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占预谋 第14章 归途与无形的墙

济州岛的三天，像一场短暂而抽离的梦。当徐明浩拖着行李箱，再次踏上首尔坚硬冰冷的水泥地时，那股熟悉的、干燥凛冽的寒风瞬间将他包裹，将他从那个海风湿润、思绪得以暂时放逐的岛屿拉回了现实。

工作坊的收获是丰硕的。编舞老师的指导让他开拓了新的视野，身体记忆里镌刻下了全新的律动。离别时，那位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带着欣赏：“明浩，你很有灵性，保持这份敏感和思考，你的路会很长。” 这份认可，像一颗温暖的石子，在他心湖中沉淀，带来些许踏实感。

反程的飞机上，他望着舷窗外棉花糖般铺展的云海，心情却不像去时那般带着逃离的轻快。反而有种近乡情怯般的复杂情绪在滋生。他知道，他必须回去面对，面对那个他刻意疏远了数日的人，面对那份被他自己亲手冻结的关系。

来接机的是团队的经纪人和几个没有行程的成员。文俊辉第一个冲上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并用中文在他耳边飞快地说：“欢迎回来！气色看起来不错！” 全圆佑站在稍后一点的地方，对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令徐明浩有些意外的是，李灿也来了，脸上带着腼腆又热情的笑容。

“明浩哥！辛苦了！旅程顺利吗？” 李灿主动上前，想帮徐明浩拿手中的背包。

“还好，挺顺利的，谢谢。” 徐明浩笑了笑，下意识地避开了李灿伸过来的手，自己将背包背好。他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飞快地在接机的人群中扫视了一圈。

没有那个最高大、最显眼的身影。

心里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更沉了一点。他果然听话地“退”了，退得如此彻底，连面都不露了。

一行人坐上回宿舍的车。文俊辉和徐明浩坐在一排，低声用中文交流着这几天的趣事和收获。李灿坐在他们前排，时不时回过头来，加入对话，询问济州岛的风土人情，语气热络而自然。

“哥，那边海鲜是不是特别新鲜？我看了你发的照片，海真的很蓝啊！”

“嗯，很好吃，海也很漂亮。”

“下次有机会，我们大家一起再去一次吧？”李灿提议道，眼睛亮晶晶的。

徐明浩看着李灿纯粹的笑容，心里那点因为金珉奎缺席而产生的微妙情绪稍微缓和了些。李灿的亲近不带任何杂质，是单纯的队友之情，让他感到放松。

“好啊。”他笑着应道。

回到宿舍，一股混合着饭菜香和暖气的气息扑面而来。大部分成员都在，客厅里很是热闹。徐明浩的归来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大家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候。

“我们的明浩回来了！”

“济州岛怎么样？好玩吗？”

“学了什么新舞，快展示一下！”

徐明浩被这熟悉的热情包围着，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一一回应着。他刻意忽略着内心那一丝仍在搜寻某个特定身影的视线。

就在这时，厨房的门被推开，金珉奎端着两盘刚洗好的水果走了出来。他穿着居家的卫衣，头发有些凌乱，像是刚睡醒或者一直待在房间里。他看到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徐明浩，脚步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僵硬，随即迅速调整成一个看起来足够自然的笑容。

“回来了。”他走上前，将水果盘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他的目光在徐明浩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飞快地移开，落在了水果盘上，仿佛那盘水果是什么极其值得研究的东西。

“嗯。”徐明浩应了一声，声音同样平淡。两人之间隔着一米多的距离，却像隔着一道无形的、冰冷的墙壁。周围的喧闹仿佛成了背景音，将这诡异的安静衬托得格外明显。

其他成员也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氛，说笑声不自觉地低了下去，眼神在两人之间微妙地逡巡。

李灿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这微妙的气场，他拿起一个橘子，熟练地剥开，递了一半给徐明浩：“明浩哥，吃橘子，刚买的，很甜。”

“谢谢。”徐明浩接过，掰了一瓣放进嘴里。清甜的汁水在口中弥漫开。

金珉奎看着这一幕，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转身，又走回了厨房，开始准备晚餐的食材，背影看上去有些沉默和孤寂。

文俊辉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全圆佑，递过去一个“你看吧”的眼神。全圆佑推了推眼镜，视线掠过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背影，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晚餐时，气氛依旧有些微妙。徐明浩尽量自然地和其他成员交谈，分享着济州岛的见闻。金珉奎坐在他对角线的位置，全程沉默地吃着饭，几乎没有参与话题，只是偶尔在别人大笑时，扯动一下嘴角，露出一个略显勉强的笑容。

李灿似乎格外照顾徐明浩，一会儿问他这个菜合不合口味，一会儿又给他夹远处的菜，态度自然又热情。徐明浩虽然觉得有些过于周到，但碍于李灿的单纯和好意，也不好拒绝，只能一一谢过。

每一次李灿对徐明浩示好，金珉奎夹菜的动作就会微不可察地停顿一下，然后更加沉默地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仿佛那碗饭是全世界最值得关注的东西。

他无数次想开口，想告诉明浩济州岛黑猪肉哪个部位最好吃，想提醒他刚回来别太累注意休息，想像李灿那样自然地为他把远处的菜挪近一点……但他想起了全圆佑的话，想起了自己越界的后果。他只能死死地压抑着这些冲动，将它们混着米饭，一起咽回肚子里，留下满腹的酸涩和无力。

他不能阻止。他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他只能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沉默和远离，来践行他所谓的“改正”和“给予空间”。

徐明浩并非没有注意到金珉奎的异常沉默和那份几乎要凝成实质的低落。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偶尔飘过来的、带着复杂情绪的目光，像冬日里若有若无的蛛丝，落在皮肤上，带来微凉的痒意。李灿的过度热情，也让他隐隐觉得有些不适，仿佛被当成了某种需要特别关照的易碎品，这反而凸显了金珉奎此刻“正常”的沉默背后那不正常的压抑。

晚餐后，徐明浩回到房间整理行李。文俊辉跟了进来，关上门。

“感觉怎么样？”文俊辉靠在门板上，问道。

徐明浩叹了口气，将衣服一件件挂进衣柜：“就那样吧。”

“李灿那小子，今天格外殷勤啊。”文俊辉挑眉，“我看珉奎脸都快黑成锅底了，居然还能忍着不说话，真是难得。”

徐明浩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他……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语气带着刻意的冷淡，但眉眼间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金珉奎的沉默和退让，并没有让他感到轻松，反而像一种无声的控诉，让他心里更加混乱。

“你啊，”文俊辉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就是嘴硬。明明在意得很。”

“我没有。”徐明浩立刻反驳，声音却没什么底气。

“行行行，你没有。”文俊辉也不戳穿他，“不过说真的，他这次……好像是真的在忍。我都怕他憋出内伤。”

徐明浩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整理着行李。

客厅里，成员们陆续散去。李灿帮着收拾完餐桌，看到金珉奎还站在洗碗池边，盯着水流发呆，便走了过去。

“珉奎哥，我来帮你一起洗吧？”李灿拿起一块干净的擦碗布，语气轻快。

金珉奎回过神，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沉：“不用了，快弄完了。你去休息吧。”

李灿没有离开，他靠在料理台边，犹豫了一下，开口道：“珉奎，你……没事吧？感觉你今晚都没怎么说话。” 他眨了眨眼睛，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探究，“是因为明浩哥回来了吗？我看你们好像……有点怪怪的。”

金珉奎关水的手猛地一顿，水珠溅到了他的袖口上。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有吗？可能有点累了吧。明浩回来是好事。” 他避重就轻，不想，也不敢在李灿面前流露出太多真实情绪，生怕那压抑许久的闸门一旦打开，就会失控。

李灿看着金珉奎明显不想多谈的样子，识趣地没有追问下去，但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他挠了挠头，换了个话题：“明浩哥看起来气色挺好的，济州岛果然养人。他还跟我说那边海鲜特别好吃，下次我们团队一起去就好了。” 他似乎是故意提起徐明浩，一边说着，一边悄悄观察金珉奎的反应。

果然，金珉奎擦拭碗碟的动作慢了下来，眼神飘向窗外浓重的夜色，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才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厨房的换气声淹没。

李灿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珉奎哥和明浩哥之间肯定出了问题，而且看样子，问题还不小。他原本想着自己多和明浩哥亲近些，或许能缓和一下气氛，或者……能刺激一下金珉奎，让他别再这么死气沉沉的。但现在看来，效果似乎适得其反，珉奎哥好像更压抑了。

“那个……珉奎哥，”李灿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道，“明浩哥他……其实可能也没那么生气？他就是需要点时间吧。你……你别太担心了。” 他试图安慰，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这话有点苍白无力。

金珉奎终于转过头，看了李灿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无奈的感激，有苦涩，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自嘲。他抬手，像往常一样揉了揉李灿的头发，力道却比平时轻了很多。

“知道了，谢谢你了，灿。” 他的声音带着疲惫，“快去休息吧，这里真的快好了。”

李灿看着金珉奎故作轻松的样子，知道再说下去也无益，只好点点头：“那哥你也早点休息。”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厨房。

厨房里再次只剩下金珉奎一个人。水龙头早已关紧，寂静中只能听到他自己有些沉重的呼吸声。他撑着冰冷的料理台边缘，低下头，肩膀微微垮了下来。李灿的关心和试探，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此刻的狼狈和无力。连忙内都看出了他们的不对劲，都在试图做些什么，而他自己，这个始作俑者，却只能被困在原地，什么也做不了。

他该怎么办？继续这样沉默地等待吗？等待明浩某一天突然原谅他？这希望渺茫得让他心慌。

窗外，首尔的夜色深沉，寒冷的空气仿佛能透过玻璃窗渗进来。徐明浩整理完行李，走到窗边，无意中瞥见楼下路灯旁有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独自站在那里，指尖夹着一点猩红，在寒冷的冬夜里显得格外孤寂。

是金珉奎。

徐明浩的心像是被那小小的光点烫了一下，猛地缩紧。他立刻移开视线，拉上了窗帘，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那个身影带来的所有纷扰。

他知道那道无形的墙依然存在，甚至因为金珉奎这过分“懂事”的退让和李灿不合时宜的“热情”，而变得更加厚重和复杂。

归途结束了，但真正的融化，似乎还遥遥无期。冬天的严寒，依旧笼罩着两颗各自困守、无法靠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