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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过后，最后一家商户也交付了冬衣。
因赵云南拖累，冬衣缺下1200件。
新任郡守得了消息震怒，下令彻查，又令掌管仓储物资的司仓曹，平调赈灾冬衣于鹿鸣县河段。
如今4000多役夫已人人身有冬衣。
天气越发寒冷，十二个青衣小吏中换了四个生面孔，章老头和三个协吏也不见了踪影。
更是有多名役夫被带走。
今天在灶上吃饭，莫大芳听了满耳朵消息。
鹿鸣县县令被关了起来。
据说，赵云南乃县令小妾堂兄，曾多次以类似手段愚弄官府，谋得好处。
此次偷盗冬衣事件，县衙借调而来的小吏都曾得到县令授意，为其大开方便之门。
而莫大芳就是那帮人选的替死鬼。
因了这一事，牵扯出其它案子。鹿鸣县大地震，许多人都被关押起来，等候发落。
莫大芳一口气喝完米汤，摸了摸肚子，对张小吏道谢:“多谢告知，不然我都不知其中还有这般内情。”
张小吏一脸神秘，压低嗓子又透露一个消息，“何止鹿鸣县，其他地方亦有县令拘押。尤其受灾严重的三个县……”
莫大芳抹嘴的手一顿，表情凝重，悄声问道:“他们也出现了赈灾物资偷盗事件？”
“不……”
“……难道传闻是真……这次洪灾是因为大坝修建偷工减料？”
“不错……”
两人正在嘀嘀咕咕，一道人影路过他们时突然停下。
莫大芳抬头，李秀才居高临下的瞥了他一眼，临走时还“哼”了一声。
“不是……我就不明白。”他一脸莫名其妙，“李秀才什么毛病，怎么专挑我过不去？”
张小吏一脸了然，脑袋凑近他，“全因你抢了他小舅子的差事。”
“哟……”莫大芳诧异了，整天吃苦耗精力，没一分好处，还有人抢着来！“就这？他一副很不得弄死我的模样，我那时还以为冬衣的手脚是他所出！”
“莫要理他……整日跟着冯计史，老奸巨猾一点未学到。”
“听说冯计史要从流外吏员转入流内官员，以后或去干主簿，这可是真？”
“真！”张小吏想这事儿起就羡慕，他摩挲着下巴，“听闻，这次县令栽倒有他一份手笔。”
“嘶……”莫大芳吃了一惊，官场果真是水深。
“莫老弟！”王队正挎着大刀过来，笑着说:“今日让人捎了坛好酒，晚上一起喝酒。”
他看了眼张小吏，随即也邀请他，“张吏员也一起。”
张小吏一直觉他粗俗，不喜和他来往，便婉言拒绝。
王队正也不强求，只是约了时间，转身出了灶房。
莫大房回到工棚，天气黑了下来。
他生好篝火，王队正抱了一坛酒过来。
两人烤火闲聊，两碗酒下肚，王家父子和李小白也回来了。
一群人围着篝火煮饭饮酒，王队成突然叹气，“冬日将到，河道结了冻，这次以工赈灾也该结束了。”
一句话顿时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啥！结束？”李小白慌了，赈灾结束，大家伙儿怎么活！
“河道挖不动，当然要结束。”
莫大芳望了眼工棚区域内，一堆堆篝火在夜色里燃烧，每堆都围满了人。
河道处以工代赈并不只他们一处，还有其它几处。这么多人闲下来必定生事，官府该是有其他安排。
“役夫们可有去处？”
“有……”王队正灌了口酒，“应是去西山凿石。到时吏员和府军会重新进行调集，我们也要回郡治城的军府复命了。”
想起昨日得到的消息，他畅快大笑，“逃走的冬衣偷盗者全部捉拿后，郡守大人为我表了一功，上头周郎将为我举荐，这次回去某应提为校尉。”
莫大芳也替他高兴，没有战争，府军晋升艰难，若不立下个功劳，一辈子只能在底层打转。
王三爷、王王柱、李小白纷纷举碗恭喜，说着吉祥话。
王二柱没说话，只虚碰了下他的碗，一口饮尽，但却引起王队正注意。
那日王二柱的身手着实惊人，他到现在也佩服的紧，“王二兄弟，人生苦短……你这样出彩的好汉，何必空耗在乡野泥地里。不若投了疆场，搏一搏功名，以后说不得也能封妻荫子，成一方大将。”
王二柱还没说话，王三爷急眼了，“王军爷，功名哪里是好搏的，整日把头拴住裤腰带上拼命，一个不测，老头子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不成不成，我老王家就这两条根儿，我们安安稳稳过日子比什么都好。”
“就是，疆场哪是好去处。别功名没搏下，子孙后代成了军户，世代没法脱离。不说科考经商不能，还是个低籍，那活得也忒不自在……”王大柱说着说着，逐渐没了声儿。
他偷瞄了王队成一眼，话锋一转道:“要是……府军多好。像王队成，不仅是个民籍，手下管了四五十人，待升了校尉，那不百八十人了。”
王大柱顾虑不无道理，若一个不好被入了低籍……王队正本是好意，哪料出的不是个好主意。
王二柱依旧沉默，莫大芳不知他在想什么。
眼看王队正一番话没得了好，又听了王大柱弦外之音，不太愉快，他忙起了个新话头，“王队正可知这段河道多久结束？”
“约莫十来日。”
“那也快了。”他心里早就生了个营生，只是个雏形，没有具体规划，还缺银钱投入，这时倒想跟大家合计合计。
“听说郡里大户人家喜烧炭，每到冬日炭火所耗巨大。你们说……河道结束后，我们去做碳火营生可行？”
王队正给几个空下的碗里逐一倒满，听了莫大芳的话，心中一动，“你会烧炭？”
莫大芳笑了，小时候农村老家过冬都会自已烧木炭，姥爷家就是干这个的。
“必是会的。无烟炭知道吧，咱可是亲手烧过。”
几人顿时来了热情，都说这个营生不错。无烟炭可是个稀罕物，那要烧出来，还不挣翻了！
莫大芳掰着手指头，细算怎么才能拉扯起这买卖，“咱要在林子附近找片地，一来取柴方便，二来要有宽敞地儿盖个馒头窑。再有个牛车最好，没有牛车最次也要有个平板车……”
王队正耐心听着，似乎不难。只是心中多顾虑，营生是个好营生，但他晋升后不能随意离开军府。
“听起来不错……”他咂巴着嘴，语气遗憾道:“我职务在身，上头如何安排还未可知，参合进去出不了多少力。”
李小白端着碗挨近，“那有啥，你出银钱呀，算你入了份子，具体留给我们操办，卖了炭就等分红吧。”
莫大芳最愁的就是银钱，其他都好说。
“不错，王队正若有心参合，只出银钱就好，剩下交给我们。”
“这事要办便要尽快，烧炭是个费时费力的生计，冬季不过三个月，咱现在才开始，也就挣个急钱。”
王三爷摸了摸胡须，“无烟炭是个紧俏货，不怕卖不出去，若真能做起来，可挣不少。”
“只是……盖窑不能离郡里太远，冬日结冻下雪运送不便。还有取柴问题，大部分林子都有归属，随意砍伐怕吃了板子。”
王队正越听越心动，升了校尉手底下一百来号人，没点财力又怎么能笼络人心。
他思量一番，家里算小有积蓄，这点钱还出得起，试试无妨，“我倒知道个地方，郡府辖下有个镇子，临近五行山，那片山往西走还属于官府，偶砍几棵树，应是无妨。”
莫大芳一拍大腿，“好地方，咱就去那里盖窑，先烧个两窑，回了银钱，找木材贩子收柴，咱也省了力气去砍。”
“找啥木材贩子！”王大柱心疼银钱。这咋成！还没挣到，就先想到花。“木材我去砍，我有的是力气，都交给我！”
几人围着篝火又重新捋了一遍，直到酒喝完，也做好了约定。
王队正留下自家住处，让几人到时去郡里找他，他回去找人打听那片地的事儿。
万事俱备，只等河道解散。
次日，莫大芳又算了一日帐，走时，曹监作意外唤了他一声，说有话要说。
他瞬间想到，那日曹监作说，会为他和王队正上奏。
如今王队正升官，不知他又会得什么好。
莫大芳面上不漏分毫，心里有了几分惊喜。“不知曹监作唤我何事？”
曹监作意味深长看他一眼，招手说坐下，又给他面前放了一杯热茶。
“莫协吏近日该听说了，天气寒冷，河道冻的结实，将不适合劳作。”
莫大芳没听到好处，失望不已，却也打起精神回道:“是，草民还听闻这里将要解散。”
“不错……”曹监吏双手交叠搁在桌面，“这些时日多赖你协助，每日繁琐的帐才能理清。”
“曹某手头还有一些帐本，想让你帮着处理，制为表格。”
“可以。”处理帐本莫大芳已经得心应手，毫不犹豫答应下来，“可着急？着急明日大早先算。”
“不急，只是需你去一趟郡里。”
“这……不是河道处的账吗？”
“不是！”曹监作松开交叠的手，按在桌面，声音低沉却清晰，“这笔帐算完，好处不会少了你。”
曹监作络腮胡后的脸看不清表情，可莫大芳敏锐的察觉账本不同寻常。
他心中警铃大作，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为难，“河道处的账本草民勉强可以应付，其他地方的账怕是有心无力。表格一事您己掌握，可教与他人。”
“不若曹监作找一个识字的精通算学者，为他演示一二，再为您解忧。”
曹监作徐徐起身，目光定在莫大芳脸上，一双眼微眯，眼尾缓缓有了笑意，却含了森冷。
“莫大芳，曹某便直说了……邀你算账一事，另有其人。”
“此人我不能透露……”
“这账，你去，省了一场苦头。不去……呵！也要看你能不能承受后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