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受如此**裸的威胁,冬日的北风都没有这般无情。为曹仁和排忧解忧这么久,一点情面也不留。
莫大芳心寒,咬牙闭上眼睛,愤怒到了极致!
他愤怒了一下,再睁开眼直接认怂。
跟账本有关的东西,左右脱离不过贪污受贿。
就是不知道是去平账还是查账。
平账……容易被灭口,太危险!查账……容易被灭口,更危险!
不去……现在就有危险!
他上没老下没小,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但识时务者为俊杰呀!
食不知味的胡乱吃完饭,垂头丧气的回到工棚。
莫大芳透露自己要离开一趟,怕是要耽误许久,并把烧炭的方法交给了四人。让他们等不及的话自己先试试,其余什么也没说。
这一去不知是好是坏,前路渺茫,也不知落个什么下场,何苦连累别人。
相识一场,就赠送他们一场营生,也不枉一路扶持。
翌日,早饭过后做完交接,已是近中午。
莫大芳跟着两个大汉,坐上了去郡里的马车。
一路辗转,从一片建筑的后门进去,停在个古朴稳实的偏院里。
青砖砌屋,木梁黑瓦。
进门只见屋墙下有个黑色圆肚大铁缸,装着满满一缸水。
靠右的位置是颗山楂树,一簇簇朱红的小果实挂在枯黄的叶子里,颓废里有丝鲜活的莞尔。
树边有套青石桌椅,桌上摆着炭炉茶水和两盘干果。
大冷的天儿,日头西沉,寒气已然渐深。有个八字短髭,下颌短胡的中年男人坐在石凳上。
男人通身文雅,见了他只微微一笑。等他走近,请了邀坐的手势。
莫大芳拱手,僵着脸坐下。
什么话不能进屋说,坐个石凳不嫌凉了屁股,拉了肚子。
“莫大芳……”
“哎,敢问尊姓怎么称呼?”
“免尊,在下姓刘。你在此处一应事物由我安排。”
“刘先生。”莫大莫捂着肚子,也不拘谨 “一路耗时颠簸,着实饿了,可否来口饭食,填一下肚子。”
那短胡刘先生颔首点头,唤了一声,“秦二汉……”
西侧厢的青砖屋有人推开门,出来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方脸厚嘴唇。
秦二汉恭敬走过来,“刘爷,叫小的什么事儿。”
“去给莫先生端些吃食。”
“是。”
秦二汉出去,刘先生推了盏茶过来,“一路辛苦,先吃盏茶暖暖。”
“曹监作该知会过你,此来为算账再录成表格。”
“不错。”莫大芳接过热茶,灌下一口。冰凉的手贴上茶杯,驱散手心凉意。
“账本略多,便劳烦了莫先生。”刘先生为两人杯子里添上茶,意有所指道:“这里规矩繁多,先生应自在惯了。若无事,便不要走出院门,省得出了麻烦。”
刚到嘴边的茶水瞬间喝不下去,莫大芳垂下眼,放了杯。
面对警告,他声音平静,“听刘先生的,既然来了这里,自当守这里的规矩,我必不会给先生惹了麻烦。”
刘先生微微颔首,两撇胡髭扯开,满意笑道:“莫先生通透。账本在正房,笔墨纸砚已备齐,就拜托了。若有短缺,可吩咐秦二汉,他自会办妥。”
“若他不能处理,知会我便好。”
这时,秦二汉拎了食盒进来,吸引两人看去。
刘先生起身,“饭食到了,莫先生可去东厢房用饭,刘某先不打扰了。”
莫大芳拱手,目送他出了院,由着秦二汉带他去了东厢房。
一碗烩菜,一碟腌菜,两块蒸饼。
搁下筷子时,暝色四下,莫大芳吃的无比满足。
秦二汉端来盆火炭,给铺了床,又打来水,就出去了。
新环境不错,一夜好眠。
天光大亮时,莫大芳推开正房。
正房两间屋子,外头一间正厅,可招待客人,里间一个屋子紧闭。
跨过正厅,进了里间一看,心头顿时一震。
满满一书架册子,地上还垒了五个红木大箱子。
他翻开册子,立马“嘶”了一声!这中间夹的陌生字眼,得……还得学习。
日期字数都认识,偶尔冒出个没见过的字忒难办。
看其它连猜带蒙还成,可这样看账本,怕是不成。
他在院里呼唤秦二汉,屋里没人应,想是人不在。
站在院门处,犹豫再三,缓缓打开。
两条大汉门神一样杵在门外,见到他开门,脚下一转,把门口堵了个严实。
两人不见一句话,眼神里的凶悍胜过千言万语。
莫大芳尴尬一笑,后退,“啪”一声闭门。
回到正房,去了里间的书房。把日期捋了捋,扒开册子费力辨认一番,稳妥起见,最后还是没有轻易下手。
原来秦二汉去端了早饭。
莫大芳接了饭,要求给刘先生传达,过来一趟。
早饭后刘先生过来,他搓着手,语气满是不好意思,“刘先生,你看这真是……我字儿没识多少,有些不认得……”
刘先生蹙眉头,两撇胡髭发紧 “莫先生但说无妨,哪些不识得?”
他举起册子,点了点那几个陌生字,“这里……这……这……还有这……”
“还行,不多,我来教教你,先记一下。”
记账的册子,同一批来来去去不过那些称呼,教两次也就认识了。
只是换一批,又多了不认识的,刘先生干脆搬了《字书》和《韵书》两套字典过来。
莫大芳有声韵基础,又识过不少字,在他教导下,很快掌握了查字典的方式。
《字书》跟前世的《说文解字》一样,通过偏旁去检索笔顺查询,可以在其中查看其字义。
懂了字义,也会用同若法提示这个字怎么读。
查个“冬”字,会用“东”去提示读音。
有那些提示字儿也认不出的,就需要
再查《韵书》,利用反切法来认识读音。
莫大芳在《字书》里查到“粮”提示的形声“良”,判断它为平声。
在韵部找到“粮”,查到读音为上字取声纽为“吕”,下字取声韵为“张”,路王切。用现代拼音就是l加ang就是粮。
作为小学老师,虽教数学,但对声韵的敏感远超一般人。
在他认识的字越来越多时,表格也在成册。
册子里记载的数字看的人心惊肉跳。
朝廷为堤坝每年拨付的维修银钱,一笔高过一笔。15万斤石料,送去只有10万斤,沿路损耗3万斤,到堤坝实际只有7万斤。
百姓上缴的粮食和丝织品,在入库前出现大量发霉或潮湿,计入“正常损耗”。
官方和地方豪强勾结,隐瞒田产。农夫前一年还是五亩地,第二年名下却有十亩,第三年已经田赋过高查无此人。
莫大芳想象不到,若那些传说中的巧立名目的杂税,又该藏着多少腌臜。
长久埋头录制表格,颈椎又酸又疼。他抬头,转动脖劲,放松颈椎。
窗户“啵!”的一声,寂静的屋内,尖锐的破空声呼啸。
一条黑色的影子擦过脸前,“嘭!”的一声击碎墙边花凳上的白玉瓷瓶。
瓷器碎裂,四分五裂的尖锐瓷片“哗!”一声顷刻摔在地上。
莫大芳心脏猛的一紧,赶紧蹲下去看是什么东西。
就在蹲下的刹那,第二道黑影划破空气,在他头皮上呼啸而过,没入墙体。
他僵在地上,只见一堆瓷片中,躺着一枚三寸长的玄铁箭。
心脏位置跳的像打鼓,他后知后觉自己遇见了传说中的刺杀!
一声嘹亮的“救命”带着惊慌喊出口,窗外一连串脚步声飞奔远去,院墙外重物落地。
西厢房的门打开,莫大芳也在此时打开窗户。
他对出来的秦二汉大声喊道:“有刺客!翻墙出去了!”
秦二汉疾步跑向院门,急急询问:“先生可有受伤?”
“无事!”
院外有众多脚步奔来,一队人马听见这里动静赶来。
秦二汉看见他们,急促解释:“吴侍卫,有刺客!”
中气十足做男声响起:“你三人向东,你三人向南,你二人细查院内守护在此,其余人随我来!”
莫大芳听见几队人分散而去,关上窗户,退身靠在隐秘的墙角,这才感到冷汗湿了后背。
第二日上午。
刘先生闻迅匆匆而来,带了厚棉衣、两壶清酒、一包好茶来安抚。
莫大芳捂着脑袋,心有余悸的讲述昨晚的经过。
差一点啊!差一点他脑袋就钉个大洞,太险了!
“不成,刘先生……这院子不能待了,您赶紧给我换个房子。刺客一次没有得手,一定会再来一次。”
刘先生负手,神色凝重的徘徊几步,眉头拧成一个结,“你来此的消息捂的很紧,怎会泄露!”
“定是有内奸存在,不能找出暗中的眼睛,便是换几个地方也无用。昨晚之事我必会令人严察,再加派人手过来。”
“莫先生,请放心,你的安全十分重要,我们必不会让宵小有可乘之机。”
莫大芳五指梳着头顶,凉嗖嗖的感觉怎么也抹不去。
他扫了眼书架上的书,心中俱意犹存,强烈要求搬走,“不成……不成……有一必有二,一计不成肯定还有第二计。”
“下次指不定是什么手段,下毒?放火?再来一大群杀手?只有千日做贼,没人能做到千日防贼!”
“您还是重新为我安置一番,我可求你了。”
刘先生重重叹了口气,面沉如水 “非是刘某不应,实不可行。这座偏院是府内最隐秘的位置,其他人过来需经历重重关卡,若搬到他处,破绽更多。”
“再有,账册不能离开府内,想要出府……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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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来到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