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突然间慢了下来。
山里的隐患好像被遗忘,大家都过回了各自的生活。
巡逻队也由一开始的三人一组轮流巡视,变成了谁家汉子有空才去晃悠一圈。
这天早上,齐昱打算去地里采些苜蓿嫩芽来凉拌。
刚走出远门,老远就见齐四勇风风火火跑了过来,一脸焦灼。
齐昱就站在门口等他。
齐四勇跑的满头大汗,喘着粗气道:“那姓刘的带着他老子娘跑了!”
“跑了?”
姓刘的便是那下山放火之人。这段时间以来,任劳任怨地帮着乡亲们翻土犁地,倒是没见他有何不满。
为何突然跑了?
“昨日说好,今天帮着翻村长家的地。俺在地头等了许久都不见他过来,便去了他住的地方,一看,连铺盖卷都没了!”齐四勇叉着腰,一脸愤恨地同齐昱说道。
“你们不是安排了人看着他们?怎么人走了都不知道?”齐昱问。
齐四勇有些不好意思的挠着脑袋,“他之前都挺老实的,再说这阵子大家都忙……”
齐昱:“……”
齐昱让齐四勇先去上水村看看,兴许回村了也说不定。农户人家家中多少都有些田产,眼下又正值秋播时节。
齐四勇走后,齐昱去地里掐了一把苜蓿嫩芽,又摘了些豌豆苗、菘菜叶子回去。
三只狗崽都长大了不少,不再是小短腿,毛色也变得更深,分别有了自己的新名字:大黄、二黑和三花。
三花的体型最瘦小,是唯一一只母的。大黄和二黑个头差不多,都是公的。
小鸡仔和小鸭仔也长大了,中间因为生病死了三只小鸡和一只小鸭子,如今只剩七只鸡九只鸭。
不过齐阿爹说这个成活率已经相当高了,村里其他人家孵养这些禽类,十存一二就是万幸。
这点齐昱读大学的时候学过,古代没有疫苗,且养护环境脏乱不堪,容易滋生病菌。很少会有人像他这样,每天把院子清理的干干净净,粪便都埋进专门挖的堆肥池里。主要还是他闲,另外还有点洁癖,毕竟他还住在院子的柴禾堆里。
最近这段时间,他除了去官山砍点木柴、到炭窑附近捡点别人不要的碎炭,就是跟着齐满仓到处找水源捕鱼。
他们捕鱼通常不会固定在一处,为了给鱼儿留足生长空间。一段时间下来,齐昱对栎阳村整体地形的了解也更加深刻。
他在心里标记了好几处心仪地块,若是山林真能还归于民,那他肯定要把这几块弄到手。
这也是他为何如此尽心尽力帮乡亲们排忧解难的原因之一。
而他的鱼鳞冻却一直没什么进展。
到目前为止,还没能找到可以中和鱼腥,增加适口性的材料。
熬的鱼鳞冻仍然处于狗都不闻的程度。
鸭子倒是能接受,不过它们更愿意到河里去捉新鲜的小鱼小虾。
用过早饭,齐阿爹带着旻哥儿坐在院子里,用晒干的秸秆编制草帽、草鞋之类。
林溪不会这些,就带着三只狗崽出去遛弯。
不一会儿齐小山过来,旻哥儿就起身跟他一块儿去喂鸡鸭。
这个活儿还是齐小山力争得来的。
因为齐昱答应他,等鸡鸭下了蛋,就教他孵蛋,他就能有自己的小鸡小鸭了。
因此他对这十来只鸡鸭格外上心,中间小鸡仔病死了几只,他难过的好几天吃不下饭。
喂了鸡,两个人就各拿一根藤条,把鸭子赶去河边。
齐满仓帮着在河道旁边挖了一个小池塘,用荆条围起来,供鸭子们戏水。
齐昱今天打算进山里看看,不往深了走,就在边缘逛逛,眼下已经立秋,山里该有不少草药可以挖了。
除了草药,他还想找找看有没有成熟的野果子,可以用来改良鱼鳞冻的口味。
今年干旱少雨,山的外围已有不少草木枯黄。
除他之外,还有不少村民来此割草砍柴,顺带采些常见草药,以备不时之需,也能换些铜板补贴家用。
自从知道山里有吃人猛兽的消息是有人刻意放出来的,村民对这片山的恐惧就消减了许多。
但山中奢宠猛兽仍然不少,且那武器坊还在里头,大家伙儿也都只在外围活动,不愿深入林子。
齐昱也不想,上次的毒蛇给他留下的阴影还没完全消失。
如果猜的不错,这里应该对应的是山西陕西往南一带,古来就是黄芪和连翘的主产区。
靠近路边的小山坡上,大片的连翘已经结了不少青色的小果,已有村民背着背篓正在采摘。
这个时期的果实被称为青翘,清热解毒药性强劲,擅长治疗热毒疮疡、痈肿。
待到寒露前后,青色的果皮慢慢转变成褐色,就是老翘,更适用于散热解表。
如今栎阳村的村民在路上碰到齐昱,已经不再像他刚来那会儿时,要么当面冷嘲热讽,要么背后指指点点,而是非常热情的同他打招呼。
“昱小子来山里捡柴啊?那片儿柴多。”有大婶热情指路。
齐昱点头道谢,回了句“随便逛逛。”
“山里有啥好逛的,若是缺柴烧,说一声便是,俺给你送家去。”一旁的大叔爽朗道。
“谢谢谢谢!我不捡柴,就来看看有没有熟了的果子。”齐昱说。
“那你来早了,这会儿野果子将将挂青,还不兴采摘哩!”
“这样啊,那我随便看看,谢谢叔!”
“行,可别往山里去!”
“好咧!”
齐昱谢过一众大叔大婶,顺着山道只身往前走。
这片山脚下不是只有一个栎阳村,周围还有良村,大树村、周村等几个村子,处在不同的方位,但都围绕着这片山。
齐昱走的这条路通往良村,再往下就是村与村的交界。为了避免争端,两边的村民都自觉少往这边来,都在各自的地界活动。
因此交界处的草木也更加茂盛,除了一条仅容一个通过的羊肠小道,周边长满了的野草。
因着缺水,眼下枯黄一片,伏倒在地,挡住了那条小路。
这一趟下来没什么收获,看来要想找到值钱的草药,还是得进山里。
野果子就更不必说了,路边倒是有不少野果树,但低矮些的都叫村子的孩子摘去打鸟了,高处的又都叫鸟给啄了,一个完整的都没剩下。
他正要掉头往回走,又好像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仔细嗅了嗅,味道似乎是从山里传出来的。
齐昱有点犹豫,他不太敢进山,尤其还是独自一人。
但这股味道又太过熟悉,像油脂包裹着硫磺的味道。
硫磺燃烧产生的烟雾对人体有剧毒,加上齐四勇早上带来的消息,他实在无法置之不理。
想来想去,还是从路边折了根木棍拿在手里,一路敲敲打打,往山里走去。
大山里味道混杂,那一丝味道又太淡,要非常用力的去嗅,才能找到其踪迹。
一路下来,鼻子都快要失灵了。
若是家里那三只狗崽在这里就好了,狗鼻子比人的鼻子灵敏多了。
齐昱越往山里走,那股味道就越强烈,心脏也跟着咚咚跳。
这要是烧起来,周遭几个村子全都要完蛋。
他越来越焦急,脚步也越来越快,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找到了气味的源头——藏在山里的武器冶铸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