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等到京中回信,已是几日之后。
当日方翎与韦筝蕴在应吉的协助之下颇费了一番功夫,将行李等一应物件儿全都全都搬到了这处宅院。
孟栾在榻上听得响动,原想着阻止,却被淳亲王抢了先道:“本王在这里待不了太长时间,左右这间宅子已被应吉租下,你们安心住下便是,届时我拨几个身手伶俐的留下,你们尽可以放心大胆的去查案。”
看着几人的行李被尽数抬进门,再推拒只怕失了礼数,孟栾只好道:“如此······栾便多谢王爷收留了。”
话音刚落,只听门外传来了“嘟嘟”几下简洁的敲门声,韦筝蕴轻巧地推开门,正要朝孟栾开口,似是没想到淳亲王在屋里,只捏着手里的物件,轻轻朝孟栾挥了挥,才有些期期艾艾道:“孟姐姐,京中来信······”
待得淳亲王离开,韦筝蕴才有些缓过神来,边拿着信递给孟栾,边从额上抹下细密的汗,小声朝孟栾嘀咕:“孟姐姐,要我说,还是前几日咱们住在客栈时更妥当一些。”
孟栾听得此话,隐隐有些发笑,瞥见韦筝蕴有些纠结的神情,忍下笑配合问道:“为何?至少在此处能最大程度确保我们的安全,不是么?”
“但是好歹客栈里顶多就咱们三人......”韦筝蕴嗫嚅道,“此处乃淳亲王住处......”
“你是想说,往来多有不便?”孟栾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截住了话头,笑着继续朝她道,“放心,我们只是借住此处一些时日,等刘大人那边来明信儿了我们就走,更何况如今锦州城内人生地不熟,我们三个里都挑不出一个健壮男子,要我如何放心?”
“栾姐姐说的是,”韦筝蕴心里明白其中利害关系,只不过乍然与此等天潢贵胄近距离相处,颇有些不是,不过说到京中来信,她的眼睛亮了亮,将手里还未打开的信纸递了出去,“经过方才的打岔我险些忘记了,今早我与方翎外出,收到了京中的来信,约莫便是刘大人寄来的,姐姐快打开瞧瞧!”
孟栾闻言也不再客气,伸手接过信纸,拆开仔细读了起来。
的确是刘大人的来信,就此前孟栾信中所问之事给予了回复,而对所言之部署计划略微做了一些调整,随后在末尾,附上一个字:“准”。
孟栾看毕,将信给了韦筝蕴,二人拿着这封信,眼中都闪烁出烈烈星火。
一切只待方翎回来,一行人与淳亲王道别后便可带着几个侍卫一齐放开手脚在锦州大干一场了。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原本说要出门采买的方翎神色匆匆地回来,瞧着神色颇有些不妙,还未等孟栾开口询问,他便直奔房内,压低的声响如同巨石砸进平静的水面:“不好了!那个冯巡,他失踪了!”
“你说什么?!”
***
孟栾示意韦筝蕴为其搬了个凳子出来,等方翎坐下缓口气后才郑重问道:“你方才所说是何意?什么叫失踪了?”
事态紧急,方翎回来得急,当下也没顾得上仪态,就着黄木桌上的冷茶便是一大口,喝完后才匆忙回复道:“我今日去他住处附近晃悠,发现好半天都没瞧见他的人影,朝四周街坊旁敲侧击地打听,也说包括昨日在内,前几日都看见了他进进出出的,我原也没有多想,准备打道回府,回来后突然想起前日淳亲王大人说过会拨几个护卫给我们,我便带着其中一人再次折返了去。”
“也多亏了他武艺高强,悄无声息翻过了那院墙,谁知在里面翻了个遍,已寻不见半个人影了!”
“可昨日你去盯梢时不时还说那冯巡一切照常,规律进出的么?”旁边的韦筝蕴听着也急了,连忙问道。
“这事千真万确!”方翎肯定道,“我前几日每日过去,都在暗处看的,亲眼瞧见那冯巡在街坊路间到处走动的,不论从身形还是样貌,都能确定乃是冯巡本人无误,绝无可能认错!”
“那你可有托那护卫大哥帮忙瞧瞧室内陈列?”孟栾见状,问道,“近期内可有生活痕迹?家私可有积灰或慌忙摆动的痕迹?”
问话一出,方翎顿时冷静下来,“我没来得及细细盘问,只是那侍卫出来时跟我说,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不像是仓促离开的。”
“那劳烦你再出去将那护卫大哥请来,就说我们有话需得仔细问他。”孟栾朝方翎嘱咐道。
“是。”
因着淳亲王此次入蜀算是机密,自然不便大张旗鼓动用朝廷势力,此行身边跟着的乃是王府自己培养出来的暗卫,身手能力皆是经过应言千挑万选的,甚至不少是刚随着淳亲王从北面战场回京的,洞察力和机敏性自然不必多说。
“卑职进了屋子,地面桌案乃至木箱床柜,各处均无薄灰,可知那主人离开时日不长,应当就是近日之事,”侍卫仔细忆起屋中所见情景,“但观其内室井然有条,书架床褥都摆放齐整,想必离开应当也是筹谋良久,绝非临时起意。”
听到此处,孟栾心里已大概有了数。
方翎每日盯梢费事不短,回来皆有详细汇报冯巡行程,其中包括其正常的会友应酬以及与街坊邻里的往来走动,想要找来一人完全假扮身份做到这些很难,换言之,此间的冯巡极有可能就是他本人,而他在作出正常生活的表象时暗地里却在筹划着离开此处,所以才有今日的一夜蒸发,梳理其时间线也不难看出,出逃时间应该就是在昨晚。
但若冯巡是在前几日自己受伤静养期间离开的,那事态或许就更严重些了。
这意味着方翎这几日盯梢瞧见的乃是专门着人假扮的假“冯巡”,此举也说明冯巡并非单独行动,其背后至少存在一个三人团伙,有着缜密的安排和完整的策应。
总而言之,无论方翎盯梢的是不是真正的冯巡,如今情形都表明了一件事——
他们已经暴露了。
旁边的两人俨然也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一时间颇有些无措,方翎眼中闪过一丝惭愧,屋内悄然静了下来。
孟栾客气地将护卫请了出去。一转头便看见旁边两人的眼神都落在了自己身上,韦筝蕴到底年轻,在随孟栾来蜀中之前对案子了解的并不多,声音里已有压抑不住的慌乱:“孟姐姐,这冯巡跟丢了!我们在蜀中的线索便全断了啊!这前头刘大人的信里才刚允准我们捉拿冯巡,后脚人便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溜走了,此行又不能大张旗鼓地惊动蜀中官吏,我们如何调查那冯巡的去向?眼下可如何是好哪?”
孟栾看着眼前的两人,不禁陷入了沉思。
她是此行的长官,眼下情况已是僵局,自然需要由她来挑起这个梁子,决定下一步该如何做。
她沉吟了半刻,待将案情细节仔细过一遍后,提出了下一站目的地。
眉州。
***
“本王不同意。”案前的人沉声开口。
孟栾带着方翎和韦筝蕴两人站在堂前,本是趁着淳亲王回来之时向其道别的,想来应是那忠心耿耿的王府侍卫将情况如实禀报了自己主子,听闻三人要先行离去,他也未曾多问缘由,只问及孟栾下一步的打算。
事到如今,以淳亲王的情报网络和手段能力,此行真实目的想必他估计已猜的七七八八,孟栾也没有打算隐瞒,只如实相告,谁知却得到了坚决反对。
孟栾决定向其陈情现实,“王爷,如今我们不能借用锦州知府调用城防力量进行盘查,若依托您身边暗卫的力量恐怕也是阵仗颇大,有打草惊蛇之嫌,”她坚定道,“眉州乃冯巡籍贯所在,且从锦州南下,陆路宽阔,地势坦顺,比之北方与西面交通要适宜赶路得多,他若想尽早脱身,逃离方位非南面莫属也。臣有泰半把握,即便我们此行前往眉州不能将其抓获,应当也能从中获取些许信息。”
“孟御史所言极是,”时杲向后靠在了椅背上,以手支额,颇为疲惫地揉了揉眉间,睁眼时却是一片清明,“可你是否想过,如此明显的答案,那冯巡难道没有后手打算?”
“便如你此前所言,明显的线索都指向了眉州,那冯巡筹谋良久方才动身,以其心思之缜密,难道他不会想到此种可能?”
“他有充足的时间计划布局,不论其背后是否还有他人相助,但是以其如今在蜀中的地头蛇身份,你们便无法保证能将其强压。”
“若真身陷险情,孟御史可有万全之法应对?”
话已至此,时杲正打算让应吉将人请出去。
可眼前的女子忽然绽出一抹笑容,不同于平日里办案时的认真严肃,一丝狡黠从她眼里一闪而过,让时杲一瞬有些花了眼睛。
“王爷又怎知下官毫无准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