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在谢允珩宫中住下了,没有人明面上来过问,毕竟伴读明眼人都知道是什么,更何况有他这样一幅好皮囊,某人再心急也是说得过去的。
不过,那位流言里心急的三殿下似乎对男子之间的欢好并没有什么兴趣,甚至可以说是情窦未开,和个小孩差不多,外头的风言风语传的再邪乎,沈砚夜里也是一个人歇着的。
更不用担心传到本尊耳朵里,那位嘉妃娘娘好像已经开始收拾了,也真真算是个好母妃了。
至于千王府里那个人,就看他本事了。
沈砚知道这会儿谢允珩带着云海去了嘉妃娘娘宫里,唤来宫人,简单洗漱后便说自己要歇晌,屏退了屋里的人。
内室里,长长的银针刺入指尖,痛意弥漫,但沈砚不为所动,继续把针往里送着,直至没入过半,特制的银针越往后越粗,刺进去后,左手中指都有些肿胀发红。
面前案上摆着一个小金碟,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花纹,若仔细看,就会发现是一个个扭曲怪异的字符,显得很是狰狞。
把刺了针的手指放到金碟中央,针的末端接触到碟子就牢牢贴住,他借着力把手指向外抽,暗红色的血液随着动作渗出,沿着银针蜿蜒而下,流入金碟中,而后沿着刻画的凹痕流动。
沈砚收起银针,刺破的手指仍举在碟子上方,血一滴一滴砸在碟子里,浅浅一碟暗色的血。
薄唇轻启,嗫嚅着一句句含糊不清的祷词。
金碟里的血液开始诡异地快速流动,而后又归于平静。
沈砚起身,看着血液汇到了某一处。
果然,不是所谓的天禄吉星,金碟昭示从无差错,他阿姐的眼下的命格只能称得上顺遂。
“五行无缺亦无盈,无灾无难亦无妨。”
所以这个大周朝凭水占星的国师,又是怎么算出天禄吉星是落在南梁,这天禄吉星的命格又是怎么落在他阿姐命上的呢……
桃花眼里满是阴翳,面沉如水,没有半分懵懂温良的模样。
今日,是谢允珩去玉虚殿的日子,他作为伴读自然是跟着同去。
国师,究竟有什么能耐……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
沈砚跪在谢允珩左侧,给国师见礼。
高台上,正是如今大周最能搅动风云,却始终傲然出尘,不结党不议政,占星问天的国师。
尘栖云。
坊间流传,尘栖云的密折直达天听,次次应验,故而景祐帝对其宠信有加,金银用之似泥沙的玉虚宫,百官之上群臣之首的地位,面见帝王不叩首的殊遇。
如此种种,让这位国师有了个谪仙的名号,其中又以《谪仙佑周》一诗流传最广:
昊苍垂悯庇周邦,谪落仙卿罪未央。
玉阙削名临俗世,金阶奉诏佐明皇。
九霄云外消愆累,万载人间固运昌。
待到山河承永昼,重归琼阙沐恩光。
仙子赎罪,大周兴旺,沈砚想到这里,嘴角的冷笑就止不住,就这破烂诗,还真把自己当谪仙了。
沈砚行完礼起身,抬眸向上,去看这位高台上的谪仙国师。
白衣白发,白眉白睫。
一如坊间传闻,可让人感到不适的是,这位国师的白发,并不像话本秘闻所讲的那样发白如雪,纤尘不染,而是更像人自然老去的灰白色,暗淡无光。
座上的人起身,沈砚收了目光,乖顺的站在谢允珩后面。
雪白的衣摆移到身前,一道淡淡的嗓音传入耳中:“三殿下,这就是你的伴读?”
这声音……怎么?像是位女子……
还未来得及多想,谢允珩就回身拉住了他,道:“对啊国师姐姐,阿砚是南边来的,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一个地方……”
沈砚抬眼,呼吸一滞,眸子直直迎上一对狭长的凤目。
“殿下,您先去温书,臣要先卜一卜他的命格。”
“不去。”
“那殿下稍稍退后点。”
凤眸善睐,而尘栖云偏又是银白眉睫,本应该美艳的气质,多出几分冷清凋零的意味,素肌若雪,倒是真不染纤尘。
从容貌音色来判断,传闻中的白胡子老头国师竟是位少女………至多不过十八岁。
只是,灰白的头发实在是怪异。
他觉察到这位国师大人的目光在自己唇上顿了好几次,于是眸光微动,装作不经意与人对上,而后莞尔,道:“国师大人要为我卜那种命?”
尘栖云道:“殿下生辰八字几何?”
卜算命格,沈砚所熟悉的有三法。
其法一曰八字法,又叫生辰法。阴阳调和,新生伊始,万物生灵从出生起开始流转自己的时间,故而生辰八字,定下了一个人最基础的命格。
但后天变幻无穷,此法简单却并不准确,越是简单的法子越是对卜算者要求高,江湖上的方士道士最爱拿这一套骗人。
其法二曰星象法,也要用到生辰八字,但是需要轮盘推演星象,过程繁复,极为耗费人力,卜算一次推演半月是常事。
其法三曰血祭法,也是三法之中唯一需要借助外力的方法,取血后施以秘法,还必须有合适的引子才能昭示结果。
引子就是占卜人。
此法最准,但有悖天道,所知者甚少,能领悟此法的占卜人更少,掌握此法的占卜人只要稍稍显露天分就会立刻被皇族世家奉为座上宾。
沈砚午后为阿姐卜命正是用的第三种。
心下松了一口气,他看起来颇为乖顺的又行了一礼,报上了生辰八字。
尘栖云眉眼间散出几丝笑意,右手指尖微动,捏诀掐算,不过十息,开口道:“殿下命格与三殿下很合。”
沈砚道:“谢过国师。”
卜算命格相生相克,他早给自己杜撰了一个庸常命格,是算不出什么的。
尘栖云忽而出声:“殿下的痣生的真好。”
沈砚面上生得极为干净,只有在下巴尖处有颗小痣,正正长在中间,颜色是很淡的浅褐。
谢允珩一下子凑上来,眨巴着那双大眼睛,道:“还真是,阿砚生的真好,连小痣都好看。”
而后偏过头去:“国师姐姐你的痣也好看的。”沈砚先前的注意力全在那一头白发,这会听见谢允珩的话去看尘栖云的脸。
一颗观音痣正正落在眉心。
尘栖云面上仍漾着浅笑,道:“臣不敢当。”
话虽是对着谢允珩说的,目光却一直落在他这边,沈砚也淡淡笑,眼眸微动,敛起自己的目光。
尘栖云见此收回了眼神,转身回了殿上高台,道:“臣近来身体抱恙,二位殿下今日可自行去后殿的藏书阁省阅。”
谢允珩一听这话,直接拉着他的手,边跑边说:“谢谢啊国师姐姐,国师姐姐我改天来看你……”
这混小子实在是气力大得很,沈砚被拉着跑动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就算是不动腿,能直接双脚离地飞起来。
到了殿外,谢允珩的兴奋简直掩不住,道:“阿砚!阿砚我们出去玩!出去玩好不好?国师姐姐那样说但是从来不管我去没去。”
“逃宫学只能在宫里玩,但是国师姐姐不会告状,父皇肯定以为我在学这个神神鬼鬼的东西。”
“今日这半天就空出来了,出宫也不会被发现的,阿砚~~”
沈砚已经不止一次觉得这位三殿下定然是属狗的,整日就想着疯跑,想起,谢允珩半个字都没写的罚抄,他无奈道:“殿下,明日就要交罚抄了”
闻言,谢允珩一下子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阿砚……好吧好吧我们回去抄书。”
沈砚看着人耷拉着的脸,只好允诺:“下月定陪殿下去。”
毕竟这人欠下的课业,两人一道,都至少要补上小十天。
*
沈砚端坐案前,添水研墨,指节泛着通透的瓷白,白皙的手背因运力透出淡青的筋络。
而后左手拿笔,对着谢允珩狗啃一样的字开始模仿,只是仿名家易,真让他仿这毫无章法宛若五六岁小儿涂鸦的字还真是有几分难度。
墨落纸上生云烟……个屁。
谢允珩看着人仿着自己的字,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有了点不好意思,真是太丑了。
沈砚是微微偏着头仿字,此时谢允珩那一点小表情自然是全然落在了他眼里,眼见人似是有些羞恼,忍不挪揄:“殿下这字还真是不好仿,也不知道练的是哪家?”
果然,有人恼了。
谢允珩本来在旁边看着,凑的可近,一听这话,直接别过脸去,然后往外挪了挪,道:“没哪家,自家的。”只是声音气势弱的很
看人往远挪,他道:“殿下,我抄累了,有点……”
话出口的一瞬,刚刚还远远挪着的人直接一个滚身翻到沈砚眼前,似是觉得不够,直接往他盘着的腿上靠。
只一息,谢允珩就滚到了沈砚的……怀里?
少年极其灵活,脑袋枕在沈砚大腿上,发丝有些乱,扑闪着眼,墨色的眸子里全是恳求,眉头微微蹙着,开口讨饶:“阿砚,你应了我的,就帮我抄了吧阿砚。”一边说一边去扯人衣襟。
谢允珩估计是常使这一招,熟练的很,一套下来行云流水。
少年扎着马尾,眼下发丝散在他的腿间,常道青丝如瀑,眼下沈砚觉着三殿下的发丝像是在自己盘着的腿间盈盈蓄了一汪泉,稍有几分散落在外。
沈砚先前未曾细细看过这位三殿下,现在如此情景,稍一低头,两人离的极近。
他觉得谢允珩这幅好皮囊,撒起娇来应该是没人会拒绝的。
“答应殿下的,不会反悔。”
谢允珩乐了,在人怀里拱了拱,侧过去抱住沈砚。
谢允珩最喜骑射,手臂劲瘦,环在人腰间,温热的手掌贴在腰上,让沈砚忽视不得。
到底是虚长两岁,手似乎都大了些,温度细细密密透过层层衣料渗入肌肤,一丝粉意爬上沈砚的耳垂。
他从来没同一个人离得这样近,贴的这样紧,呼吸有些乱,沈砚把手绕到后腰去解谢允珩的手臂,道:“殿下,莫要这样闹我。”
腰上的手臂不仅没松开,反倒是环的紧了些,谢允珩颇有些耍无赖的意思:“阿砚歇歇,让我躺一会好不好。”
随着人说话,温热的鼻息也全数扑在沈砚小腹上,脸上要有些热意了,他赶忙答应:“好好好,殿下你快松手。”
谢允珩翻过身来,平躺在沈砚腿上,刚还在人腰上环抱的手却趁着翻身把人簪子拔了。
银簪忽坠青丝雨,愈显惊鸿照影来。
沈砚眸中的慌乱来不及掩饰,眸光忽而往下,直愣愣跌进膝上人微微颤动的眼里。
1.我们阿砚就是怎么说呢还是个孩子,所以很多时候只有在一些特定事物面前才会狠毒,平常就萌萌地哄小孩(bushi),就比如国师把他阿姐搞来受苦这种时候
2.阿砚的占卜和写字后面会交代[求求你了]
3.相信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阿砚我的构思是一点一点慢慢健全成长,一点点感知外界的人和事(毕竟前十四年是自己长成,基本没有好的教导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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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