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总是呈现一种灰蒙蒙的色调,像是被冻住的铅块。寒风凛冽,刮在脸上带着细微的刺痛感,行道的树枝桠光秃,顽强地指向阴沉的天际。宿舍里虽然暖气充足,将室内烘得暖洋洋的,却无法驱散弥漫在徐明浩与金珉奎之间那股无形的、冰冷的低气压。
自从那日收到济州岛工作坊的邀请后,徐明浩的心情明显轻快了一些。那不仅仅是一个学习机会,更像是一个临时的避风港,一个可以让他暂时逃离当前复杂情感泥沼的出口。他开始积极地查阅相关资料,偶尔会和文俊辉讨论行程和期待,那双沉寂了许久的眼睛里,重新闪烁起对未知领域感兴趣的光芒。
这一切,金珉奎都默默地看在眼里。窗外的寒气仿佛渗透进了他的骨子里,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凉。徐明浩的每一个微笑,每一次与文俊辉兴奋的低语,都像细小的冰凌,扎在他心上。他为明浩感到高兴,这是真心的,但那份因“分离”和“外来者”而生的恐慌,如同蛰伏在冬日土壤下的毒蛇,随时可能窜出咬噬他的理智。
他谨记着全圆佑的建议,强迫自己不再像之前那样亦步亦趋。他不再抢着帮徐明浩准备出行可能用到的物品,不再喋喋不休地叮嘱注意事项。他只是更沉默地待在角落,目光却如同有了自己的意志,总是无法控制地追随者那个清瘦的身影。
偶尔,当徐明浩因为找不到某样东西而微微蹙眉时,金珉奎的心脏会猛地揪紧,身体几乎要违背意志地动起来,但他死死忍住了,只是用力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距离。
徐明浩并非没有察觉那道如影随形的目光。他能感受到金珉奎的克制和小心翼翼,这与之前那个自信满满、无处不在的金珉奎判若两人。文俊辉的话偶尔会在他心湖投下石子,泛起“他或许知道错了”的微小涟漪,但每当这时,记忆中那份冰冷详尽的备忘录就会立刻浮现,像一盆冰水,将那点微澜彻底浇灭。
信任一旦碎裂,修复起来远比想象中艰难。他无法原谅那种被彻底剖析、毫无**可言的感觉。所以,即使金珉奎此刻表现得再隐忍、再可怜,他也无法轻易让那道冰墙融化。他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与疏离,只在必要时给出极其简短客套的回应。
这天晚上,徐明浩正在房间里和文俊辉一起整理行李,讨论着带哪几本书在路上看。金珉奎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了进来——这是他目前能找到的、最不显得刻意却又能在物理上靠近一点的借口了。
“晚上吃点水果吧。”他将盘子放在桌上,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摊开的行李箱,里面已经整齐地放好了几件衣物和一些日常用品。
“谢谢。”徐明浩头也没抬,继续和文俊辉用中文讨论着,语气平淡无波。
金珉奎站在一旁,感觉自己是如此的多余。窗外呼啸的寒风似乎钻进了房间,让他手脚冰凉。他看着徐明浩低垂的、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想解释,想道歉,想告诉他自己真的知道错了,那份备忘录已经被他彻底删除,他以后再也不会用那种愚蠢的方式。
但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全圆佑的警告在耳边回响——“信任一旦出现裂痕,需要的是时间和耐心去修复,而不是更多的算计和手段。” 他现在任何的解释,在明浩听来,恐怕都只是另一种形式的“算计”吧?
文俊辉看了看僵立在一旁、眼神黯淡的金珉奎,又看了看故意忽略他、实则身体微微紧绷的徐明浩,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拿起一块苹果,塞进嘴里,含糊地说:“嗯,水果很甜,谢谢珉奎。明浩,这件外套要带吗?济州岛听说海风很大。” 他试图用无关紧要的话题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也给金珉奎一个台阶下。
徐明浩这才抬起眼,看了看那件外套,又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像座雕塑似的金珉奎,低声道:“带上吧。”
金珉奎因为这句回应,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他知道,这不过是基于礼貌的回应,与原谅无关。
他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发现徐明浩再也没有将注意力分给他一丝一毫,最终只能低声道:“那……你们慢慢整理,我先出去了。” 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落寞。
他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房门。走廊里的温度似乎比房间内低了好几度,寒气顺着衣领往里钻。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席卷了他。
他以为自己“退”了,给了空间,情况就会好转。但现在看来,仅仅“退”是不够的。徐明浩正在一步步走向一个没有他的、更广阔的世界,而那个世界里的“外来邀约”,可能会彻底将他推出明浩的生活圈。
他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是,他该怎么办?
直接反对?那只会将明浩推得更远,坐实自己控制狂的形象。
装作大度支持?他做不到,光是想象明浩和那位欣赏他的编舞师在济州岛朝夕相处三天,他就嫉妒得快要发疯。
他需要一个方法。一个既能尊重明浩的选择和空间,又能不动声色地、巧妙地介入,提醒明浩他的存在,甚至……如果能制造一点点合理的“巧合”或“关联”就更好了。
他的大脑在寒冷的空气中飞速运转着,摒弃了之前那些直白而笨拙的策略,开始思考更迂回、更不着痕迹的方式。这一次,他必须更加小心,不能留下任何“预谋”的痕迹。他要的,是春风化雨,而不是狂风暴雨。
冬天的夜晚漫长而寒冷,金珉奎躺在空荡冰冷的床里上,感觉自己仿佛在打一场前所未有的、艰难的战役,而唯一的武器,只剩下耐心和更加隐晦的“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