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一个黑影隐身在百草堂的仓库外。
正巧,院内用来照明的灯烛早都燃尽了,贾大贵舍不得重新点上些香火,这才给了他‘作案’的机会。
黑衣人闪身溜进仓库中,走到东南角,用手摸索搭建仓库的方砖,从左边数第八块。
接着,那黑衣人屏住呼吸听了半晌,听周围四寂无声,这才安心埋头苦干,他有些着急,扬起来的沙土弄了一头一脸,不多时,就挖出来了一尺深的洞。
“竟埋的这么深?”
话毕,更加奋进地扬起更多的沙土,慢慢沙土在他身旁聚成一堆,不知挖到哪一下,手下泥土的厚重感突然消失,落空感十足,莫不是挖到了!
黑衣人忙不迭伸手,碰到的却不是想象中坚硬的盒子,而是温热的……手指?
与他十指相扣的瞬间,又紧紧扯住了他,“来人啊!!掌柜的,有贼偷东西!”
喊声震天,黑衣人明显紧张了,他使劲往回拽,可十指相扣一人使劲,另一人也不好挣开,他往回拽一分,那边也往回拉扯一分,一时之慌乱间,两人竟不相上下。
贾大贵脚上连鞋都没穿,奔跑速度却快得很,肚子随着跑动一颤一颤的,一边大声叫骂:“好小子,偷到你爷爷头上了!小瘸子抓紧了,抓住他我给你赏钱!”
“得嘞,请好吧您。”
黑衣人感到手中传来的力量更大了。
眨眼间,贾大贵已到了仓库外。
他一手持着灯笼,一手拽着摇摇欲坠的腰带,口中继续骂骂咧咧,“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呸,做什么不好,学人做贼,等一会儿,我就把你扭送官府,判你个流放砍头的大罪,来来来,告诉爷爷,你得手了几次!”
贾大贵走得近了举起灯笼,上下照,身影纤细像是个孩子,蹲在一旁倒显得可怜兮兮。
贾大贵想去看他的脸,没想到脸上还蒙着一块儿黑布,原本升起的那点恻隐之心没了踪影,“好小子,脸上还蒙着黑布,你是什么江洋大盗吗!快说,得手了几回!怪不得我清点库房总觉得少了些东西,你卖了多少银钱,通通还给爷爷我!”
说完,就一手拽下了黑布。
刚凑上前去看,就与唐安碰了个面对面。
“唐安?”贾大贵脸色惊疑不定。
“唐子!”小瘸子更是瞪大了眼睛。
“你在这儿三更半夜的作甚!”贾大贵狐疑的打量唐安,莫不是真出了家贼?
唐安晃了晃酸痛的手腕和指间,脑子却转了一百八十圈,狡兔三十窟,唐安将自己多年攒的钱,全都分批次藏在了不同的地方,而百草堂的仓库就是他的一处藏钱点,可没想到拿回自己的钱,竟然还要被当做小贼。
“掌柜的,我在挖地做防火坑。”
“防火?防哪门子的火?”
“您忘了,上次官府来人检查,说仓库老旧又是用茅草搭建,秋日干燥容易引发火灾,让咱们推了仓库重建。”唐安一边狡辩,见贾大贵似有回忆,连忙继续道:“明日便是期限,若再来查要罚多少银钱可就不知道了。”
“是有这么回事,可你挖什么坑?这能防火?”贾大贵撇向身旁堆成堆的沙土,再看不过一尺深的洞,不相信的问。
“这可是最新流行的坑,都说它能避火,秋日多北风,火势迎风就涨,所以在南侧开个洞,让风对流压灭火势……我看城西的那家神草阁是这样干的。”
神草阁与百草堂走的是一个路子,是贾大贵头号死敌,见对家也这样挖防火坑,那自然是有些道理的。
“可你又为何口带黑布?”
“沙土迷眼,竟往口鼻里钻。”
“可你明明说的南侧,又为何在西侧挖洞?”
“西……西侧?”唐安疑惑出声,他将银钱埋在东南角,进来也是辨明了方位的,难不成挖错了方向?
小瘸子在一旁听得真切,“唐子,你糊涂了不成,这边西侧洞一开到时风一吹,火势不更大了。”
贾大贵一听,脸耷拉下来,骂道,“一天到晚儿不干正经事,把洞再给我填上,我这仓库里丢一件东西,全都记在你账上!”
转身要走,就听小瘸子嘟嘟囔囔,“切,这里面就放了点过期药粉和干枯草药,但凡有一点值钱的不都锁到带锁的库门里去了,贾抠门。”
“你说什么呢!大晚上的,你也去把洞填上!”贾大贵大怒出手,泄愤似得一脚踹在小瘸子的屁股上。
……
经过一夜操劳,唐安和小瘸子终于在鸡鸣前将这洞恢复了原样。
“好我的唐子,你前两日不还受伤颇重出血不止,哪来这么大劲儿挖洞。”
小瘸子哼哧哼哧的直接坐在地上,豆大的汗珠落在地上留下许多痕迹,反观唐安,面色如常,唇红齿白,连大气都不喘两声。
小瘸子越看越瞧着生气,这事儿跟他有何关系!
唐安嘿嘿一笑,肚子中传来清晰的一声响,有些饿了。
“瘸子,今儿早上吃什么?”他拍了拍肚子问。
贾大贵虽有些抠门还时不时克扣例钱,但在吃食上到是从未亏待过他们,不说大鱼大肉,粗茶淡饭的但也管饱。
“你还想着吃!不是你揽的活还要再挖出个防火坑。”小瘸子支起来半个身子想骂唐安,又觉脱力。
“瘸子,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唐安躺在地上望着屋上的木头梁子,突然感慨。
瘸子一时反应不过来,原本打算骂他的话被咽下了喉咙,说不出来,心绪繁动,他自小孤苦,见惯了生离死别,从没有人对他这样说,罢了,干就是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原本躺在他身旁的唐安一溜烟的都窜到了仓库门口,大着嗓子喊,“我太饿了,先去寻摸寻摸饭食,等吃饱了就来换你。”
瘸子感动的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听到唐安这样说,眼泪不光流了回去,甚至连心中那点升起来的感动都荡然无存,“唐安你!”
厨房的灶台上扔着半截葱,像是昨日才从土里拽出来,根部还带着泥印。
唐安舀了瓢水将葱洗净,葱白留在桌上,剩下的葱叶卷吧卷吧准备一会儿当配菜吃,锅里剩了半锅玉米糊糊,有些稀都挂不住锅壁。
唐安眉头一皱,将捡来的柴塞到了炉塘中,然后转身去案板上的笼屉里寻,终于在最下层找见了两个玉米面窝窝头,面皮干的往下掉渣。
他只能把窝窝头碾碎了全撒到了汤锅里,心中不免诽议:贾大贵也太抠了,这窝窝头有甚可藏的。
不多时,糊糊开始咕噜咕噜的冒泡,掀开锅盖迎面扑来的玉米香气,倒是能让人忘了这是一锅剩饭。
唐安一口汤一口小酱菜,呼哧呼哧的喝了两碗,眼瞅着也到了开店门的时候,他将碗放在水槽中,想着先去把门头亮出来,省的贾大贵一会儿再喊。
木门在风的吹东下摇晃不止,门上就挂了把小锁,一使劲就能拽下来,这种防君子不防小人的保险措施,唐安实在不理解。
将百草堂三个字的布幡挂起来,还未脱手就被风刮的飘扬起来,唐安眯着眼看,只觉的今日风大尘沙也大,空气不好。
刚准备回屋去换瘸子吃饭,就听门外有人闲谈,“听说了没,城西神草阁昨日大火,全烧没了,火势卷了半边天,左邻右舍的瓦楼都烧毁了!”
“火势怎么可能这么大!不是有夜夜巡查打更之人吗?没人发现吗?”
“发现了啊,可火势不受控制,不过一炷香就卷的极高,听说是因为掌柜的听信偏方非得挖什么防火洞,那风一吹往里灌火势不大才怪了去。”
“真有人这般蠢?”
唐安闻言心里一惊,忍不住庆幸这些话是让他听见了,若是让贾大贵听见,还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什么!!”
只听一声大吼,贾大贵脚步匆匆地从楼上下来,面露惊异,显然是将街上的闲谈听的一清二楚。
他像是着急坏了,扭头盯着唐安,脸上的肉都颤了两下,眼神可怕极了。
唐安立刻举双手讨饶,“掌柜的您放心,我和瘸子都把洞封上了,不信您去瞧。”
贾大贵憋着一口气,腰间挂着他常挂的算盘,步子极快的朝仓库走去。
唐安连忙跟在后面,心里不由窃幸,幸好把洞都填平了,若是没有,指不定要被贾大贵怎样蹉跎。
还没进门,就听瘸子在里面高呼,“唐子你好了没,我洞都挖好了,你饭还没吃完吗?”
糟糕!
……
小瘸子左脸上浮出一个巴掌印,委屈地蹲坐在一旁。
他悔啊,他恨呀,他又不知道这防火洞和灶台的风口一样,能让火势越变越大,他连口热乎饭都没吃上,好不容易挖出来的洞,又被填了个干净!
小瘸子往唐安那边瞅,俩人难兄难弟一般,一人蹲左,一人往右,只不过因为唐安身形利落,躲开了本该落在脸上的巴掌。
想起贾大贵气急败坏的样子,小瘸子就觉好笑,可能是脸上挂笑没避着点人,被贾大贵瞧见又一巴掌呼在了脑门上,“笑笑笑!你们俩中午没得饭吃,我看你们还笑不笑的出来!”
小瘸子疼得龇牙咧嘴,却硬是憋着没敢出声。
唐安看得一愣,忍不住偷笑,他仗着贾大贵在前头收拾瘸子,躲在后面忍得肩膀直抖,好不开心时,忽觉一阵疾风袭来。
不好!有暗器!
唐安身形一矮,抄起手边藤萝编制的斗笠,左边一闪,右边一接,斗笠在手中翻飞如蝶,最后‘啪’的一声,斗笠在手里转了两圈,稳稳的接住迎面而来的物件。
他手腕轻转,卸去力道定睛一看!
竟是三块田七的根系。
贾大贵早些时候被山里的村夫骗了,卖货的田七只有上面一层个大干燥像是精心晾晒过的,而背篓的下面藏的全是些小根,还被泡了水增加重量。
这些泡了水的田七根要是不尽快的晒干,就会发霉,哪里还能被当做药物,所以整整齐齐的摊了一片。
贾大贵也就是顺手一扔,没想到倒是让他见识到了唐安的身手。
他面色阴晴不定,绷紧嘴角大步向唐安走来。
一旁的小瘸子看得真切,忍不住幸灾乐祸地扬起嘴角,叫唐子嘚瑟,这下两巴掌是逃不脱了!
贾大贵绕着唐安慢慢踱了两圈,目光如炬地上上下下仔细打量……
眼神里那股灼热的殷切,让唐安后背发毛,下意识环抱住胸口,咬牙切齿道:“掌柜的,你干嘛!”
贾大贵闻言面色骤变,猛地抬起右掌。
小瘸子眼睛一亮,兴奋得屏住呼吸,对,对,就这样甩到唐安脸上,看这厮敢不敢躲!
那带着劲风的巴掌重重落下,却在即将触到脸颊时骤然一转,最后竟轻轻搭在了唐安肩膀上!
“小唐啊”贾大贵突然换上一副笑脸,声音透着热切,“身手不错嘛,想不想接个活计?”
小瘸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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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