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舟回房的时候,李叙已经坐在沙发旁等他,可能喝了点酒,摁着额头显得很疲惫的样子,听见他的动静,微微睁开眼:“你工作结束了?怎么不下来跟我们一起玩?”
程砚舟走到书桌前,把手机放在桌上,李叙闻到他身上残留的黑冰爆珠的气味,皱了皱眉:“你跟夏驰见面了?”
火气顿时冲上程砚舟的脑门,他揶揄道:“是啊,我不能见他么?”
李叙开始阴阳怪气:“难怪他玩到一半不见踪影,原来是找你了。你们聊了多久?总不能都在聊工作吧。”
程砚舟解下腕表,往桌上一扔:“我跟他聊沈星辞呢,你要听吗?”
李叙喉头一紧,脸色顿时生变,却又佯装无事:“聊他干什么?”
“我问他,你们下午在游艇上是不是玩得挺开心的,还问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你跟他的事。”
李叙蹭地一下站起来:“什么意思,程砚舟你怀疑我?”
程砚舟只觉得吵闹,扶额苦笑:“李叙,我还没说你跟他有什么事呢……算了,我现在懒得跟你吵,有什么事回江城再说吧。”
“别,你就在这儿说,我倒要听听你怀疑我什么。”
程砚舟不知道李叙从什么时候开始染上那种讨人厌的口气,让他想起北京饭局上灌他酒的几个老家伙。
他皱了皱眉:“行啊,如果你要争这个理,那我们就干脆说说透,把沈星辞一起叫来。”边说边拿起手机,给沈星辞打了个电话,问他方不方便来房间。
李叙暗忖不好,但一想此时要拦未免做贼心虚了。没想到沈星辞不明所以,很快就到了。
程砚舟和李叙明显的气场不和,让沈星辞有点紧张。程砚舟在他身后轻轻把门关上,很和气地问他:“星辞,我自问在公司的时候一直待你不错,有些话今天只有我们三个在,希望你看在以前的同僚情分上,能据实相告。”
李叙抢白,挡在程砚舟和沈星辞中间,说:“你先回去吧,我跟砚舟有些话要说。”
程砚舟当然没理他:“你跟李叙,是不是有除工作以外的关系?我说的是,超越友情的那种爱恋关系。”
沈星辞瞬间抬眸,冷漠的表情闪过一丝无措,他看了看李叙。
“程砚舟,你发什么疯!”李叙扒拉着程砚舟,眉头紧皱。
程砚舟挣开他,直接和沈星辞对话:“你不用怕我,我只是想你求证,如果你真的爱他,他也真的爱你,我……不会阻碍你们。”
沈星辞的视线错愕地在李叙和程砚舟之间来回游走,李叙的脸色都白了,他张了张嘴,仿佛没听清程砚舟再说什么。
李叙沉声:“你再说一遍。”
“如果你们相爱,我可以退出。”
一瞬间,李叙的怒火被点着了。
“你什么意思?”李叙扳过程砚舟的身体,逼视他,可是他的神色却冷得令人害怕,好像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星辞,如果现在你不说,就没有机会了,如果你不够爱他,就不要玩弄别人的感情,如果你爱他,那么我可以为你让步。”
“程砚舟!”李叙眼角泛着隐隐的红,紧紧抓着他的胳膊。
程砚舟目光如寒冰:“李叙,我在问沈星辞。”
沈星辞双手紧紧握着,他鼓足了勇气:“是的,我喜欢他,从三年前就开始了,但是,我从没想过介入你们,李总也从没有给过我正面的回应,还请你不要误会,李总真的很爱你。”
程砚舟啼笑皆非:“是吗?我相信他只差没有正面回应你,人的爱如果说不出口也会从眼睛里流露出来。”他看向李叙,回味着沈星辞的答案,意味深长地说:“三年?原来和我是差不多时间……呵,或许没有我的话,你们早就在一起了。”
李叙的身体因激动微微颤抖着,像有把钝刀割他的血肉,让他痛,让他恐惧,他左右为难,不知该怎么办,忽然想到夏驰:“那你呢?你不也和夏驰眉来眼去,在我眼皮底下暧昧。”
程砚舟冷笑,男人呐总是会在被抓包的时候倒打一耙,他无心和李叙争论谁更不忠的问题:“所以,你是报复我?沈星辞,你觉得他对你只是一次利用和报复吗?”
沈星辞涨红了脸,向李叙确认:“李叙是吗?”
李叙开始支支吾吾起来,他两个人都骗不了,事实上,程砚舟说的没错,他就是同时爱上了两个人。
程砚舟不再逼他做选择,只有点无力:“看来我们的缘分走到头了……李叙,我不是想和你吵架,我们只是该有个了结,我不喜欢拥挤的感情,周游的家不适合我们谈判,我们这几天也好好想想,回江城好做了断。”
李叙被打懵了,脑子里嗡嗡作响。沈星辞只觉自己现在的处境太尴尬了,他在李叙心中不是没有分量,但这个分量远远及不上程砚舟,正是因此才会现在更加尴尬。
“我,我该走了。”沈星辞欲转身离去。
“你先别走。”李叙开口把他叫住,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怒视程砚舟:“程砚舟,你玩这一出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高风亮节?你和夏驰搞得那些破事我说过分开没有?现在你吃醋就要跟我分手?你把我当什么!你真的喜欢过我么?”
程砚舟震惊而凄然地看着他:“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我如果不喜欢你,那么我这三年在干什么?我会跟你一起开公司创业,一起买房,跟你共担风险么?我付出了多少你看不见么?”
他心碎的样子刺痛了李叙,李叙喉结滚动,讥诮地笑了笑:“结果,你还是要离开我。程砚舟,你的喜欢还有信誉可言么?沈星辞为了能见到我,放弃大把的好机会甘愿留在我们这家小公司,为了照顾我,事无巨细记得我所有习惯,连北京那几个那么难搞的领导,他都忍着不适应替我照顾周全,他把我的事都当做自己的办,他为了不让我为难,什么都没说就辞了职,宁愿回老家重新开始。”
李叙冷笑着:“你呢?你的付出充其量叫投资,还能升值贬值,起码不会落得一无所有,你可真是个利己主义者,什么都要,什么都要攥在手里!”
李叙一笔笔算账,程砚舟才发觉,原来他一直都是这么看自己的,这笔自己从没在意过的账,他竟然算那么清楚。在他眼中,自己的爱是一文不值、感受不到的。
程砚舟怔怔地看着前方,他一下糊涂了,那么以前他为了给李叙买一件像样的礼物如何节衣缩食,为了和他能在江城有一席之地,掏出了所有积蓄,为了争取那些项目,睡眠障碍熬到焦虑,为了哄他开心明明很累却还是会在寒风雨天默默等他,都算什么呢?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眼角一滴眼泪悄然滑落,程砚舟为过去的自己伤心。
这滴眼泪,让李叙一下清醒,他紧握着拳,手臂的青筋暴起,看着程砚舟心痛如绞,他要他痛,起码要他像他一样痛过。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程砚舟喃喃着。原来李叙眼中的他是那么虚伪、贪婪,也没有羞耻心的。
程砚舟转过身朝窗的方向一步步走去,他觉得自己搞错了好多事,导致一切都错位了,他需要好好想想,理出一条头绪,把该偿还的还清,把错误纠正。
这一场风暴让沈星辞沉默了,他感谢李叙能记得自己对他的关怀,他做的一切原本都是本能,李叙能记得,说明他没有白做。可是他又替程砚舟难过,毕竟人的心最不堪辜负,可辜负却都在他们三人身上重演着。
“星辞,”面前传来程砚舟哽咽的声音:“你回去吧,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程砚舟转过身,视线投注到李叙身上,挤出了一个笑容,眼泪滑落嘴角,变成一条苦涩的河流:“从现在开始,你自由了。”
李叙往前迈了一步,以他对程砚舟的了解,一切都覆水难收了。他的怒火退去,浓浓的悔意涌了上来,清醒得晚了。
程砚舟后退一步,书桌的转角膈了他的腿,让他回过神,他抬手擦了擦眼泪,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默默地继续工作。
沈星辞默默离开,一场戏终于散场。李叙走到程砚舟身后,听见他轻轻的哭泣的声音。
他在让程砚舟哭,他曾经当着程砚舟母亲的面承诺过,会和他好好的。
李叙抬手,才发觉手背上有了水迹,窗户的反光照着他的脸,才知道原来他自己也在哭。
他们怎么会闹成现在这样?从夏驰出现开始,一切都乱套了,其实不过是再小不过的事情,怎么就一步步失控,直到如此地步?
月光如皎,涛声如诉,程砚舟在书房一夜未眠,电脑上的字迹掠过眼前,他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最后在书房的沙发上勉强窝了几个小时。卧室里的李叙辗转反侧,他侥幸地想,或许这只是他们无数争吵中比较激烈的一次,他们以前冷战也是这样。他想,只要回到江城,他们还会有办法的,他和程砚舟经历过那么多,他不会轻易就放手,他不会便宜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