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拉开的瞬间,乱刀迎头砍来。
宋寒枝退后,越千洲从她身侧闪出劈手夺刀,撞入人潮中。好似砍瓜切菜,他所到之处,血肉飞溅。
宋寒枝蹙眉,隔着长长的人海,只看到一个粗布麻衣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尽头。
“那边!”她抬手一指,被越千洲一把拽住往前冲。他周身内力翻涌,凶兽般笔直地凿开人群,四周气流蛮横撕扯。
两人身影眨眼间出现在走道尽头,身后人仰马翻倒了一地。
“不见了。”
越千洲松开她,游刃有余地拦住旁边孔道里扑出来的教徒,“你怎么知道控蛊的人在外面?”
“那人体内的驯奴蛊不是什么高等货,要想发出指令让子蛊接收到,母蛊的距离不会太远。”宋寒枝眼睛扫过几条岔口,很快往右一指,“应该是那边。”
她这般说着,人却没动,迟疑地望向石屋的方向。
魏拂鸣还在里面。
“他死不了。”越千洲冷声道,手中刀光闪过,登时开出条路,拽着她追了过去。
两人跑得不慢,但这里的孔道四通八达,非常绕。好几次他们都看到了那人,但遭到扑出来的教徒阻挡,又跟丢了。
宋寒枝眯眼在原处停了片刻,忽地一拐改了道。越千洲跟着她进去,没几步冲出孔道尽头,竟迎面截住了那人。
两方猛地刹住脚,鞋底蹭过地面。
那人脸上蒙着面巾,只漏出一双眼睛惊诧地瞪着宋寒枝。
“快!”宋寒枝脚下一蹬,打算自己先莽上去了。可就在此时,一个教徒忽然扑来,举刀砍向她。
刀光闪过,宋寒枝偏头闪躲,身形刚绕过刀身便被越千洲拉开,一把扔到身后。
她已经躲开了这刀,再往前铁定能将人擒住。越千洲这一拉反倒将她拉了回来。
宋寒枝愣愣地看着教徒如蚂蚁一样涌来,登时又隔开了那人。
望着越千洲的背影,她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以越千洲的性子,真想追人早就撂下她去了。别人不知道她会武,他又不是不知道,没道理一直在她身边守着。
况且这家伙武功强得离谱,防守滴水不漏,却在她快要追上的时候,漏了人到她面前……
“……”
搞半天,搁这儿放线撒饵呢?
还连着她一起坑。
宋寒枝偷偷横了越千洲一眼,再懒得管这破事儿,膝盖一软扑在地上,敷衍地叫了声痛。
“怎么了?”越千洲顾不上其他,焦急地震开身边的人冲到她面前,蹲下身扶她。
他冲得急,注意力又没在宋寒枝身上,猛地一步竟险些踩在她手指上。
宋寒枝眼疾手快地缩手,没好气地拍开越千洲扶向她胳膊的手。
“?”
越千洲扫她一眼,没太在意,又伸手来扶她。
宋寒枝暗暗咬牙,一把攥住他手,大拇指掐他虎口软肉。奈何她那点力道对越千洲而言不痛不痒,他全无所觉。
宋寒枝气得瞪眼,想用点狠劲儿吧,目光扫过他身前鞭伤又有些心软,只得窝火地抽手。可指尖滑脱之际,越千洲的虎口却忽地一拢,衔住了她四指指尖。
宋寒枝茫然抬眸。
越千洲垂着头,脸正对着她,目光却斜斜瞥向远处,手里似乎只是下意识的动作。
眼看操纵母蛊那人已经消失在转角。
人潮里响起一声清亮的哨声。所有教徒立时散开,从四周的孔道分散逃遁。
只短短几息间,这处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越千洲担忧的神情霎时散去,松开她手站起身,拉起袍角擦自己脸上的血。
“人跑远了,不用装了。”
宋寒枝不想理他,歪歪斜斜地站起来,低头拍自己身上的泥土,兀自往回走。
魏拂鸣还在原先的石屋里,宋寒枝到的时候,看他拖着受伤的腿扒着门想往外走,连忙上前将人扶住,“魏公子,你这腿还是别动了。”说着歪头扫视着他的腿伤,打算上手治他了。
魏拂鸣却顾不上这些,指向石屋地面,一脸凝重地同她道:“宋小姐,这下面好像有人!”
跟过来的越千洲闻言神情微动,大步迈进屋中,蹲下身侧耳听了片刻,抬手在地面上敲了敲。
他脚下的地面明显是实的。
“是那具尸体下面。”
魏拂鸣指向木床的方向,宋寒枝见状扶着他折回往里走。他伏在木床边,手掌贴着床底却没再感觉到异常。
“奇怪……”他不死心地俯身听了片刻,喃喃道:“我刚刚不小心在这里摔了下,分明感觉到下面有动静。”
宋寒枝问:“什么动静?”
“像是……”魏拂鸣眉头紧锁,迟疑须臾道:“像是指甲在地面抓挠……”
他的手生来比常人敏感,隔着骰盅,便是一根发丝轻轻划过,也能清楚地感觉到划动的轨迹。
他的感知从来没出错过。
越千洲在床边敲了敲,沉声道:“这下面是空的。”说着起身一脚将木床踹开,老练地摸索起机关来。
宋寒枝看他一眼,默契地向着另一个方向查探过去。
魏拂鸣早就觉得不对劲了,这刀疤脸武功高得离谱,分明是江湖人。更古怪的是,他跟宋小姐似乎很相熟……
他怀疑地打量起越千洲,余光扫到床上那具尸体时却不由得一愣,又定睛看过去。
“诶?这人我好像认识!”魏拂鸣靠近那具尸体,在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上瞧了半天,总觉得脑子有这张脸的画面,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抓耳捞腮半晌,忽地听远处的刀疤脸道:“是御前司的人。”
“对!御前司!”魏拂鸣脑中灵光一闪,忽地福至心灵,拍手道:“他是戚非晚手下的人,我之前见过一次!”
这些时日三衙的人一直在追查蛊神教的线索,结果连人尾巴都没抓着,反而折了人进来。
“诶?不对啊……”魏拂鸣后知后觉,诧异瞪向越千洲,“你怎么知道?你……啊!”
远处“咔嚓”一声清响,他话刚问出口,脚下忽地一空,身下蓦地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身体直直往下坠。
宋寒枝挪动油灯的手一停,猛然将其往回拧,左手银光闪过紧跟魏拂鸣而去,霎时缠住他腰身。
宋寒枝正要拉他上来,银线另一头却忽地沉了许多,猛拽着她往前滑向黑黢黢的洞口。她手刚松,油灯不受控制地转动起来,洞口处厚重的钢板滑动,眼看就要将她卡在洞口。
正在此时,油灯忽地被一只手抓住,刚刚还在远处的越千洲眨眼近前,将油灯往回转动。
石板卡顿,只合上一半。宋寒枝一头栽下去,脚勾着洞口边缘倒挂着,这才看到下方的情形。
魏拂鸣吊在空悠悠的坑洞上空,脚腕被一只青绿腐烂的手死死抓着。一个半腐的人吊在他身下,手攀着他腿不住往上爬。
准确来说,那是一具尸蛊。因为人早已经死了,没有气息,只剩下躯壳,全靠寄生在尸体内的蛊虫操纵才得以动弹。
那尸蛊下方还挂着一长串“人”,一个接一个地抓着,一直连接到地面的尸坑。昏暗的坑中,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泛着光似的望着她。
魏拂鸣几乎是闭着眼睛在拳打脚踢,想挣开挂在腿上的尸体。但他腿上还有伤,动弹起来,血液淌出滴落下去,反而激得坑中尸蛊争先恐后地互相踩着往上爬。
宋寒枝左手收紧,银线拖着魏拂鸣吃力地往上拉。银线在她指尖绷紧,被内力卷着强行回缩。可就在这时,她耳边忽地数道破风声起。
“宋寒枝,快!”上方越千洲忽地扬声高喝。
强行卡住石板后,他手中油灯回转的力道便越来越重。他虽能稳住,可他手中的油灯却已近极限,铜制的灯盏手柄被绞出了裂口,似乎随时都能崩断。
黑暗中,冷箭自四面八方而来,毫无章法地在洞中飞射。
宋寒枝咬牙,内息狂泄而出拂开飞箭,左手悍然牵动银线。
“啊啊啊!”魏拂鸣遽然惨叫,银线隔着厚重的衣物几乎勒进他皮肉里,牵动着他身下一长串尸蛊一同飞身往上。
宋寒枝指尖一道劲气准确击中挂在他腿上的尸蛊,那尸蛊手臂登时断开,下方连串的尸蛊随之坠入坑中。
魏拂鸣全身一松,身体高高飞起。宋寒枝伸手抓人,可还未够到,上方便是啪的一声脆响。
灯盏终是受不住,掰断在越千洲手中。
上方钢板顷刻间合拢,尖锐的边缘好似利刃,刚触碰到宋寒枝的脚踝便切入皮肉。
电光火石间,宋寒枝一把抓住魏拂鸣,手中银光回撤,洞口处火花四溅,好似有利器撞击,登时将缝隙撞开些许。
宋寒枝挣开脚,当机立断准备跳下尸坑,但几乎与此同时,她的右脚倏然被人抓住。
头顶上方,厚重的钢板被一只手生生卡住,又往回拉开一掌宽的缝隙。
宋寒枝往上看,温热的血当头滴落,透过缝隙,一张刀疤脸紧绷着向下望来。
他眉眼平静得近乎冷漠,脖颈上却青筋鼓动,一手抓着宋寒枝脚踝,一手抓着钢板边缘将其往回推。
血滴得越来越急,几息间便如细流般不间断地流下来。
钢板一寸寸往回退。
粘稠的血在宋寒枝脸上砸碎,溅落于黑暗中,隐隐竟有些痛。她垂下头,忽地踹开越千洲的手,拎着魏拂鸣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