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的意识从一片混沌中清醒过来,环顾四周,电脑桌面空空荡荡,没有出现新的Word,更没有自动写好的文章。
“难道这次穿越,就只是为了让我去挪车?”她摸不着头脑,甚至觉得有些荒唐。“就这?”
林北试着回想在“李花生”身体里发生的一切:暴雨、争执、狼狈地搬砖、垫车……整个过程充满了体力劳动和现实的狼狈。她回想起自己半夜冒雨,蹲在泥水里一块块垫砖的画面,那种彻骨的冰冷和疲惫感似乎还在身上。
没有惊心动魄的冒险,没有复杂的谜团,只有一个普通人为了保住一辆破旧面包车而付出的艰辛努力。
如果林北没挪车,那辆面包车很可能就会报废,几万元的损失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是沉重的。
林北心头一紧,他立刻打开自己的穿越记录和大纲,快速地对照起来。
常规的引言(Introduction)、文献综述(Literature Review)和结论(Conclusion)之外,论文大纲的两大核心内容分别是洪水风险评估和应急疏散模拟。这两部分,几乎完美地对应了他之前成功完成的两次任务:FRM(穿越对象:胡硬炮)和EVAC(穿越对象:宋来福)。胡硬炮的任务涉及对特定区域的洪水风险评估;而宋来福的任务则是在洪水来临前制定疏散计划。这两次任务都以成功解决问题,并获得了升级次版本号而告终。
而未解决的几个任务,林建华、胡笑笑,以及现在的李花生,似乎都与一个概念有关——损失(Loss)。这个术语在气候变化、社会经济等领域不仅仅指可以直接量化的物质破坏,更包含了生活方式、文化、生计等无法用金钱衡量的非经济性损失。
如果李花生面包车被淹没,她将遭受直接的经济损失。胡笑笑面临的生命威胁,显然是一种极端的非经济性损失。林建华的情况则更为复杂。小超市因洪灾遭受的经济损失只是第一层。如果胡笑笑的触电事件发生,作为次生灾害,则会进一步造成更严重的损失。
林北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她意识到,SYS代号的每一次穿越,都并非无的放矢。那些看似没有逻辑的任务,其实是按照一个严谨的学术框架在进行。那篇看起来不劳而获的论文并非虚构,而是以她的亲身经历作为实验数据支撑。
林北猜测,接下来的任务,应该是和损失相关的研究。她开始构思如何在研究大纲添加灾害情境下的损失研究章节。
结合几次穿越,大致可以分为以下几个模块:损失概念的界定与分类,经济损失分析,非经济损失分析,次生灾害引发的连锁损失研究。
刚刚敲完“经济损失分析”这几个字,食指在回车键上轻轻一按,熟悉的眩晕感又把他带到了李花生的身体里。
LOSS-03-033
我再次清醒时,没有贾虎躺在旁边。
这个发现让我如释重负。虽然有了雨夜挪车的革命情感,但睡在同一张床上,还是有些太超过了。
我坐在小铺子的柜台后,看着贾虎在面前来回踱步,一张脸皱得像块苦瓜。他手里拿着手机,时而把它贴在耳边,时而又拿下来,对着听筒大声争辩。我从零碎的对话中拼凑出前一天晚上的故事。
贾虎半夜感觉雨下得太大了,担心车子被淹就去挪车。可巷子里的积水让他没办法把车开出来,最后只能用砖头把车身垫高。但一夜暴雨下来,车子还是没能幸免,最终泡了水。
“凭什么啊!”贾虎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火气,“什么叫没到发动机进气口就不能全损?我车子买来才三万五,七七八八的修理费算下来都快三万了,这不算全损什么算全损?”
他气愤地将手机从耳边拿开,瞪着屏幕,像是在跟对方对峙。
“你的定损标准就不对!这车都快十年了,现在再泡水,你敢给我保证修了以后不出问题吗?”他把手机贴了回去,语气变得更冲。
或许是电话那头的车轱辘话激怒了他,他大吼了一句:“我要找你们领导!”然后愤怒地挂了电话。
贾虎愤怒地挂了电话,将手机重重地砸在柜台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他深吸一口气,然后颓然地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用手抹了一把脸,“早知道就不挪车了。”他低声自语,声音里满是懊悔,“说不定淹得高一点,直接定个全损,还能拿笔钱,换辆新车。”
“现在倒好,车要修,送货也全耽误了,关键是修完了以后这车也成半个残废了。”
我疑惑地看向他:“修好了不就行了吗?”
贾虎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你不懂,这车……咱们买的时候就是二手车,开过来的时候就三年了。现在又开了一年多,再过几年就该报废了。”他解释道,声音有些沙哑,“本来就是快报废的车,现在再泡水维修,你觉得能修成什么样?”
他顿了顿, “这车很多线路都是老化的,泡水后,车里的传感器、电路模块,甚至是细小的线束接头,都可能被腐蚀。维修完表面上看着没问题,但里面埋了颗定时炸弹。”
384年6月19日下午2点,我和贾虎一起到了保险公司。
一进门,宽敞明亮的大厅里人头攒动,各个业务窗口前都排着长长的队伍,电话铃声此起彼伏,整个大厅里嘈杂得像一个菜市场。
我们好不容易排到了负责车辆理赔的窗口,但窗口里的工作人员头也不抬,一边敲着键盘,一边问我们要办什么业务。
贾虎把事情的经过和我们的诉求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但对方只是敷衍地应付着。
“您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根据公司的规定,我们只有评估达标才可以定全损。没有给到您全损。”工作人员的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感情。
“可是这车修起来都快三万块了啊!前两年买车才三万五!修车的钱都快能买个新车了!”贾虎急了,声音提高了几度。
“这要看您个人的意愿了,我们只负责定损,修不修是您的事。”对方依然是不紧不慢,嘴角微笑着抬眼望来,但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您还有其他的业务需要办理吗?这两天这边人很多,没什么事的话请不要耽误其他客户的时间。”工作人员将手伸向柜台,示意后面的客户上前。
我们被晾在了原地,仿佛成了这个嘈杂大厅里的透明人。工作人员早已转头去接待下一位客户,留给我们一个冷漠的背影。贾虎的脸涨得通红,他紧握着拳头,却又无从发力。
“走吧,再待下去也没用。”他咬着牙,拉了拉我的衣袖,转身走出了保险公司的大门。
站在雨后湿漉漉的街头,贾虎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吐出来。他看向我,目光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决。
“他们这是欺负老实人。”他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他们压根不跟我们好好说话。”
“找个律师吧。”我脱口而出,脑海中浮现出钱乔的身影。“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贾虎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眼神中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花。
“对,找律师。”他重复道,仿佛这个词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力量,“我就不信,这天底下,没个说理的地方!”
我小心翼翼地掏出手机,拨通了钱乔的电话。我的心忐忑不安,不确定她是否愿意理会我们这种小案子。
我简短地描述了情况,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的手心开始冒汗。
“这听起来很棘手。”钱乔的声音变得温柔了一些,带着一丝同情,“你现在在哪儿?要不你来一趟律所,我们见面聊聊吧。”
“真的吗?太好了!我们现在就去!”我喜出望外,几乎要跳起来。挂了电话,我顾不上看贾虎的反应,一把拉住他:“走,快走!”
贾虎被我拽得踉跄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紧紧地跟在我身后。
到了那栋金碧辉煌的写字楼大堂,贾虎扯了扯我的胳膊,压低声音问:“律师会不会很贵啊?要不,我们还是算了吧。”
我的脚步顿了一下,心中涌上一丝犹豫。可转念一想,都到这了,不试试怎么行?我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地说:“上去聊聊,不行再说。”
电梯里有一种淡淡的木质香气,像祖马龙那款著名的鼠尾草与海盐,清冽又沉静。电梯“叮”的一声,十三层到了。
我沿着笔直的走廊,根据墙上铭牌的指示。贾虎不安地跟在我身后,时不时地东张西望。走廊走到尽头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门,门上贴着 “明心律师事务所”几个蓝色塑胶字,与门的气派形成了滑稽的对比。
我们刚一靠近,感应玻璃门便无声地向两侧滑开,一股打印机和纸张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前台正坐在电脑前,身后的小屏风遮住了大部分空间,只露出一角堆满卷宗的架子。
“您好,请问有预约吗?”前台露出职业的微笑。
“我找钱乔,钱律师。”我的声音有些结巴。
“请稍等。”小姐姐起身绕到屏风后,随即回来,礼貌地朝我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事务所内部,空间被办公桌挤得满满当当,几乎没有多余的活动空间。文件柜里各类文件摆放得井井有条,侧面的标签上写着各种案号和人名,密密麻麻的文字透露出这里的繁忙。
在角落的L形工位旁边,一株油亮的龟背竹舒展开宽大的叶片,绿意盎然。钱乔抬起头朝我们微笑,“嗨,咱们到会议室谈吧。”
会议室里只有一张由轻质木材制成的圆桌和几把设计简约的椅子,空间小得像一个玻璃盒子,只能勉强容下我们几个人。但一整面墙都是落地窗,窗外的高楼大厦尽收眼底,明亮的阳光毫无遮挡地洒进来,让这狭小的空间显得格外通透。
钱乔招呼我们坐下,前台小姐姐端着茶水微笑着放在我们面前。红棕色的茶汤清澈透亮,杯中氤氲着温暖而醇厚的茶香,驱散了身上的湿气。
“好了,”钱乔坐下,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为了更好地帮助你,请你从头开始,把所有细节都讲一遍。不用着急,慢慢来,每一个细节对我们来说都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