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岳坐在主账中,胳膊半撑着脑袋,下首的将领正喋喋不休的讨论今日比试,一个两个都有话要说,他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
账外一人参禀道,“大将军,人到了。”
程岳这时开口询问:“你们可想出了比试内容。”
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人大声道:“军中要的肯定是比弓箭骑射,文韬武略,谁有本事,谁来做。”
而他身后的人并不同意他的说法,便道:“兵曹参军,你以为是要跟你一样,只会提刀猛砍,连账本都看不清,末将以为,应该以管账能力为主。”
其他将领虽未说话大都也是这个意思,程岳无奈,还未比试帐中大将先吵了起来。
于是他不再听他人言论,“既然太子殿下和督军都到了我们也该见见他们的人。”
众将领听了程岳的话都跟着程岳走出去。
校场擂鼓声起,兵士听到鼓声被甲执兵列队进入校场。
程岳与宋青峰夏同治三人走上校场高台,高台上摆了三张藤椅。
“末将林佑堂拜见程大将军,太子殿下,督帅大人。”
“下官吴校参拜太子殿下,督帅大人,程大将军。”
两人在台下参拜,军中其他人听了消息纷纷赶过来凑热闹。
比试都要开始了但他们在主账中并没有商量出任何比试项目,到底要比什么,只有程岳知道。
将领们都看向程岳,程岳分别拜了太子和夏同治,顺势坐到主位上。
夏同治见他不动声色,完全没有请人起身的样子,提醒道:“大将军,可要他们比试什么。”
程岳这才把目光移到台下还在行礼的两个人,下台的阶梯将两人清晰的分开,一人束发,墨色短衣,手腕上套着皮革护腕,另一人则是穿了一件儒衫,腰间佩玉,头戴纶巾。
两人行礼方式也不相同,一个半跪行军礼,一人则俯首作偮。
“请起。”他仔细打量过两人后道。
程岳并不喜欢这样的安排,他身为一军主帅,用兵选帅又岂能容许他人插手,更不能容忍他人把手插到他的军队里。
所以他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一个从没有人完成过的任务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夏同治从程岳坐下时就喋喋不休,先是谈朝中旧事,要不然就是谈军中公务
他见时候差不多了又开始夸起吴校,先说他是能干的肱骨之臣,又是夸他账务处理的漂亮,怕人不信还从袖袋中拿出两本账册道:“不如程大将军看看如何?”
谁也没想到,夏同治东扯西聊就聊到了账册上,账册一出,无异于告诉所有人这次比试比的是账目。
宋青峰心中骇然,真是好手段,快人一步,先占先机。
宋青峰看向夏同治,“比试还未开始夏大人何必着急。”
宋青峰还未说完,夏同治身旁扈从殷勤地忙着分发誊抄的账册。
谁都能看出来,夏同治对这个位子势在必得。
夏同治笑着先将一本账册放于程岳手边,又转过来递出另一本账册交给宋青峰。
“请殿下阅览。”
宋青峰接过,确实是一手漂亮的账,让人无可指摘。
他已经慢了一步,夏同治抢先一步拿出账册,他也不能以账务推诿,只能拿出徐照野一夜无眠整理出来的账目。
宋青峰微微侧头,沈聪正要拿出账册,忽被一只手拦了下来。
原来是程岳并未看账,账册被搁在一旁,宋青峰忽又改了主意。
自诩聪明的人往往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军中事宜,那轮得到夏同治喧宾夺主。
果然程岳没好气道:“吴大人一手好账册在我军中岂不屈才了。”
“从军报国,下官无悔。”吴校再次拜下郑重道。
军中最烦说场面话的人,京城的文官常以尚武于国无益的说辞打压朝中武将,数十年间致使国土被占,百姓被屠,国弱至此。
军中人大多行伍出身,看不上文绉绉说大话的书生,更别提还要一起共事。
其中一人心中不满便道:“说大话谁不会,别在这扯些有的没的,不如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还不等吴校反应过来,一柄大刀就被甩过来,吴校看着即将落下的长刀,不知要如何收兵器的他只能伸出胳膊抱住比他还要高出许多的长刀,但因大刀太过沉重,左右定不住身形一下被刀压倒在地。
难得看到文官出丑,军中人都被逗得哈哈大笑,吴校窘迫的想要把大刀推开,奈何自己读书几年属实用没什么力气,在地扑腾两下还是没能起来。
旁人见他像条鱼一样翻来覆去拿这把大刀没有办法,笑的更胜,夏同治被这一下弄的脸色像吃了苦瓜一样难看。
面对众人的笑声,他无奈的喝了口茶,忙让扈从前去帮忙。
扈从还没出手就见吴校身旁那人一下将大刀提起,又顺手把在地上翻腾的吴校拉起来。
徐照野掂了掂手中大刀,夸赞道:“此刀身重刀利,是把好刀,想来用此刀之人定身手不凡,吴大人不识兵刃,这大刀属实难为大人了,还请将军收回。”
徐照野将宝刀横起归还给刚才扔出大刀的腮胡子大将。
此举不仅解了吴校的围,也给了夏同治一个面子,自始至终程岳没说一句话,夏同治也看明白了程岳冷眼旁观不就是想借他的人羞辱自己,他是铁了心不收他的人,那他也不能让宋青峰的人坐在这个位置上。
场上的人都等了许久,程岳还没说话,等到所有人都静下来,程岳才道:“各位想知今日比试,便随我入帐。”
要比什么,还没人知道,但入帐便不是比武艺,程岳没看帐也不是比账目。
所有人都在私底下议论,连夏同治也不知道程岳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悄悄问宋青峰,“殿下觉得,程大将军要他们比什么。”
宋青峰为难地摇摇头,他也不清楚,他不是没派人打探过,结果却一无所获,不过夏同治也没探听到什么,要不人他也不会如此着急。
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
程岳来到沙盘旁,目光在一处小旗上停住。
其中一人大惊,“将军难道想让他们去?此举万万不可!”
其他将领也大约猜道,纷纷相劝,“不行,他们怎么能做到。”
程岳已经下定决心,任谁劝也没有用,一抬手,帐中顿时静下来。
他指着沙盘上的一处地形道:“此地四面环山,乃交地,只有一面可以出入,是我军重要据点,由五百人驻守,但被却被敌军围住,粮草紧缺,我给你们各三百人,全军将卒由你们挑,限你们七日内将二百石粮食送入,谁能送到谁便任兵曹参军。”
吴校一听就急了,便道:“大将军今日在下是来比试的,兵曹参军调配军中粮草,负责后勤,而不是带兵打仗,大将军如此出题岂非强人所难。”
程岳不禁大笑,“吴大人,若是怕了,可以走,我军中不要胆小怕事之人。”
吴校的脾气上来,“程将军此言何意,是说下官怕死吗?”
程岳转身看向他,好像在说:你不就是怕死吗?
夏同治也觉得不妥,便上前要说什么,只还没开口吴校就答应下来。
“下官,应下了。”
宋青峰来到徐照野面前悄声问她,“可有把握。”
徐照野盯着沙盘的地形望的出神,没听到宋青峰所言,程岳也在这时问起徐照野:“不知林校尉……”
徐照野回过神,望向周围,所有人目光也都聚在了她身上,连一个文弱书生都答应了,她本就是武将怎么可能给军中人丢脸。
徐照野从帐中众将中看出了他们的意思,她神情严肃拱手道:“末将定不辱使命。”
因比试是从第二日算的,所以他们晚上就被安排在军营中歇下。
徐照野盯着沙盘,鬼涧谷地形复杂,只有一条路可以出入,他们知道,天穹一定也知道,这条山道定然会有人在此阻拦。
如何入谷就成了一道难题,她沉思良久依旧毫无头绪,正这时,帐帘突然被掀开。
宋青峰从帐外走进来,徐照野忙起身行礼,宋青峰扶起她道:“此次凶险,你们面对的是天穹雄兵,我知飞虎营下全是骁将,正好三百人,若他们助你运粮定会先他人一步。”
“殿下费心了”
宋青峰如此说定然是私下打听过了,军中精锐,名号肯定早入了他的耳,能否顺利运粮进入,手下将卒是关键。
夏同治同样打听到这只骁军,他连夜拉着吴校进了飞虎营将军周鹏友的营帐。
夏同治开门见山,“我听说周将军已经进营七年,却只做了个五品副都督,只要这次将军相帮,此后做个四品都督不成问题。”
周鹏友陡然一笑,“夏督帅是什么意思。”
夏同治以为是自己诚意不够,又命扈从拿出三百两银票。
他把银票推过去,“不成敬意,还请将军手下。”
周鹏友突然大笑起来,“夏督帅是想用这些钱卖我兄弟的命啊。”
“什么意思?”夏同治不太明白。
“我实话告诉你,大将军早就派人去过鬼涧谷,粮草人马全都折了进去,天穹已经把鬼涧谷围死了,现在去就是送死,你们想要送死我不拦着但想要我的弟兄们一起去送死,夏督帅,我兄弟的命难道就值三百两吗?”
没头绪的徐照野也觉得强兵悍将押送粮草希望多一些就与宋青峰一起来到周鹏友帐下。
因着夏同治还在帐中,卫兵正想阻拦,却看到来人是宋青峰,忙行礼道:“殿下。”
“周将军可在?”
卫兵点头,想到来的是太子便说了:“将军正欲夏督帅在帐中议事。”
夏同治,他又晚了一步。
夏同治这个人向来是有法子的,定然会许诺高官厚禄,万贯家财,他再去许以好处就太晚了。
他拦下要去禀报的卫兵道:“不用告诉周将军我们来过。”
两人正想离开,还未转身,帐帘却被掀开,夏同治两人失落地走出来。
看他们的神色显然是碰了一鼻子灰。
宋青峰依旧面上平静,但心中却开然了许多,“看来夏大人此行不顺。”
夏同治却一反神态道:“殿下,臣以为程大将军分明在戏耍我们,我们不争了,这个位子,谁爱坐谁坐。”
夏同治气呼呼走了,吴校本想和徐照野说此次比试根本不可能有人做到,但还没开口就被夏同治训道:“还傻站着干什么,不快走,你真不想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