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舟抬起头,像看一个疯子:“夏驰,喜欢不能强求,我不需要因为错过你而道歉,你这样只会让我厌恶。”
夏驰不紧不慢:“会不会厌恶我们大可走着瞧,可以告诉你,我这个人很直接,我只要得到。”
“你是不是有病!”
“这不重要。”
“有病就去看!”
夏驰没说话,只是伸手给他看了样东西,他的手指勾着一条项链,项链底下坠着一枚戒指,金属微光在灯下跳舞,停在程砚舟眼中,程砚舟看清了上面的刻字,那正是他的那一枚。
程砚舟神色一凛,警觉起来:“我已经告诉李叙戒指弄丢了,你休想用它拿捏我。”
夏驰扬手在程砚舟欲抢之前把项链收了回去:“是吗?我这人教养很好,知道拾金不昧,这东西你不要了,那我如果把它给李叙,你说他会想什么?”
“你敢!”
夏驰气定神闲把玩:“一直戴在手上的戒指到了我这儿,碰巧你又先说了谎。小舟老师,如果你是他,你会真的觉得我们只是甲乙方的关系么?”
程砚舟紧握双拳指节发白,他颤动的眼珠透露出正在盘算的思绪,他试图找到突破口,好把夏驰的气焰彻底浇灭,可是他一直没有找到。
“瞧,小舟老师,你又在害怕了,不仅怕,还恨,对不对?”夏驰看着程砚舟颤动的睫毛,玩味地笑着:“放心吧,戒指我会物归原主,只不过什么时间得我说了算。”
程砚舟不寒而栗,他只好软着脾气,分析利害:“夏驰,你也该有自己的生活,和我较什么劲呢,我和李叙感情很好,我们都不想破坏它。况且,你一个富二代,长得也不错,不犯浑的时候勉强看着也是个正常人,什么样的人找不着,甭管是什么性质的吧,都有大把人愿意跟着你,你何必为难我呢?”
夏驰挑了挑眉:“小舟老师,你该知道现在讲道理对我没用。”
程砚舟被噎了一下,想想跟个疯子讲道理确实可笑了,索性也不再抵抗,摆烂道:“那你告诉我,你要的得到是什么?跟你睡一觉?”
“这或许会是中间的一部分。”
程砚舟气急败坏,扬手就是一拳,他不擅长动武,当然很快就被夏驰抓住。夏驰告诫道:“程砚舟,省点精力,又要忙事业又要应付我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我是你,我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养精蓄锐,才有力气反击。”
程砚舟恨极,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夏驰,你是不是经历了什么变故,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以前?我以前喜欢跟家里对着干,所以讨嫌,现在改邪归正了,又是讨嫌,既然怎么做都有人不满,那就说明我什么都可以做。我啊,就是太顾及脸面,所以才会失去,现在我只是学聪明了而已。”
“所以你现在就是不要脸了?”
夏驰轻笑起来:“小舟老师,你看,你让我那么开心,我又怎么舍得放手?我也很好奇,你能守住多久攻势,在什么时间会和他分开。”
“抱歉,恐怕你很难如愿了。”程砚舟拿上电脑包,起身:“看来项目是没什么问题,告辞,还有,以后宁港的项目我和盛游只有林迪一个对接人,有什么事我只跟她沟通,你也休想拿项目的事来威胁我,我不会坐以待毙,我们走着瞧。”
程砚舟转身离开,愤懑地想,谁会陪他发疯,也未免太小看人了。走到车库,打开车门把电脑一甩,愤愤地驱车回家,因为心情烦躁,一路都没什么耐心,双闪灯狂打,碰到变道的在车里破口大骂,这口气太憋屈了,他不能不发泄出来。
回到家,程砚舟拿了瓶威士忌,三杯下肚忽然很想李叙,他们这三年常常小别,程砚舟在工地出差,李叙在外地应酬,这种别离已经频繁到有时候他们一起出席一些场合,哪怕是为了公务,都变成团聚。此刻这种情绪因为多了一份委屈,变得更强烈。
程砚舟看了眼镜子,脖子上一块粉红印记清晰可见。
夏驰这个疯子,程砚舟再度咒骂道。
——你能守住多久攻势,在什么时间会和他分开……
他的话言犹在耳,程砚舟放下酒杯觉得很滑稽,他和李叙到底经历过什么夏驰根本不知道,他想做感情的判官?他凭什么揣测?心血来潮去破坏别人,实在是用心险恶。
程砚舟又斟了半杯酒,冰块快要化开,这一杯对他来说有点多了。酒精逐渐上头,鸟停在窗框上,程砚舟望去蓝天白云,六年前的事渐渐浮现在眼前。
他回到那片豪宅区,靳川还是他的雇主,带着他上楼,门打开,有个小男孩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看着他,自我介绍说他叫Larry。
程砚舟腼腆地报以微笑,说:“Larry,很高兴认识你,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他摆弄着道具给Larry解释建筑搭建的原理,一旁路过一个人,个子颀长,骨架也很大,穿着居家服,刘海耷拉着,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睛他手里拿着水杯,一边喝水一边盯着他,他脸上似乎总有种不满和愤怒,让程砚舟天然想要回避。
Larry抬头叫他一声叔叔,夏驰也没有笑,只是默默坐在旁边听程砚舟上课,程砚舟不敢直视,却一低头,Larry不见了,他要去找,猛然被夏驰紧紧抱住,被他汹涌地吻着,被他撬开狠狠吮吸,程砚舟觉得自己要窒息了,他用力去推,四肢却像灌了水泥根本不能动。
耳边忽然一阵风,夏驰被打倒在地,那拳头掷地有声,程砚舟循声看去,挥出拳头的又变成是夏驰自己,而被打的人站直了身子,分明是靳川的脸,他嘴角还淌着血,很是不可思议地看着夏驰,一切都扭曲错乱,天旋地转。耳边都是杂音,门铃的声音,远处的鸟叫,不同的人之间相互殴打和谩骂,程砚舟头脑胀痛,眼睛开始模糊。
手机掉在地上砸出咚的一声,程砚舟惊醒,天已经彻底黑了,他的屋子还没开灯,原来自己是做了个梦。他擦了擦惊出的冷汗,手机铃急促地响个不停,黑暗中屏幕上的光特别刺眼,是林迪打来的,程砚舟划开接通,原来是漏了份战略部的资料,林迪不得不加班给他送来。
程砚舟懊恼地按了按太阳穴,又是战略部。他不无讽刺:“看来盛游还挺重视我们,费心了。那你寄到公司吧,我过去拿。”
程砚舟回到黑魆魆的办公室,开灯把手里的文件袋倒在桌上,里面是一些以往盛游项目的分析报告,还有一份宁港项目的战略综述,程砚舟眼里就是一堆废话。
当啷一声,从封壳里掉出来个金属环,程砚舟捡起一看,是枚戒指,是他丢掉的同款。他拿起它凑近了,上面刻着字:Belongs to Ethan。Ethan是夏驰的英文名。
程砚舟愣了几秒钟,大笑出声,忽然觉得一切都好荒诞,荒诞中,他的处境又好悲哀。
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程砚舟接通,他知道是谁打来的,果然电话那头传来夏驰的声音。
“礼物收到了?”
“你管这叫礼物?”
“后天我想看你带上它。”
程砚舟漠然:“抱歉,已经扔了。”
“那看来是物流不够尽责,下一次寄到你家去好不好。”
“夏驰,”程砚舟警告道:“你别太过分!”
夏驰在电话那头轻笑:“我很好奇你准备跟李叙怎么撒第三个谎?小舟老师,你记不记得以前说过,你痛恨谎言,所以永远不会接受欺骗,你只会接受真实的人、唯一的感情,结果先打破原则的反而是你自己。”
程砚舟眉心一紧,沉吟片刻,那是他在Larry家最不愉快的回忆。
“那时候你在?”
那次,靳川把他堵在无人经过的消防通道,意乱情迷地说想让他做自己的情人,彼时靳川正将和未婚妻开启他的第二段婚姻。程砚舟当时只觉得屈辱,他甩了靳川一巴掌,说出了那番话,而后和靳川不欢而散,再也没去过他的家,也再没见过Larry。
原来当时夏驰也在,而且都听见了,不仅听见了,甚至直到今天,连他自己都快忘记,夏驰都没有忘。
夏驰叹了口气:“当时我觉得,小舟老师可真是,帅气啊……”
不愉快的经历卷土重来,程砚舟寒声道:“所以你要和你那个表哥做一样的事么?你想让我做你的情人?用工作逼我就范?”
“别把我跟他混为一谈。况且,你不觉得现在的情况,是我在请求做你的情人么?”
程砚舟只觉心口被兔子撞了一下,明明那一下很狠,却因为有兔子的柔软身体以及毛茸茸的外表,变得一点也不痛。
他沉着声音,一字一句道:“我,不,需,要。”而后果断挂断电话。
面前这枚滑稽的戒指在桌子上烧出一个圆环,变得烫手无比,程砚舟生怕多持有一秒钟,转眼就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崭新的昂贵的东西在垃圾桶里孤零零地向他求助,程砚舟没有多看一眼。
“开什么玩笑。”他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