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舟联系了以前帮他租过房子的中介,下班后抓紧时间去看了几处,租房子对他来说轻车熟路,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房源。这时候夏驰又打来电话,一下就听到一旁中介的声音。
“你在找房子?”他问。
程砚舟应了一声,抬眼四顾检查房子里有没有缺漏。中介又说:“有什么家电要加房东说都没问题。”
夏驰又问:“定了吗?在哪儿?”
程砚舟不想让他知道具体方位,就岔开了话题:“我现在有点忙,没什么事就先挂了吧。”
夏驰不依不饶,竟然有点撒娇:“你看之前我也没去你家过呀。”
“不是,”程砚舟糊弄他:“我还要再看看。”
中介一听,以为程砚舟在跟自己讲话,很自然地劝道:“锦秋雅园的房子挺抢手的,房东人也挺好的,房子装修也新,本来是他们自己住的,再要找这样的房子不容易。”他说最后半句的时候,程砚舟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中介才闭嘴。
但夏驰已经听到了,他没有作声,只是一下就在电脑上搜到了锦秋雅园的方位,而后很不经意地匆匆挂断了电话。
程砚舟叹了口气,眼见是瞒不过夏驰,不过还对对中介说:“那什么时候能和房东签?我租下了。”这套房子他的确很满意,也不必因为夏驰就犹犹豫豫另找别处。
第二天,李叙进公司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程砚舟刚开了个早会,又把宁港的设计图推翻了,姜江和其他人出来的时候脸色都灰了,看到李叙很敷衍地问了声好。
程砚舟跟在最后,自从从亚城回来,他们还是第一次见面,见到对方,彼此都有一瞬尴尬。李叙几乎要脱口而出,问他这些时间住在哪里,房子有没有找好,后来还是忍下了。这时候路过办公区,看见好几个员工的花瓶里,插着碎冰蓝。
李叙脸色一下变了,谈笑风生地问:“花挺漂亮。”
不知是谁嘴快,一下接了过去:“老板,你挑的花当然漂亮。”
李叙飞速抓住个中疑点,马上觉察出这花是别人送给程砚舟的,所以才会被他们误会。他脸当即沉了下来,这个别人还会有谁呢,他瞥了程砚舟一眼径直走到他的办公室,所有证据都被清理了,李叙胸闷如堵,漠然绕到老板椅后,坐了下来,他已经尽力克制住自己不发作,不然他马上就会把公事包甩在程砚舟身上。
“坐吧。”李叙扬了扬眉毛,示意他。
程砚舟关上门,在他面前坐下。
“花挺漂亮。”李叙终于忍不住阴阳怪气道。
程砚舟泰然笑了笑:“你可以给沈星辞送一束。”
“你!”李叙怒目而视,他都快忘了,程砚舟以前也是伶牙俐齿。他收拾好脸色,沉声开始和程砚舟分配财产。
果不其然,程砚舟说:“我的作品必须出自于我,其他的,该是我的就是我的,我也不会退让。”几乎和李叙想象的相差无几。
李叙解开西装扣,用几近平稳的语气道:“你放心,我和你也算缘分一场,不会亏待你。”
程砚舟弯了弯嘴角:“谢谢你善念犹存。”
两人沉默片刻,窗外一架飞机飞过,轰隆语音填满这段不算长也不算短的沉默,李叙仍没有走。
程砚舟先开口问:“和沈星辞还好么?”
李叙怔怔看着他,嗤地一声笑了,讥讽道:“以为我是你么?已经等不及和夏驰暗通款曲。”
“我和他什么也没发生!”
李叙啪地一声拍响桌子:“都这样了,你还想跟他发生什么!你要跟他真清白,他就不会为了你跑到亚城搞那么一场戏,周游那什么狗屁项目,就是为了叫你过去跟你不三不四!”
“李叙!”程砚舟怒吼着,眼眶泛红,显得又愤怒又委屈:“那你呢!你和沈星辞在北京的时候共处一室都做过什么,我也可以借题发挥吗!”
“你少倒打一耙!”李叙顿时哑火。不免瞟办公室外,座位几乎是空的,想来大家都去吃饭了。门虽然隔音,但他们吵这么大声,难保不会被人听见。
李叙舒了口气,冷声道:“亚城闹成这样,他和我也不会有什么故事了。”
可见,程砚舟没有冤枉他。一个人在对方心里有多重,一旦他离开了就见分晓。所幸的是,程砚舟很清楚自己没有留恋了,对没有意义的事他一直都很少犹豫。
晚上,程砚舟出了公司,忽然很想喝一杯,他信步走在梧桐树荫下,脚下大片的枯叶踩上去咔咔作响,程砚舟拐过一个又一个借口,路过一家又一家不起眼的小店,车如水流一辆辆划过,程砚舟发现,他竟然没有归宿。
程砚舟漫无目的地走,在一家酒吧旁停下脚步,霓虹灯招牌流光熠熠,灯光写成一个“wooden”。Wooden是程砚舟和李叙在一起前,闲极无聊时经常去的地方,程砚舟意外,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自动门打开,昏黄暖光在头顶洒下,程砚舟跨了进去,吧台和酒桌旁零零落落坐着人,比记忆里冷清了一些。老板Brian正和熟客寒暄,抬眼见他进来,晃了晃神,而后很快认出了不太得意的程砚舟。
“砚舟?”Brian放下手中酒杯,惊喜招呼道:“稀客啊,你不是寻到如意郎君过神仙日子了吗?怎么重返人间了?”
程砚舟微笑着在他面前坐下,很沮丧地说:“分手了。”
Brian哑然了一下,因为在他印象中,程砚舟和他那位看上去天造地设,如果连他们都分开,那他真的很难相信爱情。
“可怜的孩子,”Brian转头跟酒保说:“给砚舟一杯威士忌,记在我账上。”
程砚舟脱下外套,手肘撑着桌面,百无聊赖地摆弄面前的水杯,衬衫将他背部的线条轻轻勾勒,程砚舟长得本就很清俊,几年过去更有种成熟的风度,刘海垂下在他前额撒了一片阴影,有种落魄的风情,让坐身边的人不免要多看几眼。
Brian亲手端上威士忌,关切地问:“是不是不开心。”
程砚舟抬眸,苦笑:“分手了,怎么会开心,还有一大堆麻烦事。”晃了晃手中琥珀色的酒,冰块在杯子里碰撞出清脆响声,没一会儿他仰头把威士忌一饮而尽,对Brian说:“再来一杯吧。”
Brian摇摇头:“喝闷酒可不行哦,我记得你胃不好。”
程砚舟苦闷地撑着额头看他,慵懒得看着他:“嗯?连你都要和我讲道理么?来吧Brian,让我再喝一杯。”
结果,这一杯演变成好几杯,到最后程砚舟有些微醺了,他喝酒容易上头,此刻脸上红红一片。旁边那位客人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凑上去搭讪。
“hi,想要聊聊么?”
程砚舟斜睨了他一眼,很不以为然道:“我刚来的时候,你就在看我,怎么看我有些醉了,才敢上来说话?你挺没种的。”
那人没想到被程砚舟讪了一脸,面上尴尬了一阵,也不放弃,很没水准地问了些套路的问题,而后就想跟程砚舟玩暧昧游戏,趁机抓着他的手指。
程砚舟吃不下这种货色,然而他也不拒绝,也不主动,三言两语挑动对方,像看一场猴戏,却不想落在那人眼里反倒成了半推半就的引诱,让他想吃又吃不到,不自觉越来越靠近,几乎就要贴了上去。
程砚舟皱了皱眉,可即便如此,在对方眼里,依然是美艳无两。
直到程砚舟伸手推了他一把,下一秒,只听哐啷一响,那位连人带椅子翻下了桌。程砚舟迷糊了,自己也没这么大力吧。刚要起身,手腕被人用力一拉,程砚舟一声痛叫,转头迎上了夏驰的眼睛,程砚舟只以为自己在做梦。
“嗯?”他疑惑了一声。
夏驰沉着脸,二话不说拉着他往外走,任程砚舟晕晕乎乎在后,走得跌跌撞撞,还要不停挣扎。
“喂!”程砚舟痛到拧着眉毛大叫:“你又发什么疯!”
夏驰走出店门,外面零星飘起小雨,路过的车流碾压过去,带出潮湿的声音,红灯亮起的时候,程砚舟终于甩开夏驰,转动手腕,他还醉着,所以站不太稳,左右摇摆。
一滴雨落在额头,他迷迷糊糊抬头,喃喃:“下雨了?糟了,我好像没有伞……”一边说,一边摸了摸口袋,里面没有伞,他想他要淋回家了。忽然胸口一紧,夏驰一把揪住他的领子。
“你到底在干什么!”
程砚舟视线有点晃,看着夏驰并不真切,他醉眼朦胧,闪烁眼眸带着点小骄傲:“我在和朋友聊天啊,你知道吗?我在这里其实很受欢迎,我跟他们好久不见了,以后得天天来,经常来,我本来还以为自己过气了呢……”
夏驰一个字也不想听,他怒火中烧,扳着程砚舟的肩:“我给你那么多好处你都不要,那里面坐的都是什么人,你倒还巴巴的送上门去!”
啪的一巴掌打在夏驰脸上,力道其实不重,却把他扇懵了,再一看,程砚舟满眼通红,踉跄一步,瞪着自己,用微弱的气力反驳:“你也要教训我?你们人人都要教训我!你们算什么!你们凭什么!”
“就凭我喜欢你!”
一切都好像安静了,他们身后没有车了,头上也没有雨了,只有两个人,错开了思维,牛头不对马嘴地抗辩,把一直以来憋在心里的话,错乱地呼喊出来,也不顾对方有没有明白。
程砚舟就没明白,他眨了眨眼睛,他猜夏驰应该是生气的,想到这里自己就高兴了一点。他好像听见夏驰在控诉他:“我喜欢你说的还不够多吗?说得还不够真吗?为什么你宁愿要他们,都不肯要我!”
程砚舟向他走近一步,脸上仍旧带着暧昧的微笑,他把手搭在夏驰肩上,手指摩挲着他的下颌,程砚舟的视线顺着指尖在夏驰的下巴、嘴唇游走,直到撞上他黝黑有神的眼睛,酸楚地说:“我也不能事事都让你如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