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香漫过坞堡时,暮色已染透了半边天。谢星徊蹲在石灶旁,正帮张婶往陶碗里盛粥,指尖触到碗沿的暖意,忽然想起昨夜和萧烬蹲在暗渠边捆柴草的模样——那时风里还裹着霜气,他却把唯一的粗布毯披在了她肩上。
“姑娘,发什么呆呢?”张婶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递来一块温热的麦饼,“今早多亏你那声哨,不然东院的娃子们怕是要受惊吓。”谢星徊接过麦饼,咬下一口,粗糙的饼皮里混着芝麻的香,刚要开口,就见望楼上的少年跑了下来,手里攥着几根染了血的竹箭,眼睛亮得像星:“萧公子!您看我今日射的箭,虽没伤着人,却逼得匪患不敢靠近望楼!”
萧烬正坐在门槛上擦剑,闻言抬头,目光落在少年攥箭的手上——指节处磨破了皮,却没缠布条。他放下布巾,招手让少年过来,从怀中掏出一小盒药膏,指尖蘸着药膏轻轻涂在伤口上:“握弓时要垫布,昨日教你的你忘了?”少年脸一红,却没挪开手,反而凑得更近:“萧公子,明日您还能教我新的招式吗?我也想像您一样,能护着坞堡里的人。”
谢星徊端着粥走过去,正好听见这话,忍不住笑:“他今日教你握箭,明日我教你设陷阱,咱们分工,保管让你成坞堡的小护卫。”少年眼睛更亮了,接过粥碗便跑去找同伴,脚步声在院子里撞出轻快的响。
萧烬看着少年的背影,收回目光时,正好对上谢星徊的眼。她递来一碗粥,粥面上飘着几粒青菜,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你今日伤了手,多喝点粥补补。”他接过碗,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指尖,两人都顿了顿,又各自移开目光——暮色里,谢星徊耳尖的红,比灶火还要艳些。
正说着,西院的几个妇人端着陶盆过来,盆里装着刚采的野果,还有缝补好的布巾。“萧公子,谢姑娘,”为首的妇人把布巾递过来,声音里满是感激,“这布巾是我们连夜缝的,你们擦汗用。明日要是不嫌弃,我们再给你们做两身新衣裳。”
萧烬刚要推辞,谢星徊却先接了过来,叠得整整齐齐放进随身的布包里:“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明日要是有针线活,也能喊上我,我缝补的手艺还算过得去。”妇人们笑得更欢了,围着他们说起话来,从坞堡里的田,说到后山的泉,连谁家的鸡下了双黄蛋都提了,絮絮叨叨的话里,满是烟火气。
夜深时,妇孺们都回房歇息了,院子里只剩石灶旁的一盏油灯。谢星徊坐在门槛上,手里攥着白天少年送的野果,正想递给萧烬,却见他起身往粮仓走去。她跟上去,才发现他正检查粮仓的门锁——白日匪患没闯进来,他却还是放心不下。
“其实不用这么仔细,”谢星徊站在他身后,轻声说,“今日之后,坞堡里的人都知道怎么护着家了,他们会守好这里的。”萧烬转过身,月光落在他肩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我知道。只是想起从前,我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太多人流离失所,如今见他们能守着自己的家,总觉得该多做些,让这份安稳能久些。”
谢星徊走上前,把野果塞进他手里:“会久的。你教他们招式,我教他们陷阱,我们一起帮他们把坞堡守得更牢,让他们能一直这样,夜里有粥喝,晨起有活干,不用再怕匪患,不用再怕颠沛流离。”
萧烬握着野果,指尖传来果实的清甜。他看着谢星徊,月光下,她的眼睛里映着油灯的光,像盛着一汪暖泉。他忽然想起初见时,她在船上握着短刃的模样,那时她眼里满是警惕,如今却满是温柔——这份温柔,不是因为软弱,而是因为见过苦难,更懂守护的意义。
“好,”他轻声说,声音里裹着月光的软,“我们一起。”
夜风掠过院子,吹得油灯的火苗晃了晃。谢星徊望着萧烬,忽然觉得,所谓的同行,大抵就是这样——你眼里有守护的远方,我便陪着你,把远方的路,一步步走成安稳的家。而坞堡的夜,也因为这份约定,变得格外绵长,格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