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浮华尽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莫寻渊，你动作快些！”

沈卿樾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粗糙的石纹，目光紧盯着外头巡逻的脚步声，连声催促，声音里裹着几分焦灼。

莫寻渊正费力将昏迷的守卫往石缝深处拖。那守卫身材壮实，压得石屑簌簌往下掉，他额角沁出薄汗，扯过对方的腰带将人捆紧，才扬声应道：“快好了！”

话音未落，他已利落地扒下守卫的灰布劲装，胡乱往自己身上套，衣摆太长，他干脆挽了两圈塞进腰带，又转身扑向不远处哼着小调巡逻的喽啰。

不过瞬息，那喽啰便捂着后颈软倒在地。莫寻渊将人拖到石缝边，扯下衣裳递过去：“喏，给你。”

沈卿樾接过衣裳，指尖触到布料上的汗味，忍不住皱眉，却还是飞快换上。

“糟了，这洞口的石板怎么归位？”

莫寻渊踩着先前下陷的石板用力跺脚，石板纹丝不动，“先前明明能自动回弹，难不成是碰坏了？”

沈卿樾绕着洞口走了一圈，火把的光在石壁上投下晃动的光影。他忽然停在一处刻着云纹的凸起前，指尖轻轻敲击：“这处声音不一样。”

莫寻渊立刻凑过来，掌心抵住那处凸起用力按下，可环视四周，黑卷藏室的石壁依旧纹丝不动，连半点机关启动的声响都没有。

“奇了怪了，明明是机关，怎么没反应？”

莫寻渊松开手，指尖还残留着石壁的凉意，正琢磨着要不要再试一次，就见沈卿樾已在对面石壁前驻足，指尖落在另一处云纹凸起上。

“会不会要两处机关同时按下？”沈卿樾抬眼看向莫寻渊，火把的光在他眼底映出跳动的火光，比平日里多了几分鲜活。

“沈卿樾，你可真是聪明！”莫寻渊眼前一亮，“来，我们再试试！”

“别叫我全名。”

“怕什么，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叫我知味！”

“行行行！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这个？”

“三、二、一，用力！”

两人同时发力，掌心下的凸起缓缓下陷。

下一秒，“轰隆——”一声巨响，藏室另一侧的石壁竟缓缓向内移动，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暗梯。

“没关上原来的门，又开了另一道门……这般动静，不把残云阁的人引来才怪！”莫寻渊吐了吐舌头。

沈卿樾举着火把上前，火光顺着梯道照去，只看见无尽的黑暗，他脚步放得极轻，每走一步都先试探着踩实，生怕触动埋伏的陷阱：“这梯道看着深不见底，得小心些。”

莫寻渊跟在他身后，刚踏上第一级石阶，就觉脚下传来细微的震动，他立刻顿住脚步，先前的爽快劲儿散了大半：“这又是哪门子的路？万一残云阁的人发现动静，两头一堵，我们岂不是成了瓮里的鳖？”

“少想些未发生的祸事。”沈卿樾回头看他，眼底的光比火把更亮些，“方才闯藏室时，你抱着黑卷的勇气管用些，别反倒被一道梯道吓住了。”

莫寻渊嘴硬道：“谁、谁吓住了？我就是……担心后路！我说你啊，面对单纯的食材久了，不知世间险恶！”嘴上这么说，脚步却还是跟上，只是每走一步都忍不住盯着石阶，生怕突然弹出什么暗器。

梯道比想象中长，越往上走，空气中的霉味越淡，反倒多了些草木气息。

直到头顶传来微弱的光亮，莫寻渊才松了口气，加快脚步跟上沈卿樾。

伸手拨开缠绕在洞口的藤蔓杂草，沈卿樾拉下面罩深吸一口气，刚想说话，就被雾气呛得轻咳两声，眉峰瞬间蹙起：“这里的瘴气好重……这瘴气，寻常人待上片刻都受不住，残云阁的人怎么敢在此处设据点？”

“我就说这破地方，哪是人能待着的！”莫寻渊叉着腰，声音不自觉拔高，“说不定他们真练了什么邪功，能百毒不侵！”

见对方一副怨气冲上天灵盖的模样，沈卿樾伸手拍了拍他肩膀，“瘴气易入喉，摸清方向再抱怨不迟。这里说不定，就是我们在底下时听到动静的地方！”

莫寻渊悻悻地闭了嘴，却还是忍不住瞪了眼周遭翻涌的雾气，下意识捂紧面罩，眼神里的不满未减半分，走了几步还不忘多叠加一层。

“那边有片竹楼！”

沈卿樾忽然停住脚步，火把的光刺破前方瘴气，隐约照出成片青灰色的竹顶，他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去那边看看，或许能找到避瘴的地方，也能摸清这里的布防。”

莫寻渊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雾气缭绕间，竹楼层层叠叠依山而建。

他刚要应声，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雄浑的男声，像惊雷般炸在瘴谷上空，震得周遭的雾气都似晃动了几分：“众人听令！今日务必拿下墨影！若让她逃了，你们都提头来见！”

“是！”

紧随其后的，是齐声应和的轰鸣，竹楼外围霎时沸腾起来。

沈卿樾的脚步猛地顿住，低喝一声“不好！”握着火把的手不自觉收紧，带着莫寻渊就往旁边躲。

“他们人太多，我们先藏起来！”

莫寻渊刚躲进灌木丛，就见竹楼外围已涌满了穿灰布劲装的人，个个手持长刀，腰间挂着毒囊，脸上蒙着和他们同款的黑布面罩，“不怕，多亏先前换的衣裳，我们现在可是有了伪装。”

沈卿樾一听，低头看了看衣着——还真是。

莫寻渊：“放心，跟我走！”

两人借着人群的掩护，顺利混入残云阁队伍中。

刚靠近第一座竹楼，就听见楼内传来一声冷喝，随后一道倩影破窗而出，手中握着一柄长剑。

“想抓我？先看看你们的竹楼能不能撑住！”

杨冽颜的声音清亮却带着几分狠戾，说话间，已从怀中摸出一枚火折子，指尖一捻，火折子便燃得透亮。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已将火折子掷向竹楼的支架。那竹架上竟淋满了烈酒，火折子刚触到竹片，就“腾”地燃起熊熊烈火，火光瞬间映红了半边天。

“噼啪——”

竹架上的药罐被烈火烤得炸裂，墨绿色的毒液溅在火焰上，瞬间腾起滚滚黑烟。那黑烟带着刺鼻的腥气，像是烧着了腐肉，呛得围在楼下的守卫连连后退，不少人没忍住咳嗽起来，面罩下的脸涨得通红。

“快屏住呼吸！别吸入毒气！”

混乱中，一道魁梧的身影从人群后走出。

那人穿着黑色锦袍，腰间系着镶金腰带，脸上戴着一副白骨面具，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光。他身形极高，几乎比寻常人高出一个头，光是站在那里，就透着一股让人胆寒的压迫感。

沈卿樾藏在人群后，指尖悄悄攥紧。传闻每个分坛主都戴着特制的面具，而白骨面具对应的，正是瘴母谷分坛的坛主，此人武功极高，且心狠手辣，死在他手下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废物！”白骨坛主怒喝一声，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带着几分沙哑的沉闷，“放箭！别让她烧了竹楼！

数十名弓箭手立刻上前，拉弓搭箭，箭尖泛着青黑色的光。

“咻咻咻——”

毒箭破空而去，却被竹楼燃起的黑烟挡了大半，少数穿透烟雾的箭，也只“笃笃”钉在竹墙上，离杨冽颜还有数尺远。

杨冽颜趁机往后退去，几步便冲到竹楼另一侧的窗口。沈卿樾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窗口正对着一片黑漆漆的泥潭，泥潭中央立着一根青石柱，石柱上长满了青苔，看起来滑不溜秋。

她低头看了眼背上的人，少女脸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深吸一口气，脚尖在窗沿上轻轻一按，纵身跳了下去。

落地时，她足尖在泥潭边缘的青石板上一点，借着反弹的力道往中央的青石柱跃去。那动作轻盈得像只雨燕，裙摆划过泥潭表面，却半点没沾到污泥。

“拦住她！”

坛主气急败坏，亲自提刀追了上来。可刚靠近泥潭，脚下忽然一沉，泥潭中的水藻竟像有生命般缠了上来，死死裹住他的脚踝，连带着周围的守卫也被水藻缠住，个个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杨冽颜落在青石柱上。

杨冽颜回头看向追来的坛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随后从腰间抽出一枚透骨钉，瞄准坛主的手腕掷去。坛主慌忙挥刀格挡，透骨钉被刀身弹开，却没注意到杨冽颜已从石柱上跃下，踩着水藻往枯骨林的方向跑去。

水藻虽能缠人，但她早年曾在残云阁受过特训，知道如何避开水藻的纠缠，不过片刻，她的身影就已靠近枯骨林的边缘。

“废物！都是废物！”白骨坛主气得怒吼，内力震开缠在脚上的水藻，对着身边的守卫吼道，“传我命令！封锁整个瘴母谷！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墨影找出来！”

“是！”守卫们齐声应和，声音里满是惧意。

莫寻渊瞥了领头的一眼，悄悄翻了个白眼，装模作样地挥了挥手中的武器，嘴里嘟囔着：“哎……冲啊……杀啊……”那语气软绵绵的，像是没吃饱饭，连挥刀的动作都透着敷衍，活脱脱一个滥竽充数的混子。

沈卿樾看在眼里，忍不住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示意他收敛些。

杨冽颜背着郑苗鸯，脚下生风，往枯骨林奔去。

她知道，枯骨林的尽头便是黑石山的秘道，只要穿过秘道，就能暂时摆脱残云阁的追杀。

可刚跑了没几步，身后忽然传来“哗啦”一声。

数名守卫甩出铁链，铁链上带着倒钩，直朝着她周围的树干击去。

“砰！”

铁链击中树干，木屑纷飞，尖锐的倒钩划开树皮，溅起的木刺轻划过杨冽颜的脸颊，留下细细的血痕。

她不敢停下脚步，只能微眯着眼，依靠着极窄的视野，奋力往前冲。可铁链越来越多，像一张大网般围了上来，眼看就要缠住她的脚踝。

沈卿樾看得心头一紧，眼看着杨冽颜要失势，他忽而灵机一动，悄悄摸出怀里的酒囊，趁着大家都盯着杨冽颜的方向，猛地拔开酒囊塞子，将酒往身边人的身上泼去。

莫寻渊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也立刻摸出自己的酒囊，学着沈卿樾的样子，往周围的守卫身上泼酒。两人动作极快，不过瞬息，就有十多个守卫被泼上了酒，身上满是酒气。

“谁泼的酒？！”

还没等找出是谁，沈卿樾已悄悄摸出火折子，挥手一扔。

“腾”的一声，干草堆燃起烈火，火焰瞬间窜起，舔舐着周围人的衣裳。那些被泼了酒的守卫，衣裳瞬间被点燃，火舌顺着衣摆往上爬，疼得他们满地打滚。

“啊啊啊啊啊！”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救命啊！快帮我灭火！”

惨叫声此起彼伏，原本整齐的队伍瞬间乱作一团。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不好，队里有叛徒！”

“对！肯定有叛徒！”

“大家小心！刚才有人偷了我衣裳，在冒充我们！”

沈卿樾和莫寻渊相视一眼，眼底都闪过笑意。趁着混乱，两人一点点脱离队伍，往枯骨林的方向挪去。

此时，杨冽颜已在枯骨林里跑出了很远。

可就在这时，背上的少女忽然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呻吟：“阿颜……我……我的头好晕……”

杨冽颜心中一紧，连忙停下脚步，将郑苗鸯从背上放下来，“苗鸯，坚持住！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

她低头看了看郑苗鸯的手腕，敷在上面的药膏已经有些脱落，腕脉处的皮肤依旧泛着淡淡的黑色。毒气虽然被暂时压制，但还没有完全清除，必须尽快找到安全的地方，为她彻底解毒。

郑苗鸯缓缓睁开眼，眼神涣散：“阿颜……我好冷……手也好疼……”

杨冽颜重新将郑苗鸯背在背上，加快了脚步。枯骨林的尽头越来越近，她仿佛已经看到了秘道入口的那片青苔。

身后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还有人喊着：“她在那里！别让她跑了！”

回头一看，只见数十名守卫手持火把，正朝着她追来。火把的光芒照亮了整片枯骨林，也照亮了守卫们脸上狰狞的表情。

她咬了咬牙，转身往秘道入口跑去，同时将碎雪剑紧紧握在手中。

忽然有人喊她：“阿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