起伏着,滚烫的体温不紧不慢地熨透衣服,灼到她掌心里。
宋寒枝莫名有些尴尬,干笑着缩了手,一只腿却还被人高高架在腰上,有些站不稳,只好又撑住他。
“大人,你怎么来了?”
越千洲垂眼看着她,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青色的眸子里像是蒙了层水雾。
“药浴。”他嘴里简短地吐出两个字。随即松开宋寒枝的腿,往后退了一步。视线游离一瞬,沉默须臾,又忽然道:“我不知你在沐浴。”
“无妨。”
宋寒枝低头系好衣服,见他身上全湿了,扶着下颌思忖片刻,指着禅床道:“要不……大人你脱了衣服躺上去吧。”
越千洲挑眉撩她一眼,没吭声。
他表情平静,宋寒枝却噎了下,连忙摆手道:“啊,我没别的意思啊!你不是为了药浴的事来的吗?今夜配不成药浴了……索性施针吧。”
其实嵇甜还未回来,稳妥起见,她不该擅动咒术,所以这段时间一直用药浴压制他的蛊毒。
但许是今日这场意外的缘故,她突然觉得,一直这么吊着,越千洲好像没那么稳妥。
这么大的雨,这么远……
怪招人心疼的。
她心思百转,另一头,越千洲已经径直走到床边,配合地褪了外衣。
“全脱?”他转头看向宋寒枝道。
“裤子不用。”宋寒枝从衣物里翻出荷包,拿出一卷针囊来,一转身发现越千洲立在原地盯着她。
宋寒枝动作一顿,心道这祖宗总不至于是在等她过去宽衣吧?
她缓步走近,正要问一句,却听越千洲忽地道:“听说你今日给许多人瞧过伤?”
感情来之前,已经跟李央通过气儿了……
宋寒枝不明所以,点点头。
越千洲抿唇不说话了,手上带了力道,扯开衣服。
衣襟分开,从紧实的肩背滑下,被一把拽开,扔在一边。宽厚的肩膀下肌肉线条流畅,精瘦的腰身在胯上收窄,腹肌块垒分明,最下方若隐若现地凹进两条线收入裤边。
宋寒枝突然有些脸热,垂下眼睛道:“躺下吧。”
越千洲应声躺下。
她俯身上前,将针囊在床边铺开。**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垂下,水珠顺着发梢滴落。
越千洲呼吸忽然重了几分,拽着她衣角将她往下拉。宋寒枝诧异抬眼,迁就着他,索性趴在床边,“怎么了?”
“你的头发,在滴水。”他声音低哑,目光安静地定在她脸上,抬手,将她脸边湿发撩到耳后。
宋寒枝睫毛微颤,愣了一瞬,视线不由得落在他起伏的腰腹上。细密的水珠随着他的呼吸滚动,有些聚在一起,顺着腹肌纵横的沟壑淌过。
宋寒枝眼睛被烫到了似的,慌忙将头发拢到身后,越千洲却倏然直起身,双手环过她颈边,以一种拥着人的姿势,慢慢捋起她身后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