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雨变得细密绵长,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
辰阳市本地早间新闻的女主播,用公式化的平静语调播报着简短讯息:
“……我市昨夜特大暴雨致石头村后山突发泥石流,一名男子遇难且死状异常,救援中还挖出多具骨架。
目前警方已介入调查,初步排除他杀嫌疑,后续情况将持续跟进……”
被警察层层包围的现场,警戒线外,好奇又畏惧的村民远远张望。
老刑警韩梅正蹲在地上,仔细查看王老五尸体旁扭曲的脚印。
而后只听见引擎声由远及近,一辆通体漆黑的大G,停在了警戒线边缘。
车门打开,三人下车。
韩梅站起身,看着那三个与现场格格不入的身影走来,眉头立刻锁紧,她认得为首那个穿黑色大衣的年轻男人——裴送青。
他身后跟着的一男一女气质迥异,正是他形影不离的左膀右臂,解芒和江衍之。
裴送青径直走到韩梅面前,无视了她脸上明显的疑问和一丝不悦。
“韩队。”他声音平稳。
韩梅没接话,只是冷淡地看着他:“裴先生,我记得这起案件,目前并没有被定义为需要你们介入的‘特殊类型’。”
裴送青似乎早有预料,从大衣内袋取出一份折叠整齐的文件,递了过去。
“这是上级签发的‘协同调查’通知,”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考虑到案件的某些非常规特征,我们被授权参与其中。”
韩梅接过文件,快速扫过上面的公章和批示,脸色沉了沉。
她将文件递回,没再多说一个字,只是侧身让开一点空间,而后转头对自己的手下扬声道:“都看什么?继续工作!”
现场立刻呈现出奇特的景象。
韩梅和她的刑警们,穿着蓝色警用雨衣忙碌,只有相机快门声、证物袋的密封声和卷尺拉动的轻响。
而在几步之外,裴送青静立雨中,目光如冰冷地扫视全场。
江衍之已半蹲在地,指尖悬空拂过泥地,闭目感知;解芒则远远望着那堆被雨水冲出的白骨,眉头紧锁。
双方各忙各的,互不交流,仿佛中间隔着一堵无形的墙。
韩梅戴着乳胶手套,站在一旁,看着队里的老法医张涛在王老五尸体旁进行初步检验。
张法医眉头紧锁,动作一丝不苟。
他仔细检查了瞳孔、口鼻、脖颈,又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按压尸表。
张法医声音沉稳,带着困惑:“韩队,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昨夜11点至凌晨1点之间,早于泥石流发生。尸斑符合现场体位,体表无任何致命伤。”
他顿了顿,指向尸体:“但是,你看他的面部——”
韩梅凑近。
王老五双眼圆睁,瞳孔极度散大,眼结膜有轻微的出血点,下颚肌肉紧绷,仿佛死前正在无声地嘶吼。
张法医语气凝重:“死于突发性心室颤动或神经源性休克。通俗点说,极可能是‘吓死’的。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什么样的‘惊吓’,能让一个人摆出这种近乎自残的跪姿,并维持到生命终结?这不符合任何现在已知的生理状态。”
韩梅的心沉了下去。
张法医的结论,将案件有意无意地推向了一个科学难以解释的方向。
就在这时,裴送青带着江衍之和解芒走了过来,他的姿态保持着一贯的从容。
“韩队,”裴送青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抱歉打扰。我们有一些发现,或许能提供一些调查思路,仅供参考。”
韩梅压下心头的烦躁,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出于职业素养,她不会放过任何可能的线索,哪怕来源让她心存疑虑。
裴送青的目光扫过现场,开始用尽量通俗的语言解释:
“死者穿着崭新的寿衣,这些布置,加上警方找到的那种特殊菌类‘棺生木’,很像是某种古老的招魂仪式的现场。这种招魂仪式不可能只有王老五他自己,还有另一个精通这种仪式的人。”
为了让韩梅更好理解,江衍之上前一步补充,她指着王老五那僵硬的姿态:
“韩队长,您看他这个姿势。在我们看来,这不像是在防御前面的东西,更像是在进行仪式时,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屏障’,拼命护住背后的某个东西。”
解芒也温和地补充:“他的死是承受了仪式失败或者被外力干扰的反噬,导致魂魄全损……用现代的话说,可能就是剧烈的精神冲击引发了生理上的猝死。”
等他们说完,裴送青目光锐利地看向韩梅开口:“所以,韩队,当前最关键的,是立刻找到那个人,按照我的推理应该是个道士。他是目前唯一能说清真相的关键。”
韩梅虽然内心仍不认可他们的方法,但作为刑警,她不能忽视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尤其是当科学手段遭遇瓶颈时。
她立刻转身,走向技术队的同事:“现场提取到的,除了死者物品,还有没有属于第二个人的痕迹?比如脚印、毛发,或者……那种玄学类的工具?”
技术刑警很快回答:“韩队,在帐篷边缘提取到一枚较为清晰的陌生鞋印,与死者鞋码不符,朝向村外,符合逃逸特征。另外,在鞋印旁边,发现了一个被遗落的老式风水罗盘。”
几乎同时,另一组走访村民的警察传来消息:有早起的村民反映,天刚蒙蒙亮时,看到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男人叫赵半仙,在村口拦了一辆路过的三轮车,往镇上的方向去了。
韩梅眼神一凛,她立刻下达命令:“立刻调取镇上通往外界所有路口的监控,排查车站!重点搜寻一个携带罗盘、神色慌张的中年道士!他就是我们目前最重要的嫌疑人,赵半仙!”
韩梅带人赶到时,只见他像受惊的老鼠蜷缩在候车室冰冷的塑料椅上,怀里死死抱着那个粗布包裹。
他对任何靠近的人都报以惊恐的瞪视和剧烈的挣扎,嘴里只是反复念叨着“煞灵”。
被便衣警察利落带上车时,他绝望的嚎叫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不关我事!是煞灵杀了人!”
村委会一间空置的办公室被临时征用。
而十大家三人也问询赶来。
赵半仙瘫坐在椅子上,精神明显已经垮了,雨水和冷汗混合,从他额角滑落。
韩梅坐在他对面,目光锐利,语气平稳却带着压迫:“王老五怎么死的?金条哪儿来的?”
赵半仙下一刻眼神涣散,身体颤抖着: “是煞灵!她手背有印子……红的!她一来,火就灭了,王老五就……就那样了!不关我事啊!”
他双手胡乱比划着,仿佛想驱散脑海中的恐怖影像。
韩梅用笔敲了敲桌面,拉回他的注意力: “说清楚!你们在坟场到底做什么?‘棺生木’是什么?王老五为什么让你这么做?”
听到“王老五”三个字,赵半仙猛地一颤,瞳孔收缩,他拼命摇头,嘴唇哆嗦着:“不…不知道…王老五自己来找我的,说换个命…金子是他给的…”
韩梅追问:“‘煞灵’是谁?什么样子?仔细描述。”
赵半仙似乎陷入恐怖的回忆,声音变得尖利: “女的…很年轻…脸白得像纸,眼睛…眼睛里什么都没有!雨…雨都淋不到她身上!她就那么走过来,看着我……”
他猛地抱住头,再也说不下去。
“煞灵?”
这个词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三人之间炸开。
一直冷静的裴送青,和江衍之解芒三人眼神骤然变得深沉,仿佛如临大敌。
“韩队,你确定他说的是‘煞灵’?手背有‘判官印’?” 裴送青的声音依旧平稳,语速加快。
韩梅看着三人骤变的脸色,心里一沉:“煞灵是什么?一个杀手组织?还是某种……你们圈子里的代号?”
三人交换了个眼神,江衍之深吸一口气向韩梅解释,语气却很严肃:
“韩队长,不管你信不信,可以理解为……她们是地府设在阳间的‘清道夫’。她们的出现,只意味着一件事——这里出现了‘残局’。
也就是我们十大家没能及时处理,或者根本无力处理,必须被‘抹除’的灵异事件。”
裴送青此刻眉头紧锁:“韩队,这不再仅仅是找出凶手,而是必须抢在煞灵之前,弄清楚‘残局’的真相,以及……她下一步的目标。否则,可能就不止死一个王老五那么简单了。”
韩梅听着这番远超她认知范畴的解释,她无法完全相信什么“地府清道夫”,但十大家三人那绝非伪装的凝重,以及王老五离奇的死状,都让她无法轻易否定。
“所以,”她沉吟道,“我们需要赵半仙指认煞灵。他是目前唯一见过她的人。”
就在这时,临时指挥点的门被推开,老法医张涛和一名年轻警察走了进来,两人脸上都带着无奈和一丝愠怒。
“韩队,”张法医语气严肃,“尸体没法运回市里解剖了。”
“怎么回事?”韩梅立刻追问。
年轻警察赶紧汇报:“是王守仁!他死活不让动尸体!说他们老家的规矩,横死的人不能见刀光,必须立刻入土为安,否则魂魄不宁。情绪非常激动,差点和我们的人冲突起来。”
“规矩?”韩梅眉头紧锁,看向一旁的村干部。
村干部连忙点头,证实道:“韩队长,山里有些村子确实有这说法,认为是极大的不敬……王守仁这人本来就有点轴,现在死了儿子,恐怕更听不进劝了。”
韩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做出了权衡后的决定:
“通知现场的人,暂时不要与王守仁发生正面冲突。尸体让他先带走,但必须明确告诉他,这只是暂时!案件没有结束,他和所有相关人员,必须随传随到!”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