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首乌在高中时的履历很辉煌,高二高三时都是学生会主席。到浙大后被导员早已内定为团支书,又被老韩关照了一番,是导员和主任面前的红人。
当余荫和一个暴躁的中年女人对峙时,她正在办公室数文件。
导员很无奈的挡在余荫的面前,被女人拽着衣袖和肩膀,两人都面红耳赤,余荫却静静地处在办公桌旁,冷眼看着两人的掰扯。
导员看到了韩首乌好像看到了救星:“团支书,你把杨主任喊来。”
韩首乌没有理睬导员的呼唤,开玩笑呢,杨主任过来能干什么?又不能把这个女人拖走,把他喊来只能把事情闹大,这个导员恐怕是刚上任不久,这点小事就想叫杨主任来调解。
她快步走到女人身边,拉住她的肩膀:“抱歉,这位阿姨,浙大并不允许学生家属进入学校,您如果再不走,我就要让保安进行驱赶了,而且您若是损坏了办公室的任何财物都需要进行双倍赔偿。”
女人蛮不讲理的喊道:“她是我的女儿,我想进就进,想带她走就带她走。”
余荫在导员身后冷漠的对韩首乌解释道:“她并不是我的母亲,与我并没有血缘关系,你可以把她理解为社会闲杂人员,我记得任何导员都是可以进行强制驱赶的。”
韩首乌连忙向导员使了个眼色,导员看到后愣了愣,连忙用柜内的防爆夹将那个女人向办公室外插去,不一会儿就带出了楼梯间。办公室也变得安静下来,但对于韩首乌而言无疑是十分尴尬的,她又看了一场舍友的家庭伦理大战。
“你需要帮助。”韩首乌决定发挥干部的职能,“能和我聊一聊吗?”
一段时间的沉默后,韩首乌无奈地走向门口。
“当然可以。”余荫这时候才开口,“去哪儿?”
“嗯?嗯,宿舍现在有人,我们去天台上吧。”韩首乌有些慌张的答道。
余荫越过韩守屋向楼梯间迈去,头发扫起的风刮到韩首乌的脸上,“那走吧。”
到了天台韩首乌觉得自己出了个馊主意,杭州的太阳肚辣辣的抽在她的脸上。偏高的眉骨帮了她大忙,使她不至于把眼睛眯成一条缝。为什么天台上什么遮挡物都没有?
余荫好像什么都没变化,立在太阳底下烘烤却很舒适的样子,白的晃人眼睛。
“你是想问我的家庭情况吗?”
“啊……是的。”
“那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发出这个问题?”
“……以团支书和一个乐于助人者的身份。”
“那好的,团支书。刚才的女人是我的后母,我的家中有五口人,分别是父亲,后母和两个弟弟以及我。
我亲爱的后母育儿心切,想让我早嫁早超生,所得彩礼以资助于她的儿子娶亲所用的婚车,我的表达不愿意后她想要强迫却未成功。
您对这个回答满意吗?”这段话说的很简单,也很易懂,但还是让韩首乌觉得她并不想聊这个话题。
“嗯……我了解了,但基于这是你的家事,我可能并不能帮上些什么。但是在学校内若是他们来为难你,我会助上一臂之力的。”韩首乌有些抱歉,就这样把人家在天台上晒了半天太阳。
“好的,那我走了。”余荫礼貌的告别,丝毫没有提一个星期前的那个晚上的破事。
“对了,我们能交个朋友吗?”韩首乌叫住余荫。
“……好吧。”
“加个微信?”韩首乌开始得寸进尺,她拿出手机,并没有切到其他那几个不常用的小号,而是打开了私密号的二维码。
滴的一声后,余荫成功加上了韩首乌的好友并开始改备注。
她打字时,韩首乌的眼神不禁就歪了到了她的脖颈处。后颈的骨节漂亮的凸出来,喉管左侧的一根青筋印在奶白的皮肤上,抵在喉管旁,随着一起一落,显得很色气。
想咬上去,要把她弄破,把她揉坏……
“加好了。”对方并没有注意到韩首乌正在欣赏自己的脖子,备注是规规矩矩的团支书三个字。说完后她就快步下了楼。
寒首靠在栏杆上没有动,慢慢从兜里掏出一盒中华,歪头用卡地亚点燃。
操,难抽,不柔。
自己这几天时的排卵期了吗?怎么总是对舍友有非分之想?
算了,等我自己解决一下吧。
抽了半之后他就抽不下去了,随手按灭了烟丢在地上,准备等会把这一盒都扔垃圾桶里去。低头就看见了角落的一个纯白色的小瓶,上面还贴了个小学生姓名贴,赫然是一个“余”字。
5-羟色胺。
有点眼熟啊,这个物质是什么东西来着……
算了,等会查谷歌吧。
她随手将空调的小瓶揣在口袋里,下了楼。
抑郁症其实并不影响个人生活,它是一个黑洞,会吞没你的所有正面情绪。
总有人认为抑郁症很矫情,心情不好或状态不佳是现在大多数年轻人的日常,比如青少年总会因为身体分泌激素而情绪多变。
但抑郁症不是情绪多变,它是一种情绪障碍,让人持续感到悲伤,失去兴趣和内心空虚。
你曾经熬过一整晚后又早早起床吗?第二天你会感觉心就像被车碾过一样,闷闷的又渗着痛意。
余荫常常不管睡多久,醒来却依旧精疲力竭,她总是陷入梦魇。索性她将自己的睡眠时间越缩越短。但抑郁症就像一个看不见的重担,时刻压在她的身上。
举步维艰,每况愈下。
她的生活是灰白的,没有色彩的。
高中的英语课枯燥乏味,班上没几个认真听讲而不打瞌睡的学生,英语老师常常自问自答。余荫感觉她的人生就像记忆里那一节永远讲不完,永远滔滔不绝的英语课。
没有意义。
那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她的反应渐渐变得迟钝,总是要沉默很久才能接收到别人抛来的话题。慢慢的,没有人愿意和她说话。
没人在意的世界里,她变成了一个只知道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
那又如何呢?Nobody cares.
你会把自己和网红爱豆大比长短吗?
余荫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她要考最高的分数,煮全家人的饭,洗全家人的衣服,她是标准的模范小孩,但当然啦,在孩子中不会有什么好人缘。
余荣刚是余荫的父亲,他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啃老族。
余荣刚没考上高中,被余荫的奶奶花钱塞进职高当杀马特。他在苏州技术学校余荫的母亲看对眼了,便一拍即合,准备一起去上海创业。
创业需要钱。
余荣刚当然没有钱,但他知道他的母亲有,于是他理直气壮的给他的母亲构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
揣上八万块钱——奶奶半辈子的积蓄。俩人进军服装店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八万块钱打了水漂,两口子灰头土脸的回到了奶奶的民房。
好吧,虽然儿子创业失败了,但好歹荣刚有了媳妇,而且媳妇怀上了孩子,这下家庭至少有保障了。奶奶宽慰自己。
但她是旧社会的妇女,她以为孩子会拴住任何一个女人。
余荫出生在仲夏7月2日的上海小医院,却在四个月以后感受到了凛冽的寒冬。
11月2日,母亲和父亲离婚了。
一个还未断奶的娃娃像皮球一样被两家人踢来踢去。
奶奶这时却挺起并不厚实的胸膛:“你们都不要,我来带,她姓余,她流着我们家的血。”
这一刻奶奶是她的英雄,可这个英雄却把她带到了另外一个地狱。
自她上学以后,奶奶就总是见缝插针的唠叨:“读书是你唯一的出路,你想想是砖头重还是笔重?当初我要是这么对你爸,唉……”
老年人的记性不好,刚说完不过半小时就会忘了自己说了什么,奶奶变成了一个复读机。
余荫不能像其他小朋友一样玩水晶泥,因为奶奶把她不小心露出来的玩具全扔到炉里烧掉了,玩这件事,被奶奶称为不知好歹,没有意义的事。
她得时时刻刻规规矩矩的,奶奶生气时总是撞着她的头发,骂的很凶:“死丫头片子,不想被我管就去找你妈啊,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和你妈一个死样,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别的男人家里去生孩子。”
小小的余荫缩在角落里哭,得是偷偷的,她不愿再触奶奶的霉头。
她的分数考得很高,可奶奶总是不以为然的说:“这次考的高有什么用,得要回回都考得高才行,那才是应该的,难道你是替我学的。不成你看看周家的大儿子都考上211,你要向人家学习,以后也带这样一个男朋友回来……”
从那以后,她便不再告诉奶奶成绩了。
长大后她靠自己打暑假工攒钱买了一个手机,知道了这原来就是pua。
但是长年积攒下来的自卑已经把她淹没。
我是一个失败者。
后来奶奶在他高二时去世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难过?悲痛?后悔?
她后来不得不承认,其实那一刻,更像是如释所重。
但这是为不孝。
离了奶奶的庇护后,她发现,家里已经容不下她了。
All my wrong.
所有人在深思熟虑后,都会选择排除我。
Help me.
我吃不下东西,虽然我在吞咽。
Why nobody answer?
我失败透顶了,一切都无可救药。
Ok, I will drop.
为什么心总是这么疼,像爬满了虫子在撕咬?
“李医生,再给我开一瓶5-羟色胺,我又吃完了。”
“小姑娘,再严重下去只能去做mect了。”
“没事的,我的状态很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