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嫁给了宿敌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天色尚暗，村口的柳树上还坠满了露珠。

一个清瘦的身影弓身挑起扁担，往宁州城方向走去。

因瘸腿的缘故，走路时身子倾斜，竹筐时不时擦过地面，硬是拖出了一道痕迹。

就在这条土石路的拐弯处，一辆外观极为朴素的马车停驻在此，里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女扮男装的江云汐。

墨槿飞身跳上马车，“公子，人来了。”

“我们下去候他。”

挑着扁担的男人远远便瞧见了灯笼的光亮，心里虽有疑惑，倒也未停下脚步。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近前，头也不抬地绕过二人，正要继续赶路。

江云汐张口唤他，“白大夫，还请留步！”

男人脚步只是顿了顿，却并未打算理会，瞧着是要继续前行的架势。

墨槿跃至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白大夫，我家公子有请。”墨影的手覆在腰间的剑柄之上，此举显然是故意为之。

男人冷眼盯着墨槿，眼里没有丝毫惧怕之意。

“不得无礼！”在江云汐的示意下，墨槿侧身站到一旁。

男人许是自觉逃不掉，便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江云汐提着灯笼走到他面前，“白诚，西陵府人士，辨百草解千苦，救人无数，被百姓誉为‘扁鹊再世’。”

男人神色不变，淡淡开口：“这位小公子可是认错了人？老汉虽略通些岐黄之术，但也不过是个江湖郎中，我这样的瘸子怎会是什么‘扁鹊再世’？”

江云汐目光沉静如水，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德安十年，尊夫人被辱，最终自缢而亡。您携家眷逃亡途中，母亲病逝，只余您和幼女逃至此处，后得人暗中相助，改换身份求生。”

男人在听到她这番话后，担着扁担的身子忍不住晃了晃，肩头的箩筐猛地一歪，箩筐掉落在地，里面的草药倾泻而出，洒落一地。

白诚像是认命般，闭上双眼淡淡开口道：“既已逃不掉，便拿我父女二人性命便是，只求勿要累及无辜之人。”

江云汐其实并不愿戳人痛处，但却不得已只能如此行事。她叹了口气，声音放低了几分，“白大夫，我来此只是有事相求。”

白诚睁开双眼，嘴角绷得极紧，看向江云汐的眼中是满满的防备。在他看来，既知他的底细又来寻他做事，又岂会是什么君子？

江云汐目光不曾有丝毫闪躲，“您助我成事，我助您复仇！”

白诚的瞳孔骤然缩紧，浑浊的瞳仁倏然变亮，“小儿休要口出狂言！你可知我仇人是谁？”

“我知！”

男人一脸错愕，似是未料到会得到这番回答，“那你还敢……”

江云汐眼中没有丝毫犹豫，似藏着万千星河般，璀璨而明亮，“我这人向来守诺，我应下的事必定全力而为！还请您信我！”

白诚神情复杂，既有对复仇有望的希冀，也有对她这番话的不信任。

江云汐瞧出他的犹豫，也并未急着催他，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递到他面前，“时间紧迫，我只能候您一日。”

白诚面上虽还有些犹豫，但最后仍抬起手臂，颤抖着接过书信。

……

江云汐站在原地，目送白诚一瘸一拐地向宁州城方向走去。

墨槿面露疑惑，却并未开口。

江云汐转头冲着她笑了笑，“你可是在想，为何不让他乘我们的马车去宁州城？”

江云汐再次将目光落在那个远去的背影上，因瘸的那只腿无法用力，担着重物的扁担只能放于另一侧的肩上，可即便如此，他的背脊依然挺得笔直。

“你可有仔细瞧过他的衣着？虽是打满补丁的粗布麻衣，却纤毫无渍。听闻他祖上出过举人，即便家道中落改为行医，骨子里也还有着文人的风骨，不会平白受他人恩惠。”

“是奴婢想左了。只是，小姐，他会去吗？”

“可不要小瞧心怀仇恨之人，你跑趟夏安那处，让他在农庄好生候着。”

“是。”

江云汐忍不住心生叹息，前世她得白诚赠药，才能救下梁文启的性命。医者仁心的他，最终却因救治病人而染上瘟疫。他女儿白芷在其父死后，孤身前往京城复仇，最后入仇敌家中为妾，一百余人皆被她毒死。虽复了仇，但到底也赔上了性命。

今生她助他们父女二人复仇，也算还了前世赠药之恩。

——

待江云汐主仆回到别院时，天光早已大亮。

“小姐，可要更衣？”夏荷见她回来，连忙上前摘下她身上的斗篷。

“不必了。”江云汐端起茶盏浅啜了一口，转头望向夏荷，“那草药如何？墨影可有送消息回来？”

“奴婢未收到墨影的消息。”

江云汐点点头，不再言语。想把梁文启手上最后那点银钱骗出来，谈何容易？

许是性格使然，前世时梁文启便有个习惯，无论身家几许，总要留个百两银子在身上。

而她的目的，便是他那百两银子。

“小姐，二公子那边又派人来催了。”

江云汐笑了笑，她二哥应是急了，“那书信可能在两日后到？”

“二姥爷说能到。”

“如此便好。”

两日后就是乡试，也不知二哥准备的如何。

想到乡试，江云汐不由得记起前世。

前世时，梁文启乡试榜首的位置得的名不正言不顺，一直被人所?诟病?。因这宁安府乡试的榜首本是另一人，怎料那人染瘟疫病故，第二名的梁文启才得了这榜首的位置。

江云汐的手指轻敲桌面，那人的名字呼之欲出，却怎么也记不起。

夏荷快步走进屋子，“小姐，白大夫从宁州城离开后，直接去寻了夏安。”

白大夫？

下河村？

脑海中似是闪过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眼前的浓雾。

江云汐猛地起身，是下河村的陈逸之，原本宁安府乡试的榜首。

就在她还沉浸在终于记起那人是谁的喜悦中时，墨影突然走了进来，“小姐。”

江云汐愣了愣，“可是成了？”

“全被他们买了。”

心里的又一块大石落地，她缓缓落座，端起白玉茶盏移至唇边呷了一口。

今日这茶，味道真真极好。

“墨影，下河村的陈逸之，你要保他顺利参加乡试。无论你用何法子，把夏安做的药丸，喂给他！从今夜起我要他每日至少吃上一粒！”

“是。”墨影没有丝毫迟疑地应下。

这事情一个接一个都的压在墨影和墨槿身上，她身边会武艺的得用之人还是太少了些。

罢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就这两个还是陆宁绍送的呢。

想到陆宁绍，江云汐就想起她生辰时，他送的木簪。她此次出门，也不知被什么迷了心窍，竟将那木簪也带了出来。

想到此，她下意识地抬手摸向发间的木簪。木簪虽是沉香木雕刻而成，但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一根素簪。做工并不圆润，甚至还有些粗糙。就算她想装作不知都做不到，这簪子瞧着就是他亲手雕刻而成。

江云汐轻轻摇摇头，像是要把脑子里的人摇出去。还有诸多事情等着她，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

卯时刚至，天光将明未明。

此时贡院的大门前却已经排满长长的队伍。灯笼的微光也跟着连成一排，像是一条蜿蜒的火龙，在长街上徘徊。

街角的马车躲在一株老槐树后，只隐约露出车窗的位置。一只纤细的手悄然掀开车窗的锦帘，只留一道勉强可以向外窥探的缝隙。

“小姐，那着青衫的便是陈逸之。”

江云汐顺着墨影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见一人穿着洗得泛白的青衫，身姿挺拔如松，在周围人的慌张神情中显得格外从容。

“那药丸？”

“小姐放心，奴婢将那药丸碾成药粉，这两日下在他的菰米饭里。奴婢还将药粉下到了粗粉里，奴婢亲眼瞧着他将粗粉作成干饼带进考场。”

江云汐轻点头，眼角余光却不经意间瞥到人群中的梁文启。仍是那张眉目清俊的脸，唇角噙着笑意，一副皎皎如明月般的温润模样。只有她知晓，那笑意并未达眼底，扫过众人的目光中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前世夫妻数年，身在其中时觉得他千般万般好，时常自觉不足，偷偷自怨自艾。可当她脱身而出时，才发觉梁文启其人，也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

江云汐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锦帘。

以梁文启自傲的性子，定以为前世一路顺遂的青云路皆是他一人之功。可他却不知，她和永安侯府为此出了多少力。

这一世便让他好好瞧瞧，靠他一人可还走得那般顺遂。而她此生不只要当壁上观者，还要给他添些“彩头”。

而第一个“彩头”便是这宁安府的乡试榜首，既那般忿忿不平他人诟病?此事，那她便帮他免去这份苦楚。

“咚——”随着云板声传出，贡院大门缓缓开启，差役们手持灯笼鱼贯而出。随着主考官和巡场官的出现，乡试也正式拉开了帷幕。

江云汐松开手里的锦帘，淡淡开口道：“我们走吧。”

马车缓缓离开，将身后的贡院远远抛在后头。

……

如墨夜色中，磅礴的大雨如长河倾泄而下，噼里啪啦地砸在青瓦之上。

一道黑影酿跄着下马，踩着泥水飞快地进入魏国公府。

此时国公府的书房内，烛火通明。未关严的窗棂缝隙钻进一缕微风，吹得案几上的烛火摇曳了一下。

陆宁绍手腕一顿，墨汁砸在上好的宣纸上，迅速晕染开来。

恰好窗外一道闪电划过夜空，轰隆隆的雷声带着山崩地裂之势砸下，震得窗棂也跟着颤抖。

“公子，司南急报！”门外忽地传来东临的嗓音。

陆宁绍眉间骤然拧紧，“进来！”

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东临和西洲搀扶着司南走了进来。

“公子，江姑娘…在宁州，恐有瘟疫，司北留下…”话来未说完，司南猛地咳出一口鲜血。

“咔嚓”一声脆响，手中的狼毫笔硬生生被陆宁绍掰断。

他面色如常，眼中眸色却早已深沉如墨，他双唇紧紧抿在一起，握着断笔的手在不住地颤抖着。

陆宁绍猛地站起身，“东临，带司南下去救治。西洲，吩咐下去，司园其余人，备双骑，即刻出发宁州。”

话音未落，陆宁绍已大步流星踏出书房，任由冰冷的雨水打湿他身上的玄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