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稀薄,雕花窗棂的格影斜斜切过沈清璃素白的寝衣。她坐在冰冷的妆台前,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镜中自己的轮廓。镜中人眉眼清丽,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冷。这沉冷,源自昨夜西墙角那丛被碾断的夜来香——无声的警告,如同悬顶之剑。
“吱呀——”
门被轻轻推开,春桃端着铜盆的身影逆着光,眼下青影清晰,袖口皱痕泄露了廊下守夜的疲惫,但拧帕子的手已比往日沉稳许多。
“小姐,奴婢伺候您梳洗。”
温热棉巾覆面。沈清璃闭目,声音透过棉巾传来:“昨夜可太平?”
“李婆子三更来探过,”春桃声如蚊蚋,“奴婢按您吩咐回了话,她瞧了瞧便走,再无旁人。”她搁下青盐罐,迟疑道:“只是……西墙角夜来香断了几枝,像是被重物碾过。”
沈清璃指尖在妆台微顿。昨夜那无声的窥视……寒意掠过心头。
叩、叩、叩!
敲门声不耐而强势。未及回应,周嬷嬷绛紫团花比甲的身影已挤入门内,身后丫鬟捧着刺目锦盒。
“给大小姐道恼了。”周嬷嬷脸上堆着假笑,目光钉子般凿向沈清璃苍白的脸,“夫人心疼您昨日受惊,一夜未眠,天未亮便开了私库,特寻了这几匹南诏新贡的‘霞影绡’给您裁衣赴宴。”锦盒掀开,流光潋滟的银红绡纱上,赤金红宝梅花簪冷光慑人。“夫人还说……”周嬷嬷话锋一转,带着刻意的恭敬,“二小姐怕您不喜这花色,特意舍了自己赴宴的珍珠头面,说定要姐姐戴上这支红宝簪,才衬得起您侯府嫡女的身份呢!”她故意加重“嫡女”二字,眼底是藏不住的讥诮。
春桃捧盒的手猛地一颤。
——又是捧杀!既要小姐穿这熏了苏合香的衣(遇靖国公府“雪顶含翠”茶恐引癫狂),又要她戴上沈清婉“让”出的簪!宴上稍有不妥,“贪慕虚荣、强夺妹妹心爱之物”的污名便能压垮她!
沈清璃垂睫,指尖“无意”拂过锦缎边缘,一丝极淡甜腻钻入鼻腔。苏合香!她骤然抬眼,眸中瞬间蓄满受宠若惊的水光,甚至带点不安的怯懦:“母亲和二妹待我……真是太好了!只是这般贵重……”她转身,竟将那红宝簪直接插入春桃发髻,绛红宝石衬得小丫鬟脸色发灰,“春桃,替我好生收着,万不可有失。”
周嬷嬷眼底最后一丝疑虑化作轻蔑——果然还是那个眼皮子浅、几句好话就哄住的草包嫡女!
人走茶凉,毒计现形
门扉合拢。沈清璃唇边笑意冻成冰棱,眼中温情褪尽,只剩刺骨寒意。
“小姐!”春桃急欲拔簪。
“别动。”沈清璃冷声,一把夺过簪子,素银簪尾在簪身轻轻一刮——
滋啦!
薄薄金箔剥落,露出内里暗沉乌木!
“乌木中空,浸满曼陀罗**汁。”簪子被掷入铜盆清水,细密油星浮起,散出昏沉甜腻。“宴席喧闹蒸腾,簪体受热,迷烟自散。届时我若‘体弱晕厥’,被‘扶’去僻静处……”沈清璃冷笑未尽。
春桃骇然后退,撞得案几哐当。
“怕了?”沈清璃讥诮,素银簪尖转向霞影绡,精准一划!
“嘶啦——!”
绡纱裂开,夹层簌簌落下细腻淡黄粉末!
“夹竹桃粉,剧毒,沾肤溃烂,吸入致命。”沈清璃捻起粉末轻吹,“混上苏合香,毒发更快。她们为我备了两条路——宴上发狂身败名裂,或悄无声息暴毙而亡!”
春桃脸色惨白,扑到门边细听,转身时眼中怒火滔天:“小姐!我们报官!告她们谋害嫡女!”
“证据?”沈清璃嗤笑,“衣料霓裳阁经手,毒簪‘二妹所赠’,夹层粉末?此刻周嬷嬷怕已在浆洗房‘盯着’婆子‘失手’烧了这罪证!”她抽笺执炭,笔走龙蛇,靖国公府后园假山嶙峋凸现。“翠儿,沈清婉的刀。”草图塞入春桃颤抖的手,“盯死她:每日几时去浆洗房?交接何人?可私见外院马房刘癞子?若往后园西南假山去——必是埋药传讯!”
春桃攥紧草图,指甲深陷掌心,眼中是豁出性命的决绝:“奴婢拼死盯住!”
雨骤风急,慈母偏袒
午后闷雷滚过天际。沈清璃倚窗“病咳”,目光沉沉望向垂花门。雨前风带土腥。
“去回春堂,抓药。朱砂琥珀粉,务要上品。”药方按进春桃掌心。
“是!”春桃身影没入庭院。
铜钱大雨点砸落青石,水痕晕开。沈清璃摩挲窗棂。周嬷嬷的眼线,无处不在。
风雨归途,慈母心刀
抄手游廊雨声如瀑。春桃抱紧药包埋头疾行。
“站住!”
娇叱如毒针。月洞门下,沈清婉裹着杏子红缠枝莲斗篷,依偎在一人臂弯——正是沈清璃的生母,忠勇侯夫人崔竹音!崔氏一身宝蓝遍地金通袖袄,面容端丽,眼神却冰冷如霜。她身侧还簇拥着鹅黄杭绸(李侍郎千金)、水绿云锦(王御史小姐)两位贵女。
沈清婉指尖捻帕掩鼻,目光毒蛇般缠上春桃湿透的粗衣:“哪来的泥腿子?脏了国公府的地界!” 她刻意倚紧崔竹音,寻求庇护。
“奴婢…大小姐房里的春桃,取药归来……”春桃低头欲绕行。
“取药?”鹅黄少女嗤笑伸脚!
“啊——!”春桃扑倒,药包脱手砸地!油布散,纸包裂,赭色药粉混泥浆,污浊刺目。
“姐姐的药?”沈清婉鞋尖恶意碾过药泥,倚着崔竹音,声音带哭腔,“母亲您看!姐姐病重,药都看不住……定是这贱婢偷懒耍滑,说不定还偷拿了什么!”她倏地指向春桃衣襟,对崔竹音道:“母亲!您赏我那对翡翠耳坠不见了!定是她……”
崔竹音眼神骤寒!她未看地上药粉,目光如冰锥直刺春桃:“大胆贱婢!婉儿的首饰匣子也是你能碰的?来人!给我按住,仔细搜身!”
“夫人!奴婢没有!”春桃惊骇挣扎。
啪——!
一记狠辣耳光!竟是崔竹音身侧的心腹赵嬷嬷亲自出手!力道之大,春桃左颊瞬间红肿高起,嘴角淌血,眼前发黑。
“下作东西!夫人的话也敢驳!”赵嬷嬷厉喝。鹅黄、水绿二女立刻上前,粗暴撕扯春桃湿衣。
雷霆之怒,逆鳞触之
“住手!”
一声清叱,如惊雷裂空!裹挟着焚天怒焰!
所有人僵住。
垂花门阴影中,沈清璃撑素伞而立。伞沿雨帘朦胧,掩不住她唇线迸发的森然杀意!雨水顺伞骨滴落,她一步步踏水而来,靴声敲在每个人心上,沉如丧钟。
崔竹音皱眉,眼中厌弃更浓:“璃儿!看看你调教的好婢女!偷懒摔药,还敢……”
“我看见了!”沈清璃打断她,声音淬冰!伞尖直指鹅黄少女,“是她伸脚绊倒春桃!”她目光扫过地上污浊药粉,最终落在春桃红肿淌血的脸颊、被撕扯凌乱的衣襟上——那五指红痕,如同烙在沈清璃心头的火印!滔天怒焰瞬间焚尽理智!
“你血口……”鹅黄少女尖叫未止!
沈清璃手腕一抬一转!伞柄如灵蛇,精准勾住少女腰间羊脂玉佩绦绳!
咔嚓!
系绳断裂!玉佩飞旋,“啪!”地砸碎在青石地上,四分五裂!
“我的玉!”少女心痛尖叫。
沈清璃置若罔闻。她持伞的手猛地前送!伞尖毒蛇般刺向沈清婉发间那支红宝梅花簪!
叮——!
金簪被挑飞!划着刺目金光,“噗嗤”扎进廊下最污浊的泥水洼!红宝蒙尘。
“啊!我的簪子!母亲!”沈清婉崩溃哭叫,扑向泥洼。
沈清璃已蹲身,一把推开撕扯春桃的两人,将小丫鬟护在身后。她指尖冰凉,却带着奇异的温柔,拂开春桃颊边湿发,擦去血迹,声音低沉却斩钉截铁:“别怕。”
她抬眸,目光如燃烧的冰刃,穿透雨幕,先刺向惊怒交加的崔竹音,再狠狠钉在泥洼中狼狈摸索的沈清婉背上:
“母亲,”她声音平静得可怕,“您的人,打了我的人。”
话音落,伞尖狠狠戳入沈清婉面前的污水泥潭!
哗——!!!
肮脏泥浆混合药粉污物,化作一片恶臭污雨,劈头盖脸浇了沈清婉满头满脸满身!精心发髻糊成泥团,华贵斗篷沦为泥毡,只余两只惊骇欲绝的眼睛。
“璃儿!你疯了!”崔竹音终于反应过来,厉声尖叫,心疼欲裂地想去扶沈清婉,却被泥泞阻住,只能对沈清璃怒目而视,“为了个贱婢,你竟敢……”
“她不是贱婢!”沈清璃收伞,雨水冲刷伞面。她扶起春桃,挺直背脊,如同暴风雨中永不折腰的青竹。她看向崔竹音,眼神冰冷陌生,一字一句,清晰如刀:
“她是我沈清璃的人。”
“动我的人,便是动我。”
“这一巴掌,”她目光扫过沈清婉泥污中惊恐的脸,“我记下了。来日,必百倍奉还!”
她不再看母亲铁青的脸和庶妹的惨状,扶着春桃,转身踏入滂沱大雨。素色背影决绝如刃,将身后慈母偏心的伪善、庶妹恶毒的哭嚎,连同那肮脏的泥泞,彻底隔绝在清璃居紧闭的院门之外。
院内,只余雨声磅礴,和沈清璃眼中那足以焚尽一切不公的、冰冷烈焰。
好的,这是续写的给春桃上药的情节,强化了主仆情谊和复仇决心,并呼应了母亲偏心的设定:
清璃居内,药香与恨火
清璃居的院门在身后沉重合拢,隔绝了风雨,也隔绝了院外那片令人作呕的泥泞与虚伪的哭嚎。外间的喧嚣褪去,只余下内室里炭盆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以及窗外愈发滂沱的雨声。
“小姐……”春桃的声音带着未褪的哽咽和颤抖,雨水混着泥污顺着她单薄的衣衫往下淌,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痕。左颊上那清晰的五指红痕高高肿起,如同烙在白皙皮肤上的耻辱印记,嘴角的血丝虽已凝固,却依旧刺目惊心。
“别说话。”沈清璃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她将素伞随手搁在门边,雨水顺着伞尖滴落,在地板上积起一小滩水渍。她快步走到内室的黄花梨雕花柜前,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青瓷小圆罐。罐身冰凉,揭开盖子,一股浓烈而苦涩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带着薄荷的清凉和某种草药的辛辣。
“坐下。”沈清璃指了指窗边的绣墩,语气不容拒绝。
春桃依言坐下,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后怕。沈清璃走到她面前,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蹲下身,动作轻柔地撩开春桃黏在红肿脸颊上的湿发。她的指尖冰凉,触碰到那滚烫肿胀的肌肤时,春桃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倒吸一口冷气。
“忍着点。”沈清璃低声道,眼神专注。她用指尖从青瓷罐里蘸取了一坨深褐色、质地粘稠的药膏。那药膏气味刺鼻,颜色也显得晦暗,却正是回春堂秘制、专治跌打瘀肿的良药。
冰凉的药膏甫一接触到春桃火辣辣的脸颊,立刻带来一阵强烈的、带着麻痹感的刺痛!春桃痛得猛地一缩,眼泪瞬间又涌了上来,却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出声。
“疼就叫出来。”沈清璃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动作却更加轻柔小心。她的指尖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将那药膏一点点、极其均匀地涂抹在春桃脸上的红肿处。她的动作很慢,很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的珍宝。指尖每一次的移动,都带着无比的耐心和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怜惜。
药膏的辛辣刺痛过后,是一种深沉的、带着薄荷清香的凉意缓缓渗透,如同冰泉流淌过灼烧的土地,稍稍缓解了那令人难耐的胀痛。
“小姐……”春桃看着近在咫尺的、自家小姐沉静的侧脸,那专注的眼神仿佛能抚平一切伤痛。委屈、恐惧、后怕……种种情绪混杂着这份被珍视的感动,终于冲垮了堤防,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混着脸上的药膏,留下蜿蜒的痕迹。“奴婢……奴婢没用……药都……”
“药洒了可以再抓。”沈清璃打断她,指尖没有停顿,声音低沉却斩钉截铁,“人没事就好。”她蘸取新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春桃嘴角的破口处。
“可是……可是夫人她……”春桃想起崔竹音那冰冷如看蝼蚁的眼神和赵嬷嬷毫不留情的一巴掌,身体又忍不住颤抖起来,“还有二小姐……她们怎么能……”
“她们?”沈清璃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眼中的温柔怜惜瞬间被冻结,化为深不见底的寒潭,“一个是我那偏心偏到骨子里的生母,一个是她捧在手心的‘好女儿’。”她的话语里没有愤怒的嘶吼,只有一种被冰封的、刻骨的恨意,比窗外的寒雨更冷。“她们联手要我的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日不过是借着你,给我一个下马威,也顺便……踩碎我那点可怜的尊严。”
她的指尖在春桃的伤处轻轻按压,确保药力渗透,声音冷得像淬了毒的冰针:“那一巴掌,打在你脸上,更是打在我心上。”她抬起眼,直视着春桃含泪的双眸,一字一句,清晰而冰冷,如同在立下血誓:
“春桃,记住今日之辱。”
“记住是谁让你流血。”
“记住是谁视我们如草芥。”
“今日的每一分痛,每一滴血,来日……”她顿了顿,眼中燃烧起足以焚毁一切的火焰,“我必让她们百倍、千倍地偿还!不只是为你,更是为我自己!为这侯府里所有被她们踩在脚下的冤魂!”
最后几个字,如同金铁交鸣,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和滔天的恨意,在寂静的内室里回荡。
药膏已经均匀地覆盖了伤处。沈清璃拿起一旁干净的细棉布,仔细地为春桃擦拭掉脸上残留的泥污和泪水混合的药渍。动作依旧温柔,但那温柔之下,是坚不可摧的冰冷铠甲。
“好了。”沈清璃站起身,将青瓷药罐盖好放回原处。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冰冷的雨气夹杂着泥土的腥味涌入。她望着外面被暴雨冲刷的世界,背影挺直如松,带着一种孤绝的傲然。
“去换身干净衣裳,把药煎上。”她没有回头,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刚刚燃起的、足以燎原的复仇之火,“这场雨……下得正是时候。”
春桃怔怔地看着小姐的背影,脸上药膏带来的凉意似乎浸透了四肢百骸,但心底,却因为小姐那句“必百倍千倍偿还”的誓言而滚烫起来。她用力擦掉脸上残余的泪水,眼中不再是恐惧和委屈,而是被点燃的同仇敌忾与孤注一掷的忠诚。
“是,小姐!”她哑声应道,声音虽弱,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她捂着依旧刺痛的脸颊,一步步走向内室去换衣。那清晰的指印不仅是伤痕,更是烙印在她心头、与小姐共同背负的血仇印记。
窗边的沈清璃,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窗棂,留下浅浅的水痕。雨幕之外,是崔竹音的慈母伪善,是沈清婉的恶毒算计,是这座吃人侯府的森森獠牙。而她心中,冰冷的火焰已经点燃,只待一个时机,便要焚尽这污浊的一切。春桃脸上的伤,就是这场复仇盛宴,最醒目的开幕烙印。
[求你了]看看孩子吧,能过签约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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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毒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