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占预谋 第13章 遥远的岛与不安的心

济州岛的冬天，与首尔是截然不同的景象。没有那种干裂刺骨的寒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咸腥海味的，湿润的冷意。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墨蓝色的海面，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黑色礁石，溅起白色的泡沫。空气清冷而洁净，吸入肺腑，带着一种微涩的凉。

编舞老师安排的工作坊地点，位于一个靠近海岸边的独栋韩屋民宿里。传统的木质结构，低矮的屋檐，推开房间的落地窗，便能听到潮汐往复的声音，看到无边无际的，在冬日里显得格外深沉辽阔的大海。食宿都被安排得极其妥帖，每日三餐是精致的济州岛本地料理，以新鲜的海产和清爽的蔬菜为主，既照顾了口味，也考虑了舞者身体管理的需求。

徐明浩抵达这里的第一天，站在面海的廊下，看着那与首尔喧嚣截然不同的、带着原始力量的景致，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带着大海咸味气息的空气涌入胸腔，似乎真的将积压在心口的些许郁结冲散了一些。

这里没有金珉奎无处不在的目光，没有那份令人窒息的、小心翼翼的低气压。他可以暂时将那些混乱的情感纠葛锁进首尔那个寒冷的宿舍里，专注于自己热爱的事情。

工作坊的强度很大。编舞老师是一位三十岁上下、气质沉静却要求极高的女性。她引导着徐明浩探索身体与空间、与音乐、乃至与自然环境的对话，挖掘他内在更深层的表现力。徐明浩沉浸其中，享受着思维和身体被不断打开、重塑的过程。汗水浸湿了练功服，肌肉因为高强度的训练而酸痛，但精神上却感到一种久违的、纯粹的充实和愉悦。

傍晚时分，课程结束。徐明浩独自一人在沿着海岸线的小道散步。冬天的海滩上游人稀少，只有海鸥在灰蒙蒙的天空中盘旋，发出清冽的鸣叫。他走在冷风中的沿海小道上，听着永恒的潮声，心情是这些天来难得的平静。

然而，这份平静之下，总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空虚感，像海平线上那一线若隐若现的、无法触及的远方。他会不自觉地想起首尔，想起宿舍的暖气，想起成员们吵闹的晚餐桌，然后，那个高大落寞的身影，便会不受控制地闯入脑海。

他甩甩头，试图将金珉奎的影子从脑子里驱逐出去。他拿出手机，拍了一张暮色中海浪拍岸的照片，发到了只有成员们在的聊天群里，附言：「到了，环境很好，课程很有意思。」

他刻意维持着一种正常的、报平安的姿态，不想让任何人看出他内心的波澜，尤其是那个特定的人。

几乎是在信息发出的下一秒，他的手机就连续震动了几下。

文俊辉立刻回复：「哇！看着就舒服！好好享受学习哈！(爱心)」

紧接着是夫胜宽：「哥！记得吃济州岛的特产橘子，和黑猪肉！」

李硕珉：「明浩哥玩得开心！」

……

信息一条条跳出，带着成员们熟悉的关心和热闹。徐明浩看着屏幕，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团队的温暖，始终是他重要的支撑。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头像后面，跳出了一行字。

金珉奎：「到了就好。那边靠海，风大，晚上出门多穿点。」

语气克制，平常，带着恰到好处的队友关怀，与他之前事无巨细的叮嘱相比，简直堪称“冷淡”。没有追问细节，没有过多的情绪流露。

徐明浩盯着那条信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心里一时五味杂陈。这明明是他想要的距离和态度，为什么真的得到了，心里反而有点……莫名的失落？他以为自己会松一口气，但实际感觉却像是原本被什么东西填满的角落，忽然空了一块，有冷风灌入。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也只是在群里统一回复了一句：「谢谢大家，我会注意的。」没有单独回应金珉奎。

他关掉群聊，点开和文俊辉的私聊窗口。文俊辉的信息立刻跳了出来：「怎么样？一个人还习惯吗？他没私下联系你吧？」

徐明浩回道：「没有。他就在群里说了句多穿点。」

文俊辉发来一个“摸摸头”的表情：「那就好。你安心待着，别想太多。圆佑哥说，珉奎这两天安静得吓人，除了练习就是发呆，估计在深刻反省呢。」

徐明浩看着这条信息，没有回复。反省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份被侵犯、被算计的感觉，依旧清晰地横亘在那里，不是几句克制的话就能抹平的。

而此时的首尔，夜幕早已降临，华灯初上，将冬日的街道映照得一片清冷流光。

金珉奎发完那条看似平静的信息后，就将手机扔在了一边，整个人陷在客厅的沙发里，没什么精神。宿舍里很安静，大部分成员都在各自房间。文俊辉和全圆佑坐在另一张沙发上，一个在玩游戏，一个在边吃零食边刷视频。

“明浩回复了吗？”文俊辉抬起头，问金珉奎。

金珉奎摇了摇头，声音有些闷：“在群里回了一句，没单独回我。” 他顿了顿，忍不住又问，“他……发的照片，看着还挺开心的，是吧？”

文俊辉看着他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叹了口气：“嗯，看着是挺不错的。你也别太……”

他的话没说完，金珉奎已经站起身，有些烦躁地扒了扒头发：“我去阳台透透气。”

他推开阳台的玻璃门，一股凛冽的寒气瞬间扑面而来，让他打了个寒颤。首尔的冬夜，干燥而冰冷，与济州岛那湿润的海风截然不同。他靠在冰冷的栏杆上，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汇成的光河，心里却空荡荡的。

他点开手机，再次放大徐明浩发的那张照片。暮色深沉，海浪模糊，透着一种孤独而自由的美。明浩现在在做什么？是在对着大海思考，还是在和那位欣赏他的编舞老师探讨艺术？他会不会……已经慢慢习惯没有自己在身边唠叨的日子？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心脏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他之前所有的预谋，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堪一击。他以为自己掌控着节奏，却忘了最重要的东西——徐明浩的心，是独立而自由的，不是任何数据可以分析和控制的。

他删除备忘录的行为，与其说是认错，不如说是一种绝望的、试图抹去罪证的徒劳。他知道，裂痕已经产生，不是靠删除一个文件就能修复的。

全圆佑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阳台，站在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他吹着冷风。

过了好一会儿，金珉奎才沙哑地开口，声音几乎被夜风吹散：“圆佑啊，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搞砸了？还能恢复吗？”

全圆佑看着远处闪烁的霓虹，平静地说：“知道错了，是第一步。但后悔和恐慌没有用。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想着怎么把他拉回来，而是想清楚，等他回来，你能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值得他重新信任的金珉奎。”

金珉奎沉默了。成为一个什么样的自己？他之前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如何“获取”徐明浩上，却忽略了自身的成长和改变。

寒冷的夜风让他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他望着南方那片看不见的海域，心中渐渐萌生出一个模糊的念头。也许，他需要的不是更精巧的“干涉”，而是真正的、沉下心来的改变和等待。

而在遥远的济州岛，徐明浩结束了散步，回到了温暖的民宿小屋。他洗漱完毕，躺在铺着柔软棉被的地板上，听着窗外规律的海浪声，却莫名地有些失眠。

首尔宿舍的暖气，成员们的吵闹，还有……那个人身上熟悉的、带着阳光和洗衣液味道的气息，竟然在此刻，变得有些清晰起来。

他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试图驱散这些纷乱的思绪。

地理上的距离，似乎并未能斩断情感的联结，反而让某些被忽略的感受，在寂静的冬夜里，变得愈发清晰。只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冰层，依旧厚重，需要足够的时间和温度，才有可能慢慢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