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荒林里的一处废弃宅院,满地枯枝腐叶,院中杂草丛生,右侧的房梁都塌了一半。
宋寒枝没看两眼就被拢上了头套。
路道弯弯绕绕,温度慢慢降下去,空气中隐约有泥土的湿气。脚步声回荡,似乎是在地下甬道里穿行。
宋寒枝头发滴了一路水,上半身衣服**地贴在身上,走了没多时便打着喷嚏咳嗽起来。
身后的人猛推她一把,“快走!”她猝然往前扑了两步,撞上一方宽阔的后背,脸颊挤在人衣服里,熟悉的气味窜入鼻腔。
“往哪儿跑呢你?”前方忽地一声呵斥,啪啪几声鞭响,她身前那人的腰背肌肉忽地绷紧了。
“滚过来!”
粗糙的麻绳勒紧皮肉发出“嘎吱”的声音,绑在越千洲身上的绳子将他往前拽,他身形却纹丝不动。
宋寒枝忙是直起身站稳了。
“嘿!还挺硬气是吧?”几鞭子下去没听见响,拽又拽不动人,前方的大汉折回来,凶恶地在越千洲腿弯踹了几脚,这才拉动了人。
道路再往前,两侧隐隐有了火光。空气变得湿热粘腻,混杂着一股腐烂的臭味。耳边人声嘈杂起来,听呼吸,至少有上百人。
头套被扯开。
眼前是一间石屋。艳红色的符文铺满整扇大门,押送他们的应该是蛊神教教众,尽皆头系红头巾,腰挂蛇头铁符。
沉重的石门推开,只在门口就能瞧见里面的各种刑具、刑架。
左侧木床上似乎有人,但盖着白布,没有呼吸。
教众将他们锁在旁边木架上。那一排木架最右边还有一人,不省人事地垂头挂在上方,正是魏拂鸣。
在她左边,“赵老板”被格外关照,除了手脚扣上的镣铐之外,脖子还被铁丝勒了一圈。他胸前衣服被鞭子抽破了,几道鞭痕里隐现血色。
见石门被关上,宋寒枝正要说话,右侧忽地一声锁链清响。
“宋小姐——”魏拂鸣小声唤她,刚刚竟是在装晕。
宋寒枝诧异望过去,魏拂鸣冲她眨眼,用气音道:“别出声,我来救你。”说着右手一翻,竟多出一把钥匙。他手腕弯曲到近乎断折的地步,以一种常人难以做到的动作捻着钥匙打开了自己右腕上的镣铐。
这也行?
宋寒枝叹为观止,问:“你钥匙哪儿来的?”
“偷的。”魏拂鸣解开另一只手的镣铐,躬下身却听到左侧忽地传来一声冷嘲。
“蠢货。”
他循声抬头,说话的刀疤脸没有看他,只面无表情地仰着头,目光落在阶梯之上的高台。
“哈哈哈哈哈——”阶梯上方,原本空旷的高台不知何时多了把椅子,椅子里站起来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端起桌上的酒猛灌了口,冷笑着拿起一把弩箭对准魏拂鸣,“不愧是玉骰郎,有两把刷子。”
他话音未落,一支飞箭射出,正中魏拂鸣大腿。魏拂鸣登时身形一歪,往后撞在木架上。
“啊!”宋寒枝蓦地尖叫起来,像是被吓到了。
魏拂鸣冷汗淋漓,见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安抚道:“别怕,他不敢杀人的。”
“魏世子倒是怜香惜玉。”上方的精瘦男人慢步走下来,“你说得不错,我不会杀你们。”
他绕过刀疤脸走到左侧,掀开木床上的白布。
床上绑着个人,浑身是血,两只眼珠都被挖了,嘴大张着,喉间的皮肉在鼓动,里面似有活物。破烂的衣衫下,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
宋寒枝看得蹙眉。
“宋小姐放心。你这张脸还有大用,我可舍不得这般糟践。”
宋寒枝望着那人,装出又怕又怒的模样,“你知道我的身份?”
“自然。宋公府上的千金嘛,金贵无比。”那人走到她身前,捏着她下巴轻佻地看,嘴里呢喃着:“真是好漂亮的一张脸……可惜了。”
“可惜什么?”宋寒枝色厉内荏地喝道:“既知道我的身份,还不快放了我!你想要什么?钱吗?我……”
“宋小姐别急。”精瘦男人粗糙的手指在她脸上寸寸抚过,他眼中泛着兴奋的幽光,哑着嗓子道:“别急。”说着走到摆放刑具的桌边。
他挑出一把短刀指了指刀疤脸,缓缓道:“要说为了钱,你又怎么比得上你旁边这位来钱快呢?”
“我只是可惜,似你这般美人,我却无福消受。”他恶心的目光在宋寒枝身上来回扫视,像是在打量自己的货物。
“不过宋小姐也大有用处。”他话头一转,拿着刀划开床上那人的喉咙。黑色的血液涌出,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竹筒,接住涌出的血液。
待得血液将满,他摇晃着竹筒靠近宋寒枝。宋寒枝垂眼看向竹筒,那里面的黑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直至见底,黑血尽数消失,露出一只黑色的,绿豆大小的虫子。
竹筒拿近,虫子顺着他指尖爬到虎口。宋寒枝袖子被撕开,刀刃缓缓贴近她白皙的手腕,男人笑脸渗人,“别怕,就疼一下,不会留疤。你将来可是要做鄢王妃的,还……”
“我去你的!”魏拂鸣忽然一瘸一拐地扑过来,他脚上的镣铐不知何时竟悄悄解开了,但他生得瘦弱,这一扑毫无威慑力,那精瘦男人反手擒住他,一脚将他踹飞了出去。
魏拂鸣凄惨地摔在地上,满嘴的血,但还挣扎着想爬起来,全然是要拼命的架势。
宋寒枝偏头瞪向刀疤脸,咬牙切齿地动着嘴皮子无声问他:“你的人呢?什么时候到?”
越千洲没吭声,双手一挣,手脚镣铐瞬间断开。
精瘦男人闻声惊骇转头,被越千洲一把掐住脖子,卸了下巴。
“别叫。”越千洲取下他手中的刀,冲他舌头比划,吓得他冷汗直冒,点头如啄米。
短刀在越千洲指尖转了一圈,刀锋向下划过。
那男人右手从腕部齐断,鲜血喷涌,地上红了一片,血腥味弥散在空气中。他双目凸起,全身抽搐,嘴里发出含糊的痛呼声。
越千洲像是嫌他吵,捏着他脖子的手缩紧了,让他连“嗬嗬”的气音也发不出。等到他身体稍稍平息,不再摆弹,这才给人松了口气,摁着他下巴接回原处,“你背后之人是谁?”
那男人被越千洲眼中的煞气吓得哑了声,眼神闪烁道:“没有!都是我自己的主意,没有什么……”
他话没说完,越千洲伸手点了他哑穴。
这是不打算听他说了。意识到这点,男人神情瞬间变得惊恐,挣扎着想要说什么,越千洲却无动于衷,骤然将刀插进他肩膀。
他面目狰狞地无声惨叫,被一只手凶狠地扣住脑袋,掼向木架。木架轰然一震。短刀穿透肩膀扎进木架,又飞快被抽出一刀划在他另一只手上。
腕上动脉被切断,鲜血崩溅。越千洲脸上溅到了血。中年男人看着他平静的脸,仿佛看到了阴间恶鬼。
“驯奴蛊是吧?”越千洲用刀尖从中年男人身上挑起那只黑色的蛊虫,从他血管的破口处放进去。
刀尖往里钻,男人额上青筋暴出,眼睛充血外凸,呼吸急促得像是要背过气儿去。很快他皮下鼓动,手腕间淌血的速度也变慢了。显然是那只蛊虫在吸血。
“喂……”宋寒枝被他半挡着,没看清他怎么下的手,只能从他腰侧间隙看到那人手臂无力垂着,臂下的蛊虫只是吸血,却不前进。
“驯奴蛊种蛊时,蛊虫只吸收一点点蛊奴的血,就会顺着经脉至人脑蛰伏。这人不对劲,你先给我解开,让我看看。”
“宋小姐,我给你解!”越千洲还没应声,魏拂鸣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她身边。他呼吸急促,腿上被血染红大片,站都站不住,手却异常地稳,拿着钥匙几下给她开了镣铐。
宋寒枝抬手点了他几处穴道,扶着他坐下,“魏公子,你在此处坐会儿。”
她转身走到越千洲身边。
蛊虫长大的速度太快,那人的手已经鼓出一个大包,好像随时都能爆开。宋寒枝拉起他另一只手,只稍微摸了下脉就嫌弃地拿开手。
“他已经被种过蛊了。有蛊种在,这只蛊虫会受到排斥,无法深入。”宋寒枝说着朝那团鼓胀的东西抬了抬下巴,“快扎死吧,不然等会儿很恶心。”
越千洲问:“他脑子里的蛊能取出来吗?”
“能倒是能。蛊种离体则死,逼出来就是。”宋寒枝一边说着一边在中年男人身上摸索,没搜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摊手道:“但是没什么用。种蛊用的是子蛊。没有母蛊,你无法控制他。”
越千洲没应声,隔着那人的皮肉一刀扎中蛊虫划开,血液登时淌了一地。
中年男人痛得站不稳,面目扭曲地粗喘,被短刀抵住喉咙后登时贴着木架站得笔直。
越千洲问:“现在想说了吗?”
对方想点头又被冰冷的刀尖抵住丝毫不敢动,只得眨眼。
越千洲解开他身上的哑穴。
“我不知道背后的人是谁。”刀尖瞬间刺破他颈部皮肉,吓得他忙道:“听我说听我说!我们从来没见过面,都是通过线人传递消息。传消息的线人往往是蛊奴,被操纵时根本没有自己的意识,很难顺藤摸瓜找到背后的人。我也没那胆子。”
“这么说你是没用了?”越千洲阴冷道。
“不不,别杀我!”那男人急声道:“我体内的子蛊与母蛊之间是有感应的。有我在,你们才能找到我背后之人。而且我知道他应该没有住在御都城内,因为很多……”他说到一半突然瞳孔骤缩,全身一震,垂下头,断气了。
“是母蛊!”宋寒枝猛地转头,一步跳下台阶,“人在外面,快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