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了宫,沈砚换了身衣服接着看书。
从前只能说是略识了几个字,现在跟着人上宫学,还要去玉虚殿学占卜天文星象一堆课业,想到这些,他竟也觉得头有些隐隐作痛。
沈砚又翻了一页,日头已经偏西了,得知了尘栖云和南梁宗室扯上了关系,好歹事情算是有了眉目,只消接着往下查。
只是小柏怎么还没摸到宫里来,按理说早就应该来接着监视他了,后面事情复杂了,他不愿意让谢允珩继续搅进去,小柏倒是可以用一用。
不关他的事,就算他要帮,到这里也就够了,毕竟……是他的父皇,而自己也不知道算什么?跟班,奴婢,随从……伴读?朋友?谢允珩究竟能不能理解,友是什么。
正想着,谢允珩就喊他了。
“阿砚,我们走。”仍旧是没心没肺的笑着。
沈砚闻言,放下手里的书,提起早就在脚边的食盒。
第二次来果真是轻车熟路了不少,二人很快就翻上二层,然后往上爬着。
食盒很沉,沈砚提着有些费力,谢允珩几次想要接过,他都不肯,给阿姐的他肯定要自己拿上去。
单薄的背影一如往常,定定跪在佛前,沈砚出声轻唤:“阿姐。”
沈清妧转头起身,道:“阿砚!你怎么自己来了,这很危险你快回去……”
沈砚打开了食盒,道:“中秋官宴宫宴家宴好几波,那人走不开,放心吧阿姐,你看,我给你带的米糕。”
沈清妧鼻子一酸,泪吧嗒吧嗒就开始掉,“阿砚,你怎么就真为了这点吃食冒这样大的险。”
“不会啊阿姐,今日是中秋,我怎么可能不来。”沈砚柔声安慰,“阿姐莫哭,我次次见阿姐,阿姐都哭,哭坏了眼睛可怎么办。”
言罢,沈砚隔着衣袖,轻轻抚了下阿姐的泪眼。
“好。”沈清妧道,“吃点东西吧,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了。”
“嗯。”沈砚转头,对着在暗处的谢允珩道:“殿下你也来尝尝。”
软白的米糕上缀着桂花,甜腻柔和,香气四溢,沈清妧咬了半口,眸色闪了闪。
“怎么了,是不好吃吗?”沈砚话里带着三分焦急。
沈清妧摇头道:“没有,很好。”
沈砚松了口气,而后往谢允珩身边挪了挪,悄声道:“殿下,真是麻烦你了。”
早上看见经卷他就找了由头让谢允珩小厨房做了些,只是味道实在不好,搞清了他为什么要这道米糕后,谢允珩打发了人出宫去找了专做南方菜酒楼,从宫外买了一堆米糕,让他挨个试,因此还去玉虚殿还迟了半刻。
这个,是他和他记忆里最为相似的一个。
三人就盘坐在地上,谢允珩取了食盒里其他吃食,“承……阿姐,你尝尝这些,这是盛京所时兴的。”
沈清妧眼圈红着却笑着打趣:“殿下怎么也叫我阿姐了?莫不是……”杏眼在二人身上一转,勾起了唇角。
被人这么一瞧,谢允珩竟是一时结巴了:“我…我跟着阿砚叫……”那日沈清妧的话他还记着,却不曾想一时改口脑子没思考直接改成了阿姐。
沈砚那日晕了过去,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他知道阿姐最喜欢看的就是那些话本子,忙道:“阿姐,不是不是。”
“阿姐知道,阿姐看啊也不是不可以。”少女脸上的神色终于恢复了以往的灵动,显出些活泼来,“我们阿砚可是美人呢,你说是不是啊。”
沈砚见这般情景,终于是放下心来,虽然传了七八次签,可始终没亲眼见到,到底是有些不放心。
少女尝了一口谢允珩带来的酒,眼下正被辣的皱起了脸,周身终于散着沈砚所熟悉的生气。
沈砚勾了勾唇,也捏了块糕,桂香入口,确实和今宵相衬。
晚上的宴会少不了他和谢允珩都要露面,谢允珩下了层楼,十二层就只剩姐弟二人。
沈砚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阿姐,你六七岁时和宗室之中的公主贵女哪位有过很深的联系?”
沈清妧思索一阵,报出了几个公主的名字。
沈砚把人过了一遍,全都不对,沈清妧说的这些都直至今日还在南梁,而尘栖云九岁就已经来了大周。
“宗室女呢?”沈砚不死心,接着问。
沈清妧顿了下,抿了抿唇,“宗室女太多,没有什么交集很深的,不过是年节打个照面,再无其它。”
毫无头绪,沈砚有些烦躁,但是在沈清妧面前,他没表现出来。
“那,可曾有天生白发的人?”
尘栖云最明显的就是那头白发,沈砚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有,不过那个女婴一生下来就死了。”
听到这话,沈砚赶忙接着问:“是哪家?”
沈清妧思考了半天,道:“应当是英宗三子那一脉,已经很远了,宗室边缘,当时那个事情闹的很大,是因为当年的那位靖王妃,是在进宫新春拜岁时生产。”
“据传生下来一个通体发白的死胎。我那时还没出生,这是后来母后无意间提起我才知道,好像是因为,靖王妃是靖王父亲外室所生,老靖王风流成性,四处留情,外室为了报复这位负心人,就设计让自己的女儿去爱上自己哥哥。”
“只是靖王和靖王妃都被蒙在鼓里,在生下死胎前完全不知两人的关系,两人还恩爱非常,后来查清整件事后,靖王妃受不了打击,直接在宫里自戕,靖王悲痛欲绝,未曾续弦,过了不到十年故去,这一脉就断了。”
沈砚听完,再连上尘栖云来大周的时间,心中已经定了五分,道:“原来如此。”
沈清妧看着少年面色终于舒展了些,似是想明白了什么,道:“阿砚,别想太多事,阿姐现在已经没事了,佛塔祈福也不过三年,只是三年而已。”
少女手若柔荑,轻轻抚了抚沈砚的头。
“帝宫重重,楼阁深锁,阿砚啊,我从这里出去又能去哪里呢,这里并非青陵,并非小时候被关了跑出屋子就好了。”
“我能逃到哪里呢?青陵太远了,我回不去。”
沈砚呆住了,他确实没想过,把阿姐救出来,能藏在哪里呢,这里是他乡……更可笑的是他现在连阿姐的命格都卜不清,周身的冷意缓缓渗出。
沈清妧的声音温软,道:“阿砚,你还太小,也不知道为什么父皇好像忘记了你,最后连学都没上几日,但是阿姐让你活下去,你一定一定要小心身边每一个南梁人。”
沈砚点点头,应着好,勉强扯起一抹笑,想让眼前人放心,“我知道了阿姐,我会常来看阿姐的。”
沈清妧笑道:“次次都让人抱着你翻上来?”
沈砚心下已经有了自己的计较,面上仍旧是顺着沈清妧答道:“阿姐莫要笑我。”
木质楼梯突兀地吱呀了两声,是楼下的谢允珩提醒他时间要走了。
沈砚最后坚定的看了沈清妧一眼,道:“阿姐,等我再来。”
沈清妧微微起身,伸了下手,最终还是坐了回去,嘴角漾着浅笑:“好,下次你来带我走。”
沈砚匆匆下楼,谢允珩早早就等在了楼梯口。
“来不及了,我最近学了些新招式,你抓紧我。”谢允珩已经伸了手。
沈砚来不及多想,拉住人的手,二人压着脚步声,几息间就下到了八层,谢允珩突然停下来,道:“直接下。”
沈砚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抱在怀里,从窗子翻出去,到了外面窗沿,他感觉一股力直接把人抛起,而后稳稳落进一个臂弯,由单手揽肩的抱法改成了横抱。
谢允珩道:“阿砚,你搂紧我。”沈砚稍稍一愣,而后很快搂紧了人脖子,本来在背上揽的手松开,只剩在腿弯的手紧紧搂着,沈砚不由得又环的更紧些。
谢允珩飞身一跃,就这么一层层跳了下去。
等到落地,沈砚的心都还猛跳不停,实在是太吓人了,耳边的风声似乎还没有消散,他腿都有些软了。
“没事吧?”谢允珩见人似乎是被吓到了,轻声问。
沈砚稍稍松了环在人脖子上的手,咽了口唾沫,“没事,就是有点高……”
云海一早就在地方等着二人,现在眼看着谢允珩就这么打横抱着人走过来,赶快转过身去让等着的宫人往后退了些。
马车缓缓行驶在宫道上,沈砚终于回过神来,声音却还是有些颤道:“殿下,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个?”
谢允珩正在马车里忙着换衣服,宫宴要穿礼服,可马车里的灯实在有些暗,他只好胡乱系着身上的带子,应着,“什么?”
“就是飞下来……”
“那个啊,我一直都会,只是上次去正是白日,没办法那样下,而且那个时候我还没试过抱着人,后面去围场试了试,发现也不难。”
“刚刚天擦黑,时间又有些来不及,才用了这招,果然快。”
沈砚瞧见人一副云淡风轻的解释,忍不住扶了扶额,这小子真的是练武奇才。
“好了,这破衣服真难穿。”
沈砚抬头,谢允珩也算是勉勉强强穿上了衣服,但也真就仅仅只是穿上了,衣服的领子交的乱七八糟,外面的袍子套的也是偏的不成样子,衣服里的带子从衣服缝子处露出头来,更别提腰带在衣服上勒出的奇怪褶皱……
沈砚刚放下的手又抚上了额头,“殿下,这怕是不行吧。”
“没事,下车稍稍理一下就行。”
沈砚终究是没忍住,弯腰起身,宫里对马车规制要求很严,空间狭小,沈砚只能佝偻着腰,挪到人身前,然后蹲……好难受的姿势,沈砚只好单膝跪着,给人整理衣服。
真穿着那难看的衣服去赴宴,哪怕是马车转软辇的时候被人看见了都是大麻烦。
纤瘦的指节小心翼翼打好了最后一个结,然后塞好,双掌抚平人胸前难看的褶子。
前胸有后背肯定也不成样子,沈砚伸手,道:“殿下往前倾些。”
谢允珩乖巧的往前靠,沈砚伸去够人背后,头几乎靠在人肩窝里,同样的,谢允珩湿热的呼吸也打在他的肩窝颈侧,连带着那片肌肤都烧起来。
“好了,腰带你自己系上吧。”沈砚感觉到面上的烫意,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想要起身回侧边坐着,却忘记了现下是在马车里。
“啊—”沈砚头狠狠撞在了顶子上,痛呼出声,想到还在马车里,赶忙捂住了嘴。
云海的声音响起:“二位殿下,可是碰着了?”
“没事没事。”他赶忙回着,声音中却不知怎得带着一丝心虚。
沈砚坐好,只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头上确实覆上了一只大手,缓缓揉了两下。
“是这里吧阿砚,我给你稍稍揉一下。”
沈砚感受着头顶那只手的动作,道:“头上无碍,但……殿下这样可能会把我头发揉乱的。”
那只手赶快收走了。
灯火灰暗,却有人唇角轻轻弯了下。
一更![让我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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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