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声横亘中间,打断了夏驰迫切的告白,程砚舟低头看,是李叙的电话,他划开屏幕,听筒靠在耳边的时候,看了夏驰一眼,挪开两步走到过道的另一端。
对面李叙的声音很柔和,不复剑拔弩张,还在讨好地关心他一路是否顺利,有没有淋到雨。程砚舟回答着有或没有,是或不是,夏驰刚才真情实感的一番话在他心中余音未散,所以最后只公事公办地说一切等到江城再说。
突然耳边一空,夏驰手伸过来把他的手机抽走,接着他的话直接和李叙聊:“李叙,我现在有些事要跟他说,你呆会儿再打来吧。”
李叙瞬间沉默了,耳边是一颗亟待已久终于爆炸的炸弹。他一直提心吊胆的事,终于成真了。
他紧握着拳头锤在空荡荡的桌面上,他深深被背叛,被耍弄了。夏驰和周游如何笑话他,都比不上程砚舟撒一句谎戏弄他这么让他咬牙切齿,他快要气炸了。
他张口刚要对夏驰破口大骂,对面已经把电话挂了,再打过去一阵关机提示音。咚的一声,手机狠狠被砸在地上,还好地上铺了层羊毛地毯,没有搞得一片粉身碎骨,李叙的理智几乎失效,他现在只想抓着程砚舟的脖子,痛快地和他打一架,不然他的愤怒和屈辱要无法排遣。
他真是够蠢,怎么会一次又一次相信程砚舟,甚至还因为沈星辞感到抱歉,还想着去讨好他,他怎么那么贱。现在,所有人都可以看他笑话了,所有人跟他过不去,连老天都站在夏驰这边!
手机捏在夏驰手里,以程砚舟对李叙的了解,李叙此刻一定崩溃了。程砚舟叹了口气,低垂眼帘,他知道自己怎么着都说不清了。算了算了,反正事已至此,李叙想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车厢摇晃,夏驰没有站稳,一手握住了程砚舟身边的把手,像是把人圈在怀里。
程砚舟不想再反抗了,他觉得反抗没有意义,只会让自己更累,就让一切自然而然发生吧。于是他很无奈地说:“随你怎样吧,你们都有本事。”但这些都跟我没有关系。
他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心如死灰地想要结束眼前这一切,他的手机没有开机,他谁的消息都不想回,谁的电话都不想接,他只想安静一会儿。
夏驰很识相地没有再烦他。
程砚舟回到家,一切如旧,好像下一秒李叙就会像往常一样拎着行李箱进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走过客厅,边柜上摆着他们的合影,还有当初他们乔迁时朋友送的礼物,所有的一切都印着两人共同的足迹。但李叙不会再原谅自己,自己也无心再经营这段感情了。
手机里全是李叙的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程砚舟自下而上,读出了李叙的满腔怒火,最后一条信息,是李叙发来的一行冷冰冰的话。
【在我回来之前,请你搬出去】
程砚舟揉了揉额头,疲惫地反复看这句话,他其实原本也是这么打算了,他和李叙自此不能再好聚好散,但起码这段关系快速结束了。
他微微颤抖的手指在屏幕上戳动,回:【好】
他已经很难说伤心了,他只是觉得遗憾。
他接下来想的是很实际的问题——公司的股份、房子的份额,并且认识到一旦涉及真金白银,感情就变成一场战争,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发生,但发生了就必须面对的事情。他自然想和李叙找到一个最稳妥的方式,能在不影响公司利益的前提下分道扬镳,如果找不到,那么就只能凭本事争夺了。
程砚舟冲了个凉回到公司,对目前的经营状况和项目做了个整理,约了律师咨询了一些股权问题,得出的结论是,李叙很难凭一己之力把他赶走,因为所有项目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但接下来他和李叙如何共事,还要不要共事就变得关键,这影响到李叙会否和其他股东聘用其他建筑师顶替掉程砚舟的工作,或者李叙会否以公司经营不善为由,倒逼程砚舟转让股份。
程砚舟陷入沉思,他想李叙现在应该也在考虑同样的问题。
和律师分手后他回了家,找了几个箱子把自己想要带走的东西打包,这间房子是他们事业有了起色后一起贷款买的,一砖一瓦都属于两个人。程砚舟很唏嘘,最终只是拿走一些书,一些衣服和药物,除此之外,都留给李叙自己。至于其他的,到时候再说吧。
晚上他孤枕难眠。三年感情,最终不如陌路,怎不能说是一败涂地。他想,爱情真是伤人伤己。
第二天一早,程砚舟叫了辆货车把东西送到寄存的仓库,关上家门的时候他最后看了眼曾经的爱巢,东西都还在,但这个主人已经出局了,这个地方恐怕他再也不会回了,甚至连这一秒过后,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程砚舟也说不准。
程砚舟进公司之前在后视镜照了照自己的脸,看自己是不是神采如常,老板之间产生了问题,他希望能把影响他人的可能性降到最小。他步履如风到公司,不知为何今天姜江和其他人投来的目光都有些异样,有点惊讶地冲他微笑。
直到推开办公室的门,他才知刚才的微笑是什么意思,窗台前有一束偌大的碎冰蓝,娇艳欲滴,在早晨的阳光下忧郁婉转。程砚舟心咯噔了一下,走了过去,闻到了淡淡花香,上面没有卡片,送花人不留名,但程砚舟觉得自己猜中他是谁,看来姜江他们误会了赠花人是李叙。
没一会儿电话进来了,还是那串他没有保存,却很眼熟的号码。程砚舟接听,夏驰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喜欢么?”
程砚舟红了红脸,把门关上:“别再送了。”
夏驰微微一笑:“你可答应我能追你,不能言而无信。”
程砚舟自嘲:“我早就言而无信了。”
夏驰没有再就这个问题纠缠他,而是说:“吃过早饭了吗?今天会不会忙?”
他轻轻嗯了一声,表明回答了夏驰的问题。突如其来的关心让程砚舟有种普通情侣彼此问候的错觉。
“我今天也要开会,在亚城待了两天,要批的邮件都堆成山了。宁港的设计图你得等等再给我,留我喘口气。”
“设计图本就还要再改,我觉得还不太满意。”
“是吗?那我更期待了。”夏驰贴近话筒,暧昧地落下一吻:“好了,我们各自忙各自的,有什么需要打电话给我。”
程砚舟有些失神,没有听见那个吻。失神的在于,现在的夏驰让他想起和李叙刚热恋的时候,他们也是分享日常,问一些吃了没想没想我的无谓的话题。可他没有那个心思,他现在的需要有很多,需要律师,需要快速租一套房子,但一件都不想跟夏驰说。但夏驰好像已经捷足先登,先一步默认他们已经是情侣了,这让程砚舟觉得很别扭,他没有给夏驰回音挂断了电话。
这时候李叙刚回到江城,中途劳顿周转他的脑子都没有休息,恨意未消。他不能让程砚舟太平,不能忍受出轨的奇耻大辱还让他全身而退,没那么便宜的事。
可是当推开门的那一刻,这种怨恨却忽然变质了。书柜清空了一半,衣橱里也是,那些他们俩曾经的纪念品都还留着。桌上留着一张字条,跟他说自己不会再回来了,有些东西如果他不要就扔了吧,至于其他的我希望我们能理性对话,我会配合你。
李叙看着熟悉的字体,一下心痛起来,那些东西是程砚舟先一步不要,就像面对感情也是,程砚舟从来没有向他解释过,挽留过一句。李叙忽然知道自己为什么恨他了,他爱得好少,相比于李叙来说,太少太少了。
“理性对话”,李叙看着这四个字不禁觉得荒唐。
好啊。那么既然如此,也就不必再留情了。
想到公司,想到他们之间的利益牵扯,李叙马上冷静下来,脸上不再有躁动的表情。他没有回公司,而是径直和钟毅约了个时间,想要商量程砚舟的事。钟毅可以说是他的贵人,这个人有冒险精神又很有情怀,是口碑不错的投资人,李叙很多做事的方法论都是从钟毅的教授中来,所以,当他最举棋不定的时候,他第一个就想到了他。
钟毅的电话需要预约,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李叙一直在斟酌措辞。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冷静的话术,将程砚舟形容成一个理应被踢出局的错误。而事实证明,李叙的话术是成功的,钟毅相信了李叙的话。
钟毅沉吟了片刻:“毕竟现在公司发展不错,还有盛游的合作在前,冒然动程砚舟眼前并不合适,除非……”
“您说。”
“除非你能让程砚舟自己把股份转让出来,并且,找到比他更合适的建筑师,把他替换掉,不过这件事,你得说服盛游和你统一阵地,李叙,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不过……”钟毅不免语重心长道:“如果你只是一时意气,大可不必和程砚舟闹到如此地步,这有违成年人的法则。”
挂上电话,李叙好好回想钟毅的话,他看着边柜的合照里程砚舟笑容明媚的样子,手里拿着竞赛的奖杯,好像还是昨天的事,不知道他是否也会跟自己一样,在江城的另一个角落,想着对付他。李叙觉得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讽刺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