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既白内心并不像表面那么坦然。
实际上,他对自己的想法很不齿。
而如果要回溯,苗头大概出现在前天晚上。
电话里,她声音里的颗粒感不再清晰,变得柔软又缱绻,听上去很亲昵,就像是在和情人耳语。
尤其在她半睡半醒间含糊着说出那句“我今晚只会梦见你”之后,他的嗓子突然被什么柔软的鸟类羽毛挠了一样。
痒、渴,喝多少水都无法消解。
之后这种感觉一直存在,并且,在雨夜的车里,在她给他系领带的时候......愈演愈烈。
陌生且异样的冲动在他身体里随血液循环奔流,终于,在作为旁观者目睹了她被搭讪后,他抓住了源头——
他想靠近她,毫无缘由的。
周遭的热闹仍在继续。
衣香鬓影的场合里,他们是其间再寻常不过的一对成年男女,无论发生什么故事都在情理之中,没有人会过分注意。
何筱舟摘下面具,指尖漫不经心地绕着侧边的系绳,“为什么要忍住?”
“那样不对。”
“哪里不对?”
李既白看向她,昏暗灯光下,乌墨般的眉低低压下来,使得眼睛如深潭一样,望不见底。
“场合不对,关系也不对。我们才认识多久,连朋友也算不上。”
何筱舟忽然笑了,“你会和朋友接吻吗?”
“不会。”
“但你难道会和陌生人接吻吗?”
“会啊,”她踮脚凑近他耳畔,嗓音里的颗粒感变得具象化,像有极细的沙粒在他心尖摩擦,“第一天见面,我亲过你不是吗。”
“还有,你觉得我们现在还是陌生人吗?”
话说完,她缓缓向后退了一小步,拉开些距离,把最后的选择权留给他。
李既白有点无措。
她总是这样游刃有余,时远时近的,这一秒还亲密得引人遐想,下一秒,就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恢复正常社交距离。
他默了片刻,喝完剩余的酒,重新握住她的手。
离开晚会场地,归还领带和面具,穿过侧楼和主楼之间的小径,乘电梯上楼。
何筱舟一路被李既白牵着回到房间。
门关上,他却没开灯,也没有开电源。
玄关有个小储物柜,李既白转身很轻松地抱起她,让她坐在上面。
黑暗里,他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好像他的决心只够支撑到这里了,再难继续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颓然低下头,埋首于她颈间。
初夏,室内闷热异常。
他湿热的鼻息全数喷洒在她光裸的肩颈皮肤上,激得她体内难以抑制地涌出一股子燥意。
“我……”李既白欲言又止。
何筱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耐心地说,“先开灯好吗。”
“我有点热。”
他依言打开空调,灯光乍亮的瞬间,何筱舟条件反射地闭了闭眼。等完全适应了光线,男生倏然凑近,贴了贴她的唇角。
只是极轻极快的一碰,结束便立刻退开。
但他仍保持双手撑在她身侧的站姿,目光沉定地盯着她瞧。
似乎在确认,或者是,在等她发出下一个信号。
何筱舟坐在柜面上,双脚悬空。
久违地被这双熟悉的眼睛以这样的眼神注视着,她有些难以抑制地心跳加速,好似在下坠,有轻微的失重感。
她失神地捧住他的脸,以目光一寸寸描摹。
李既白几乎要被她双眸里的水光淹没。
连同残存的理智一起。
他没有再犹豫,双手上移搂住她的腰,唇迎上去,严丝合缝地贴紧。
只是贴着,动作生涩得就像还未成熟的青柠。
何筱舟也好不到哪去。她在心底狠狠鄙视自己病态的行为,胸腔内一阵接一阵泛起细密的疼。
但望梅止渴总好过无边无际的空洞。
她双手绕上他的脖颈,衔咬着他的下唇,轻柔地一点一点撬开他的齿关。
李既白扶在她腰际的手僵硬了一瞬,顷刻收得更紧。他开始试探着,毫无章法、仅凭本能地回应她。
和风忽变,催生骤雨。
屈从于荷尔蒙和多巴胺,轻浅的吻渐而演变成激烈的纠缠。是索取,亦是献祭,他们好像都需要从这样剧烈的情绪起伏中得到或是确认些什么。
愈来愈粗重的呼吸和逐渐升高的体温就是最有效的兴奋.剂。
何筱舟蹬掉脚上的细高跟,“去房间......”
李既白俯身勾住她的腿弯,抱起她就近拐进一间卧室,长腿轻巧地一撇,将门关上。
她陷进柔软的床褥。
他的身体与亲吻一同倾覆下来。
*
清晨,何筱舟醒来时,看到李既白熟睡的侧脸,一时恍惚到不知今夕是何年。
昨晚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他们都没有安全套。
曦光自透过窗帘映进来,何筱舟翻身仰躺着,若有所思地望着天花板。
她在斟酌,该如何收场。
原本想等最后一天再收线,现在的发展有点脱离她的预想。
“早。”
何筱舟兀自沉在飘忽的思绪里,冷不丁听到男生嗓音微哑的问候,吓了一跳。
“早。”
李既白看起来却并没有什么异常,走去卫生间洗漱,回房间经过客厅时还给她带来一瓶矿泉水。
“晚上去夜爬怎么样,明早可以看日出。”
他神色自然,好像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们还和之前一样,只是路上临时结伴的旅游搭子。
“好啊,”何筱舟拥着被子坐起身,拧开瓶盖喝了口,“那是不是要先买点装备?”
他点点头,“我列好了清单,下午去。”
“那上午呢?”
李既白立在窗边,闻言回身看她,意味深长地说:“你需要补觉吗?”
何筱舟没有觉出他语气里的异样。
她松了口气,放心地睡了个回笼觉,到十点左右,开车出发市区。
午饭去了一家开在闹市区居民楼里的火锅店,李既白照旧在公园里找本地人帮忙推荐的,味道很正宗。
何筱舟试着夹了一筷辣锅里的青菜。
刚吃下去,就感觉滚烫的热气从胃里向全身蔓延,鼻尖立时冒出汗珠。
她喝空了杯子里的水,仍觉辣气灼烧,便伸手去够李既白的杯子,他喝可乐,冰镇过的,少见的不自律,现在看起来却很有先见之明。
李既白眸色暗了暗。
因她这样无意识且自然的亲昵举动。
趁吃饭时间,他们看了好几个知名博主的视频,在李既白列的清单里,加了两条,保暖薄羽绒服和雨衣。
虽说现在白天的气温已经到了三十度左右,但难保晚上不会降温,渝宿是出了名的气候多变城市,山里的天气更是难以预料。
当地的织雾山很出名,一年到头都有很多登山爱好者徒步,因此有不少种类齐全的爬山装备店铺,基本上在一家店里就能买齐所有。
之后又去超市,添了些必备的食物补给。
结账时,何筱舟很自如地从收银台旁边的货架上取了两盒计生用品。
李既白站在另一头往购物袋里装东西,拣到那两枚硬盒时,动作不由一滞。
他冷涩地勾了勾唇,捏起来,丢进袋子角落。
购入全部所需的物品回到山庄酒店时才刚天黑。
按正常爬山速度,四个小时左右登顶。
日出大概在清晨五点钟左右,凌晨之前进入织雾山就能赶上。
车子开进地下停车场,何筱舟看了眼时间,说:“休息好之后再出发吗?”
李既白轻应一声,却抬手按下车锁。
何筱舟不解,递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他握紧方向盘,竹节一般好看的手指用力到泛白,好像花了很大力气才下决心问出口。
“你前男友,是不是姓林?”
她背脊瞬间窜起一阵激流,他怎么会知道?
“我怎么知道?”
李既白按开安全带的卡扣,“咔嗒”一声,像某个半悬在空中的易碎品落了地。
何筱舟心口一紧,看过去,他表情僵硬,浮着一层薄薄的戾气。
不明显,但与他平日里的状态大相径庭。
“昨天晚上,你睡在我身边,叫他的名字。”
何筱舟恍然。
她的确是梦见了林湛,但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会说梦话。
“你这是在质问我吗?还是在生气?”
何筱舟笑了笑,觉得无论是哪个原因都很荒谬,“为什么?”
“你如果还爱他,我们就不能这样……”
“你是不是想多了,只是睡一觉而已,还要求身心统一?”
何筱舟出声打断他,撑在扶手箱上,伸手去够他那边车门上总控锁的开关。
忽地想起什么,她仰背倚住方向盘,紧盯着他,“而且,李既白,你是不是忘了,昨天说想吻我的人,是你。”
距离够近,何筱舟清楚地看见他眼里瞬间翻涌上来的灰败与难堪。
她心一沉,没再说什么,直接开了锁。
然后下车径直走到后备箱处,将下午买来的物品一一挑拣,均分成两份,提着自己那一份离开。
从车前走过,余光瞟见他仍坐在车里没动,她脚下顿了顿,转身走回到驾驶位一侧,拉开车门。
“另外的装备留给你了,明天下山后,我就会回津海。”
“至于车子,租车公司应该有上门回收的服务,我来处理。当然,如果你有时间去退,我可以付你一部分钱。”
李既白用力闭了闭眼,下车。
他掌住车门,高大而挺拔的身形将她围困在他和车身之间,清越的声音里带着隐约的怒气,“又是钱吗?何筱舟。”
她立刻想到这场旅行的开端,一时噎住。
车库里安静极了,他的胸膛近在咫尺,好似有汩汩热息不停地扑向她,她几乎能听到他沉稳的心跳。
她不语,他也一同沉默。
许久后,李既白再开口时,声音已恢复如常,只是有些微微沙哑。
他清了清嗓子,缓缓道:“爬山我跟你一起去,晚上你一个人很危险。”
“之后,你要回去的话,其他的事我来处理。”
何筱舟咬紧下唇,忽然涌出负罪感。
她不确定他的反应是他的修养使然,还是其他。
但她知道,是她甩钩把他拽进这滩泥泞里,也是她自私地徐徐放线引诱他越来越深入。
事实上,她刚才所有竖起的刺,都是因他的反常表现而生出的隐秘担忧。
如果,如果答案是肯定,她必须及时切断。
“那你今天在别扭什么,你喜欢我?”
何筱舟这样问道,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生怕错过他一丝微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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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crush惹恼了怎么挽救
#跟crush接吻了,但她心里还有前男友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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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Day Sev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