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宁港回来后,程砚舟加了几天班,看似一切如常。程砚舟依旧没画出满意的设计,李叙也依然没找到接任的助理,两个人都有秘而不宣的苦闷。
那段时间程砚舟常在水下冲凉,一闭眼各种烦恼纷至沓来,压得他喘不过气。他试过□□、醉酒、运动,想要挥汗如雨地解压,不是事与愿违,就是徒增空虚。他白天照样工作,只是突然在一天夜里,他打开抽屉翻找文件的时候,那枚刻着Ethan的戒指还闪着微光。
真像是上辈子的事情啊……才发觉原来之前的那种感觉叫失落。
程砚舟没敢再往下想了,他抽出文件关上抽屉,没有把戒指扔掉。
他为了调动自己的热情,做过一些努力,仍旧和李叙不太和谐。程砚舟一直深信感情需要经营,为了这,他甚至拉着李叙回了趟学校。五年前他们在学校相遇,程砚舟试图想以此重温旧梦。
可是到了那里,门口设了门禁,他们想去第一次单独吃饭的麻辣烫店,店也撤了。
他们面前学生三三两两走着,一边走一边仰天大笑着,大概是分享了什么笑话,或者是一起八卦哪个过分的老师,程砚舟觉得自己跟他们离得好远,他们这中间挤满了自己无法左右又没有预料的事,把生活搞得一团乱。
再后来,他们迁怒于对方,特别幼稚地吵了一架,李叙把车钥匙塞给程砚舟,程砚舟也没有哄,而是径直开着车与他背道而驰。
车开出路口,面前红灯高挂,程砚舟停在线后,路人对面穿行。他想起了五年前的事,结束Larry家的工作后半年遇到了李叙,那时候他心情其实挺低落,李叙就这么闯进来,他那时候就很体贴,也有好脾气,在他设计院实习的枯燥生活外,替他排遣了一些寂寞。
李叙没有夏驰那么直接,往往要找一些借口才会跟他吃饭,他们的第一次就是李叙忘了带饭卡和手机,拜托程砚舟请他一顿饭。程砚舟其实早就看穿他的招数,还是没有拆穿,就是这种笨拙渐渐拉进了他和程砚舟的距离。
李叙一直没变,变得是他自己。
车后鸣笛声拖着长音,程砚舟回过神,抬头看灯已经转绿,程砚舟把着方向盘继续前行,又走过下个路口,方向盘的手一转,车没有照原定路线走,陡然回头。
路口,程砚舟的车停住,学生熙攘过路,然而那些过路人中没了李叙的影子,他连同那家久远的麻辣烫店一起不见了。程砚舟无力地趴在方向盘上,拨出李叙的号码,对面一阵忙音。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失败。
后来,过了一晚上他们和好了,为了印证这种好,甚至很做作地维持着表面的亲密,甚至当李叙提出想带着程砚舟一起去北京出差的时候,他也没有反对。但程砚舟明白,他们都没能把过去的矛盾解开,只是在等双方淡忘。
程砚舟很不爱去北京出差,北京这城市很好,可是他们要面对的那些人却油滑得不行,那位亲爱的杨总电话里一听到他的名字,就不经意味深长地提醒李叙,以后出去谈事,切忌贴身的人换了又换。
在他眼中,沈星辞才该是那个跟在李叙身边的人,周到、能喝,沈星辞和程砚舟都不爱说话,但前者让人忽视,程砚舟只能让人扫兴。就是奇怪,这样的人李叙竟然不用了,让他对李叙的决断力也打了折扣。
晚上的饭局,上回那个领导也在,李叙一到就拉着他灌,程砚舟一看桌上坐着几个时髦靓丽的女士,心下对这领导大概有了准。他怕李叙拘谨,就很识相地先闷了口白的。程砚舟想起自己当时跟李叙说以后两人不分开,顿时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无聊,哪有什么双宿双飞,能飞下去总是各要忍各的。
饭局上推杯换盏,几个男人三杯酒下肚,开始口无遮拦,指点江山,作陪的女人中间高歌了一曲,场面搞得“活色生香”。程砚舟厌恶极了,干巴巴地陪笑陪喝,他看了眼李叙,不知道是酒灌的还是自己也在兴头上,脸色渐红,兴趣盎然,不由瞎想,以后李叙会否也变得跟他们一样。
这时候,程砚舟眼前递来满满一杯,他抬眼看,是一个不怎么见过的中年人,语无伦次地跟他摆威风,程砚舟真不想喝,一旁李叙却悄悄催促:“给刘总个面子。”
程砚舟不得已一口把酒喝尽,这一杯喝了,还有接二连三的下一杯,即便李叙替他挡了几次,也依然架不住他被灌得头晕目眩。
实在撑不住的时候,程砚舟疾步冲了出去,洗手间里的香氛味一闻就要吐,等到把胃里吃的都翻江倒海呕出来,他也体力不支,因为工作他本来饮食就不规律,现在就更不舒服。
镜子里的自己脸肿起来了,他没有马上回包厢,而是到大厅里要了杯水,坐在角落的沙发里闭着眼冗自休息,犹豫着要不要找个借口先回去,毕竟那个饭局自己在里面也是格格不入,不必给李叙增添负担。
正准备发消息的时候,眼前多个人影,程砚舟仰头去看,吊灯的光线太刺眼,他不自觉眯了眯眼睛,定了会儿,还没看清楚,只听见人影先说:“程砚舟?”
程砚舟听出了夏驰的声音,等眼睛适应了光才知道自己真的没认错。他垂眸,只觉自己现在的样子很狼狈。
周游这时候上来搭着夏驰的肩,颇有意趣地看着程砚舟:“这就是你侄子以前的那个老师?”夏驰和周游有快二十年的交情,他以前的那些事,周游几乎无一不晓。
周游上下打量着,程砚舟看上去确实有点艺术气质,又有种南方人的文雅和精致,一双眼睛因为喝了酒更加柔情似水,难怪夏驰这傻子能苦恋他六年。
夏驰没搭理他,低头看着程砚舟:“怎么你一个人,李叙呢?”
程砚舟只是埋头喝水,搪塞他:“他等会儿就来。”
夏驰皱了皱眉,已经很不满,一旁周游看他脸色不好很识趣地往后退了一步,说叫人把车开来就走了。程砚舟还保留了点清醒,起身的时候嘴里嘟囔:“那你们忙,我也该回去了。”
程砚舟头重脚轻,踉跄着险些摔倒,夏驰伸手把人扶住。
程砚舟一碰到他的手,那些宁港的记忆就又被翻了出来,他摇了摇头,试图用理性克制,然而酒精作用之下,身体又是软的。夏驰死死钳住他,他本就不是夏驰的对手,现在更难以从他手中摆脱。
夏驰没说别的,只是板着脸坚持:“我送你回酒店。”
“你放开他。”忽然,李叙的声音打破了他们的僵持,脚步声由远及近,马上就到了程砚舟眼前。程砚舟心里暗叹不好,更扭着胳膊要挣脱,夏驰偏偏抓得更紧。
李叙一把摁住夏驰,两人四目交接,不无宣战地说:“我等会儿会把他送回去,不劳你费心。”
“等会儿?”夏驰抬眼气势阴鸷可怖,冷笑着讥讽道:“是非要到烂醉如泥才罢休是么?李总,我以为你很有专业素质,让建筑师去酒局充场面,就是你的能耐?”
李叙觉得夏驰无疑越界了,这也是他和程砚舟的事,轮不到外人插嘴。只不过他还忌惮着夏驰,就只好去拉程砚舟,一用力把人扯痛了,程砚舟低声叫了一下。
李叙不想在夏驰面前丢面子,不免对程砚舟说话不太客气,喃喃:“早知道就不让你来了,真还不如沈星辞。”
下一秒,李叙迎面就挨了夏驰一拳,一下被打倒在地,他捂着脸难以置信,夏驰在他面前居高临下,那种傲慢和轻视一瞬间捏碎了他很轻浮的自尊心。李叙立刻爬了起来,揪住了夏驰的领口,把积怨多时的不爽都倾吐出来。
“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躺在你爸的庇荫底下的寄生虫,现在要来插手我们的事?你爸给你的本钱,还不够你在什么地方都横行霸道……程砚舟!今天的局我们不能败兴,我劝你马上站起来回去。”
程砚舟脚底打飘,还是跌跌撞撞走了过来,他极力劝架:“夏驰,回去吧,我能处理,我也吃不了亏。”
夏驰整颗心都拧了起来,他太懂程砚舟了,如果他是李叙,绝不会让程砚舟跟着自己去陪那些人消遣,绝不会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
周游这时候回来,一看见这剑拔弩张的场面就警铃大作,忙上前劝架:“人自己都这么说了,咱们就走吧,别惹不必要的麻烦。”
夏驰紧紧盯着程砚舟,他本就不是绅士,不应该在这时候还讲道理。
他拉着程砚舟的手,对着程砚舟寒声道:“我耐心不多,如果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他废了。”说完,拉着程砚舟强行把人带离现场,开了车门就把人扔进去,自己紧随而上。
身后李叙欲追,周游一把把人抵住,朝周围安保使了个颜色,没让李叙再往前一步。
“程砚舟!你给我下来!”李叙无助的喊声,暴躁而愤怒地飘散在空中,而夏驰已经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