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这天,街上的人明显多了起来。
空气里飘着油炸糕和糖炒栗子的甜香,年味渐浓。
李砚安开车带姜畔去商场。
商场里暖气开得足,人挤人,广播里放着刘德华的贺岁歌。
姜畔穿着李砚安给她新买的厚羽绒服,敞着拉链,遮住了半截打石膏的手臂。
她跟在李砚安身边,看向货架和拥挤人流,感觉有点新奇。
李砚安推着购物车目标明确。
“被子枕头家里有,给你换套新的。”他拿起一套素净的灰色四件套,看了眼标签,又放下,拿起旁边一套浅米色的,“这个软点。喜欢哪个?”
姜畔看着那两套,指向米色的。
“行。”李砚安把米色的扔进车里。
最后,他真带她去了窗帘区。
小周警官的话他还记得。
“挑个窗帘,把你屋里那个换掉。”
姜畔的目光在一排排窗帘上滑过。
深蓝、墨绿、碎花……最后停在一幅素麻色的窗帘上,看起来很干净柔和。
“这个?”李砚安顺着她的视线拎起来一角。
姜畔点头。
“行,就它了。”李砚安卷起窗帘布,也放进车里。
李砚安轻车熟路带着姜畔在超市里晃悠,很快,购物车很快堆满了各种东西,新毛巾、洗漱用品、成箱的牛奶、各种水果零食,还有几大包速冻饺子和汤圆。
穿过拥挤的零食区时,炸鸡和爆米花的味道特浓郁。
姜畔的目光飘向角落一个亮着灯的冰激凌摊位。
透明的柜台里,五颜六色的冰激凌球堆在脆筒上,顶上还点缀着小小的巧克力豆。
几个小孩围在前面,叽叽喳喳地选着口味。
她只是看了一眼,脚步没停,跟着李砚安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段,身边忽然空了。
姜畔下意识回头,发现李砚安不知何时不见了。
她停下脚步,站在来往的人流边缘,四下张望。
就在这时,旁边通往儿童游乐区的通道口,传来一阵刺耳的哭嚎和一个女人不耐烦的呵斥。
“哭哭哭!就知道哭!再哭把你扔这儿信不信!”
姜畔循声望去。
一个穿着明显不合身棉袄的小男孩,正被一个中年女人用力扯着胳膊往外拖。
小男孩新剃了个锅盖头,脸涨得通红,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正是周宝。
姜畔皱起眉。
这孩子比之前还要邋遢。
旁边跟着个同样干瘦的男人,皱着眉,一脸晦气地扫视着周围投来的目光。
“妈的,小兔崽子!跟他那对爹妈一样不省心!”
姜畔认识这对夫妻,是周建国那个亲哥周建强和他老婆刘彩玲。
周宝被女人拽得踉踉跄跄,哭嚎着挣扎,一抬头,视线正好撞上了站在几步外的姜畔。
那双哭肿的小眼睛里,瞬间被恨意取代。
“是你!”周宝突然大叫起来,“是你害我爸爸妈妈被抓走的!坏蛋!打死你!”
小男孩倏地挣脱了女人的手,朝着姜畔冲撞过来。
小小的拳头胡乱挥舞着,目标直指姜畔打着石膏的手臂。
那对夫妻也看到了姜畔,脸上先是错愕,随即是厌恶。
姜畔脑子里嗡一声。
周宝冲过来的速度很快,脸上的表情很凶狠。
就在那沾着鼻涕的拳头快要砸到她的时候,一种本能的厌恶和自我保护意识,迫使姜畔下意识用另一只手用力向前一推。
“哎哟!”
周宝被她推得重心不稳,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哭声戛然而止了一秒,随即是惊天动地的嚎啕。
“哎呦我的天!”那干瘦女人扑过来,一把将周宝从地上捞起来,心疼地拍着他身上的灰,转头就朝姜畔破口大骂:“你个没良心的小贱蹄子!白眼狼!心肠怎么这么毒啊!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下得去手!要不是你,他爸妈能进去吗?你个丧门星!克死爹妈又来祸害我们家!扫把星!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周建强也阴沉着脸上前。
“妈的,反了你了!敢打老子侄子?今天不给你点教训,你就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说着就要伸手来抓姜畔的胳膊。
周围有人驻足,投来好奇或探究的目光。
姜畔看着眼前两张扭曲狰狞的脸,听着那些污言秽语,只觉得一股恶心和厌恶。
她只想立刻转身离开,离这些散发着纯粹恶意的生物越远越好。
她后退一步,转身就想往人堆里走。
肩膀却被一只手稳稳地按住,轻轻一带,姜畔整个人就被揽着肩膀转了回来。
李砚安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
瘦挑的身影挡在姜畔身前,将她完全护在身后。
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刚买好的甜筒。
李砚安没看那对夫妻,目光落在姜畔的脸上端详了会儿,随即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皮,看向气急败坏的周建强和他老婆。
“哟。”李砚安脸色徐徐,带着要找茬的慵懒,“大过年的,我看谁在这大吵大闹,扰民啊还是滋事啊?”
周建强被噎得一愣,看清李砚安的脸和他那身冷硬的气质,觉得对方好像不太好惹,但还是梗着脖子:“你谁啊你?少他妈管闲事!这小贱人打我侄子……”
“打你侄子?”李砚安一把隔开对方,“你哪只眼睛看见她打了?监控呢?人证呢?张口就来?我看是你这好侄子,跟个小牛犊子似的冲过来要撞人小姑娘吧?怎么,自己摔个屁墩儿,还想讹人?”
周建强老婆不干了,跳着脚嚷:“你放屁!就是她推的!我们亲眼看见的!她就是故意的!这小白眼狼心黑着呢!把她父母都害进局子了!”
“哦?”李砚安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是周建国和李雅慧的亲戚啊?那正好。”
他往前逼近一步,微微俯视着那对夫妻。
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往那一站,压迫感瞬间扑面而来。
“我是负责周建国和李雅慧故意伤害、虐待被监护人案的警察,李砚安。前两天整理案卷,还顺带看见点别的有意思的东西。”
他掏出证件,在两人眼前一晃,声音大的让周围的人也能听见。
“周建强是吧?东头老居民区那间地下室,挂羊头卖狗肉的棋牌室,一天到晚乌烟瘴气,聚众赌博,没少被举报吧?还有你,”他目光转向那女人,“倒腾假烟假酒,坑蒙拐骗,被工商查过几次了?怎么,嫌日子过得太清闲,非得在这儿现个眼,让我顺便把你们那点破事也抖落抖落?”
他每说一句,周建强和他老婆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你……你血口喷人!”女人眼神飘忽。
“血口喷人?”李砚安嗤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把证件收回去,“工商的处罚记录,派出所的接警登记,白纸黑字,要不要我现在打电话叫人来,带你们去所里翻翻档案?正好快过年了,所里搞治安清查,我看你们那麻将馆,还有你那些来路不明的烟酒,挺适合当个典型。”
周建强和他老婆彻底慌了神,冷汗都下来了。
他们那点见不得光的营生,最怕的就是被警察盯上。
眼前这人不仅是警察,还对他们底细门儿清。
果然人倒霉起来,连出来逛商场都不爽利。
“警、警官……误会,都是误会……”周建强抹了把额头的汗,“我们……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说着,周建强赶紧去拽还在嚎的周宝和他老婆。
“走什么啊?”李砚安凉飕飕的,“不是要教训人吗,不是要撕嘴吗?来,继续。”
俩人不说话,李砚安也不再看他们,目光转向身边的姜畔,把手里的冰激凌递到她面前,“拿着。”
姜畔还有些僵硬,接过了那个甜筒。
李砚安重新看向夫妻,声音冷了下去:“管好你们的孩子,也管好你们的嘴。再让我听见一句不干不净的……”
“不不不,不敢了,不敢了!”
女人连连摆手,拖着周宝就想溜。
可周宝还在哭闹挣扎,女人急怕了,抬手给了周宝脑袋一巴掌:“嚎丧啊!闭嘴!快走!”
那一下打得挺重,周宝被打懵了,哭声忽然停了,只剩下抽噎。
周建强也赶紧夹着尾巴,推搡着老婆孩子,在周围人指指点点的目光中,灰溜溜挤出人群,头也不回跑了。
李砚安看着俩人滚蛋,抬手,很自然地敲了下姜畔的额头。
“行啊,”他语气调侃,“反应挺快,给那小兔崽子推一溜跟头。”
姜畔脸颊红起来,闷声不响朝商场收银台走去。
“啧,走那么快,东西不要了?”
李砚安的声音流露出笑意,不远不近从身后传来。
他一手稳稳推着堆成小山的购物车,另一只手还要去拉小姑娘。
姜畔脚步没停,走得更快了。
李砚安腿长,推着车也几步就跟上了。
他走到她身侧,微微侧头看她,“呦,不高兴了啊。”
姜畔头垂得更低,扭着脸往羽绒服里藏了藏。
“哎,”李砚安拖着调子,“刚那一下推得挺利索,我夸你呢,生什么气啊?”
姜畔:“……”
她加快脚步,几乎要甩开他。
原来在李砚安眼里,会打人都是一个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