蛾眉不让人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姐……哥哥，这个实在好生神奇！”韦筝蕴用手轻轻抚过脸颊，还沉浸在前不久的震撼当中，久久不能回神。

就连一旁历来沉稳内敛的方翎，此刻也难掩惊诧。少年虽也随师游历了大燕的半壁江山，却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新奇之物什，到底还是少年，平日里老成惯了，鲜少露出如此朝气的一面，叫旁人看了倒也不免新奇。

孟栾含笑看了他们一眼，随后压低声音道；“此物我也是第一次用，路上尽量当心些，面容保持微动，想来应当无碍。”

韦筝蕴微微点头，以示知晓。

却说当日当前对峙，淳亲王坚决不愿他们以身犯险，直到孟栾拿出手中之物，费劲唇舌后才使得他点头同意。

淳亲王所忙之事似也到了关键之处，当日让步后，第二日便没了人影，只留身边的总管应吉在宅中主持日常事务。

应吉得知三人需动身启程，好说歹说将此前淳亲王答应孟栾随时侍卫的暗卫又拨给了他们，孟栾盛情难却，只得从命。

王府暗卫训练有素，一向来无影去无踪，生计由王府统一补贴，路上倒也不必为其吃食和歇脚处忧虑，只需照顾自己一行人便好。

出发前，孟栾特地去成衣店为三人置办了几身行头。

此去眉州，既然要假扮伪装，便需伪装得彻底些，之前来蜀路上，她与韦筝蕴跟随商队，为了合群些不露破绽，便只能着布衣。

本朝高祖登极后曾采用礼学博士之策，废前朝“胡俗”旧制，恢复中原原有的衣冠风俗，并对此制定了一套严格的等级制度。

只有王公贵族、职官，才能享用锦绣、纻丝、绫罗等服饰面料，庶民百姓之家不能穿着锦绣一类的衣服，只能用绸、素纱，而从商者只能用绢、布，更不许用绸、纱，百姓家妇女首饰更是只能用银。

便如孟栾一般的职官，衣着服饰上也大为讲究，官员大多头戴乌纱帽，身穿圆领袍，腰间束带，脚蹬黑靴。但也存在严格的等级之分，从一品到六品的职官，可以穿四爪龙图案服色，并用金绣制成。

诸如淳亲王时杲，本身已是皇亲贵胄，加之身兼从二品尚书右仆射，衣冠服制自然可超过正常一、二品官之品级，而孟栾身为从六品的侍御史，便只能用杂色文绮、绫罗，帽顶用银，帽珠用玛瑙、水晶、香木。方翎作为生员，则是着用玉色绢布制成的襕衫，宽袖，头戴软巾，腰系垂带，皂色缘，皂色绦。

此所谓：“其士农工商之人，异其衣冠，使四民不收之人，无容其身。”

眉州位于锦州南面，因多面环山，市场贸易远不及锦州繁荣，又因往来道路通畅，当地农户多选择将本地物产拉至锦州城中售卖，一来锦州乃州府府衙所在，为蜀中经济文化中心，本地达官显贵多居于此，且外地商贩往来不断，若是运气好碰上些给钱大方的，能卖出远高于本地市场的价格，二来两地距离不远，行人赶路不过四五日便能到，若是条件好些的，驱着骡车或牛车前来，两三日即能赶到，对比起来已算不上奔波，因此每日都能见到好些往来两地的商贩或农民，本地人对此已习以为常。

眼下再去眉州，依着当地百姓的装扮，再着外商之简麻布衣已不太合适，只能另置了几套绸纱短衣，高帕细网，头顶束发，以假面覆之，佯装成眉州农民，在天未见亮时便搭乘着一早起返家之骡车前往南边去了。

骡车宽大，原是主人搬运谷草之用，如今倒是方便了三人活动，韦筝蕴不时伸长脖颈瞧着路上的风景，眉州比邻浣衣江，途中沿路出现的宽广江面引得几人啧啧称奇，倒是这一路以来难得的松快惬意之感。

只可惜未能持续太久。

行至第二日，云色转深，由薄渐厚，还未等到骡车寻得歇脚处，大雨便淅沥而至了。

好在常年赶路的人做足了准备，主家拿出了两件常备的蓑衣，除却自己身上穿一件，另一件便由孟栾三人暂时共用了。

“好兄弟实在对不住了！我这家里就只有母亲和媳妇两人，我自前几日去了锦州后便一直未曾回去，”褐黄色的脸上带着些诚恳的歉意，递过蓑衣的手上遍布沟壑，“以如今雨势怕是只大不小，浣衣江必定涨水，我家便在其支流岔口位置，家中老母行动不便，只靠我那媳妇恐怕无法应对，咱们只能着急赶路了！路上若是遇到可停靠之处，你们尽管提，我随时可放你们下车。”

“无妨，”孟栾看了看天色，环顾四周，如今已入山林，寻不到半点炊烟灯火的影子，除了继续赶路，已然别无他法。

她悄悄朝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随后才转头朝那车主人道：“我们本就是图方便顺道搭您车走一程的，你瞧着路子，只需到眉州后放我们下车便是，一切以您便宜为主。”

“好勒！”车主见她如此爽快，当下也不多话，又转身坐回赶车的位子，继续赶路了。

就如此在雨中行进了约莫半个时辰，远远地，迷蒙水汽出现了一缕炊烟，孟栾不禁为之一震，无声朝身旁二人示意。

正待寻觅时机下一步动作时，却见前头的人突然转身，朝几人笑道：“兄弟们抓紧了！马上过这江壁峭崖，路窄颠簸，我这骡车宽大，保不齐便将你们甩下山崖咯！”说完露出森森白牙。

自下雨后，这是孟栾第一次看清他的面容，哪还是先前那赶车之人？

她当即拉过身边两人，顾不得周围形势，大喊道：“快跳！”

说完纵身一跃，冲着江里跳去！

周围树林中忽有利箭射出，一簇接着一簇，此时三人才看清这树林中的周密埋伏！当下已来不及细想，方翎拔出自己随身所佩之箭，尽力抵挡来者。

应吉给的呼喊暗卫的暗号已在方才放出，只是以眼下之危急，恐怕暗卫赶来时为时已晚，更何况敌众我寡，即便将他们都叫来，以如今之阵仗，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孟栾当机立断，朝两人大喝一声：“再往下跳！”

再往下......便是浣衣江了！

韦筝蕴正在犹豫之际，之间方翎紧接着孟栾已往山崖之下跳去，于是也咬咬牙，纵身一跃，坠入无边澎湃潮水中。

注释1：官员品级与所用衣冠服饰参见《明代社会生活史》

注释2：“其士农工商之人，异其衣冠，使四民不收之人，无容其身。”出自解缙：《献太平十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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