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贾虎你一言我一语地向钱乔讲述了整个故事,以及我们最大的困惑。
我们不理解,也无法接受保险公司不给车辆定全损的决定。我们甚至觉得,如果当时我们没有挪车,让车子淹得更深一些,说不定反而能定全损,损失也小一些。这太没道理了,难道付出更多努力的人,反而要承担更大的损失吗?
钱乔耐心地听着,没有打断我们。等我们说完,她从贾虎手里接过保单文件,仔细地翻看。
“保险公司定损的依据是什么?”她一边看,一边轻声问,“什么情况下能达到全损?”
贾虎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谁会仔细研究这玩意儿啊。”他苦笑,“我们签合同的时候,他们业务员说什么,我们就信什么了。以为买个保险就图个安心,谁知道真出了事,条款比天书还难懂。”
钱乔看完文件,沉吟片刻,抬起头看向我们。
“首先,你们的困惑很合理。”她的语气专业而沉稳,“从法律和保险条款来看,这确实是比较模糊的。我建议我们先不急着走法律程序,而是再回去跟保险公司进行一次有力的协商。”
她停顿了一下,指着保单中关于“推定全损”的条款解释道:“你们看,关于全损的判定,是以维修费用是否超过车辆实际价值的一定比例为标准。目前给你们的初步定损是两万六,而保险公司对你们这辆车在出险时的估价是四万。所以根据这个估价,达不到80%的推定全损比例。但是,“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坚定,“考虑到车辆的实际购买价只有三万五,再加上两年的使用折旧,其目前的二手车市场公允价值很可能已经低于三万。这个估价与实际情况存在明显差异,我们可以以此作为主要的谈判筹码,要求对车辆实际价值重新评估。”
她又翻到保单中关于“核定损金额赔付”的条款:“如果保险公司依然坚持不给全损,我们也还有备选方案。我们可以要求他们不维修,而是直接将这笔定损维修费赔付给你们。你们就可以用这笔钱,再自己添一点,去买一辆新车。这比修一辆泡水车要划算得多。”
钱乔将保单文件放在桌上,用手指轻敲了一下,总结道:“所以,我们的目标很明确:要么争取全损,要么拿钱不修。你们看怎么样?”
我和贾虎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钱乔的分析,清晰地指出了我们之前没有想到的出路。我们本能地以为只能吃哑巴亏修车,却没想过还有第三条路可走。
“中!中!就这么弄!”贾虎高兴得河南话都出来了,“可谢谢你嘞!”
他搓着手,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直到他冷静下来,脸上露出了有些为难的表情,支支吾吾地开了口:“钱律师,那个……咱们这律师费多少啊?”
钱乔摇了摇头:“这次的咨询和后续的协商,我不会收你们的费用。”
贾虎一听,有些不敢相信,连连摆手:“这咋行嘞?你这又是出主意,又是费时间的,我们咋能白占你这个便宜?”
“贾大哥,你别多想。”钱乔的语气很真诚,身体微微前倾,“这个案子,金额不大,但牵扯到普通人与大公司的博弈,很有社会意义。”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而且,我得坦白,这个案子对我也有好处。”
她指了指门外拥挤的办公室:“我这个律所刚起步,需要更多的案例来拓展业务。你们这种案子,有理有据,又贴近普通人的生活,如果能帮你们成功维权,就能为我积累宝贵的经验,也让我以后能更好地帮助更多像你们一样的人。”
“所以,咱们是互惠互利。”钱乔笑着说,“我帮助你们,你们也帮我做了最好的宣传。怎么样?这个交易划算吧?”
有了钱乔的分析,我们感觉心里有了底,好像原本一团乱麻的事情被理清了思路。当天下午,钱乔就发来一份文件,详细列出了我们需要准备的材料和证据,包括车辆的购置发票、维修报价单、以及最重要的——几份来自正规二手车交易平台的同款车型评估报告。
贾虎和我花了一晚上把这些东西整理好,发给了钱乔。第二天,钱乔就约好了保险公司的理赔部经理,一个姓王的男人。
我们再次来到保险公司大厅,这次我们直接被带进了一间独立的办公室。
“早上好。”王经理的语气不冷不热,但比上次那个窗口的工作人员还是要客气得多,“我听钱律师说了你们的情况,但我们公司的定损标准是公开透明的,我们给出的方案,已经是合情合理的了。”
钱乔没有急着反驳,她将手中的一叠文件放在桌上,推到王经理面前。
“王经理,我们今天来,不是为了争论对错。”钱乔语气平稳,开门见山,“而是为了解决问题。根据我们了解,这辆车的实际价值,与贵公司给出的评估,存在不小的偏差。”
王经理抬了抬眼皮,露出一个职业性的微笑:“钱律师,我们有专业的定损系统和标准,评估结果是准确的。”
“准确吗?”钱乔轻轻地反问,她将那几份二手车评估报告挑出来,放在最上面,“我们查阅了多家正规平台的二手车交易数据,这辆车目前的市场公允价值,最高不到三万。而贵公司的评估价值,是四万。”
王经理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拿起文件,快速地翻阅着。
“这……这些是市场参考价。”他试图辩解,“我们的评估,是综合了车辆的残值和维修成本……”
“是的,王经理。”钱乔打断了他,“维修成本,我们都看到了,两万六。这笔钱,已经占到了车辆实际价值的90%以上。按照合同这种情况已经符合‘推定全损’的标准。”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坚定:“所以,我们今天的诉求很简单。要么,贵公司按推定全损进行赔付;要么,按定损金额赔付我们,我们自己处理车辆,不进行维修。”
王经理沉默了,脸上之前的职业笑容已经完全消失。
“这个……我需要向上级汇报一下。”他站起身,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还要麻烦你们到大堂休息区稍等片刻。”
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示意我们出去。我和贾虎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忐忑。我们起身,走出办公室,关上了门。
“不会又把我们晾着吧?”贾虎压低声音,在我耳边悄声问,语气里满是不安。
我没有回答,只是望向钱乔。她没有说话,径直走到饮水机旁,倒了两杯温水,递给我们。
“喝点水吧。”她的语气很平静,安抚了我们焦躁不安的情绪。
大约半个小时后,那扇厚重的、深棕色的、雕刻着简单菱形花纹的木门终于被打开,王经理径直向我们走来。
“久等了,请进办公室聊吧。”他的语气放软了许多。
我们跟着他再次回到办公室,他坐下后,开门见山地说:“经过我们内部讨论,考虑到你们的情况,我们可以特事特办。公司同意,按定损金额两万六进行赔付,但你们自己处理车辆,不再进行维修。”
我和贾虎心头一喜,这正是我们想要的结果!
“不过……”王经理停顿了一下,“有一点,我们需要你们配合。这个案子,金额不大,走全损流程比较繁琐。我们希望,你们能在后续的理赔材料中,不要再提及全损,一切都按照‘核定损金额赔付’来走。当然,该给你们的,我们一分也不会少。”
我和贾虎看向钱乔,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没问题。”钱乔回答得干脆利落,“那就麻烦王经理,尽快安排理赔事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