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祖啊,你一天天的在墙根底下听啥呢?舒窈是比孟浠好的多,可如今已经是旁人家的了。你惦记也没用。”
他回头,看着他娘一言难尽。他娘又在熬粥了,灶膛里扔了那么多玉米棒子,火那么旺她却根本不管。
“娘,您看着锅行不行,一会儿又糊了。”
“你小子还嫌弃我。你都多大了,啊?我三十多岁中年才得了你这么个儿子。原想以后享福呢。你看看现在,我这么大岁数还得侍候你们爷俩。”
“是谁把我媳妇气跑的?她要是不走,做饭洗衣裳不是都有人做了嘛。”
“你、你就向着那个女人吧。娶了媳妇忘了娘,你小子不孝顺。那个不下蛋的鸡,当初就不该花那么多钱娶她。你看看舒窈一生一对,她连个屁都没有。”
原本的婆媳矛盾,因为儿媳离家的缘故如今动不动母子俩就吵了起来。孙耀祖更加烦闷,起身进了屋子。
隔壁的苏家,今天天气降温了在屋里吃饭。俩小家伙自己拿着勺子,她在一旁看护着让他们锻炼吃饭的技能。苏向东在儿子旁边,她管闺女。
“许许、儿子你往哪儿喂呢,自己嘴在哪儿不知道啊。哈哈、”
男人一边教一边在笑,小家伙实在是太好玩了。吃个饭,那勺子一会儿就戳到了脸颊上。所以他不止是嘴巴,脸颊上也都是饭。
“儿子你看妹妹,你慢一些,别太急。”
这个时代缺吃少喝的,很少有父母愿意让孩子这么试着学吃饭。孙耀祖记得前世也是他母亲和舒窈喂到了三岁,才放手让孩子自己吃饭。
他不明白苏向东什么想法,但接连观察几天,他知道自己的阴谋完全失效。苏向东根本不在意他说的话,对那母子仨态度照旧。
秋收结束后,粮食供应再次减少。厂子里很多女性都不来月经,下午休息的时候一个个坐着有气无力的,孟浠咕咚咕咚给自己灌了一大缸子温水。
“我这个月延后半个月没来例假了。”
周爱丽叹气:“谁不是呢。我上工月就没来,还以为怀孕了呢。结果是饿的。现在这个时代可不敢怀上,自己都养不活了,再来个孩子实在要命。”
孟浠也知道很多工友都不来例假,她自己不来理所当然的想着是因为这个。可听周爱丽这么一说,她一时间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会吧?就那么一次,怎么可能那么巧。她嫁给孙耀祖这么长时间都没怀,跟旁人怎么可能一次就怀上。暗自拍拍胸口,安慰自己别害怕。
舒窈在孩子一岁后开始上普通岗,今儿个她也上的中班。吃饭休息她就坐在不远处,身旁的许姐她们都打开了饭盒。
杂粮粥,基本都是吃这个,舒窈的也一样。许姐看她的一眼,“妹子,你家男人可是粮站站长,也吃这个啊?”
“嗯。粮食紧张,他是党员,一天天忙着想多弄些粮食。我们家和大家都一样。其实这种时候不来例假是好事,不然会严重贫血。”
“是啊,医生也是这么说。你呢,例假来不来?”
“刚来了一次。断奶后开始来的,但量很少。”
这些话当然是说给外人听的,苏向东能饿着自己,也不可能饿着老婆。她身体没有浮肿,断奶后例假正常。不过也提醒了她,这事儿得回家跟他商量商量。孙耀祖弱精,她生了双胞胎后再没怀过。但苏向东可没弱精。
“先避孕,等这俩过了三周岁再生二胎好不好?”共同生活这么长时间了,她对苏向东也算了解。预估他不会生气,等话说完他的确如她预料的那样点头。
“你考虑的对。”他亲亲儿子的脸:“要不就别生了,有这俩就挺好的。”
“我去医院戴环,等这紧张日子过去,到时候再说。”
“行。”他点头,然后担忧的问:“带环疼不疼,会不会影响你的身体?要不,想其他办法。”
“不疼。”她前世也戴过,戴了三年。有些女性不适合戴,会疼痛或者引起其他毛病。但她没事,戴了跟没事人一样。这方法省事,避孕率高,是最方便的方法。
苏向东陪着她去医院带了环,看她的确没事这才放心。这时期避孕套十分难弄到,感情好的夫妻又难免忍不住。现在生孩子时机不合适,这个方法的确挺好的。
他刚才问医生了,医生说这是最新的,省医院也没多少。他其实是觉得,要不以后就别生了,女人怀孕生孩子又辛苦又危险。
省医院目前还没有男性结扎术,所以避孕就是女性来。要么带环,要么干脆结扎。比起挨刀来,还是带环比较好。
这种技术也是刚刚才有,所以医生一再嘱咐,如果有任何不适请立即就医。“做这种手术的非常少,你自己要多注意。”
“好,我知道了。”
这时期什么避孕方式都少,大家基本都是怀了就生。尤其是小城市或者农村,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些。都是一直生到绝经。舒窈实在不想那么生,她计划着等俩孩子过了三周岁后,再生一胎干脆做绝育。
她自己太清楚自己的体质了,绝对的易孕。当年大夫说孙耀祖那样的,基本就不可能正常有孩子。可她却是很容易就怀上了双胞胎。跟苏向东这一段,她懂得怀孕的原理,一直都很注意避孕。
他也是真的心疼她,两性关系从来不会只顾自己。医生说没来例假也可能怀孕,他就一直十分注意。没有套的时候,再情动也会克制自己。他这么好,她当然会计划给他生孩子。
不过不能是现在。所以这才带了环先避孕。□□已经过去快一半,等彻底过去后就去卸了环,她计划再生一胎。不管男女都好,她很喜欢孩子。当然了,主要是他给力。会一起照看,夫妻一起养育,让人觉得幸福。
舒窈去带了环,等这三年过去孩子们正好也大了,可以准备要二胎。那边孟浠等了许久例假都不来,而且她还有了其他症状。
恶心呕吐,胸部胀痛,她忐忑的跟周爱丽打听,最后得出一个结果。她应该是怀孕了。
完了,一下子感觉天都塌了。在婆家千盼万求的没动静,如今住在娘家却怀孕了。老天爷是不是耍她,这孩子来的太不合时宜了。
忐忑不安了好几天,她决定不跟任何人说。这时代出轨就是搞破鞋,让人知道了这辈子再也别想抬起头来。
晚上下班她在想怎么顺利回家,将这事儿栽给孙耀祖。出门没多久居然碰到了吴二虎,看那样子应该是特意等她的。
“小浠、”
“你、”半夜三更了,除了下班的人飞快的四散回家,街上已经没行人。他挑这样的时候来找她,也算为她着想了。
“你怎么打算的?”都跟我那样了,我说了会对你负责的。
“你忘了我吧。”孟浠说着开始抽泣,眼泪滴滴落下来。她长的清秀可人,这么一哭梨花带雨,十分惹人怜惜。吴二虎明显的心疼了,暗夜里伸手将人搂进怀中。
“别哭。我不是要为难你,我是心疼你啊。孙耀祖明显就对你不好,你还是要跟他过吗?”
孟浠跟孙家闹了好几次,她当然想脱离孙家。可她也十分清楚,孙家不会这么轻易放她走。三百多的彩礼她退不回,这婚离不掉。而且孙二虎家庭条件也差,跟了他也不见得比跟孙耀祖更好。
“孙耀祖不会放我走的,除非我能还给他三百多的彩礼。”
一提到具体情况,吴二虎也蔫儿了。他家里上有病重的老母,下有还在上学的弟弟,日子过的紧紧巴巴。
“那、你给我些时间,我来想办法。”他是真的很喜欢孟浠,“拖上两年,孙耀祖拖不起的时候肯定会放手。”
拖两年?她自己都拖不起,更何况如今很快就会大肚子,孩子更拖不起。眼前的男人有心无力,她只能靠自己。
“我们有缘无分,就此别过。你另娶别人吧,我们……”
孟浠哭的伤心至极,好像被棒打鸳鸯了似得。惹的吴二虎满心怜惜,心里将孙耀祖恨的不行。可他也不敢明目张胆,毕竟人家是夫妻。他要让人知道了搞破鞋,工作肯定不保,这代价他承受不起。
两人强忍悲痛分手,男人对她除了满心的怜惜,就只剩对孙耀祖的厌恶。得到了喜欢的女孩却不知道珍惜,真是该死。
他这想法若是让舒窈知道,又得哭笑不得。这孟浠好手段啊,前世让孙耀祖如此,今生让他如此。家里过着一个,外头吊着一个。
舒窈晚上是被老公接回家的,只要是上中班,他都会去接她。俩孩子在炕上睡的非常熟,三婶看他俩回来了,这才起身准备回东厢房睡觉。
“三婶,其实您不用在这看,他俩睡的可沉了。”
三婶笑笑:“还是看着放心。万一醒了翻地上不是闹着玩的。没事,人老了觉少,而且我在这边也能休息。”
“好,那您赶快去睡吧,我洗洗也睡了。”
“嗯。热水在厨房炉子上,你洗洗赶快睡。”
苏向东看着孩子,她十分放心的在厨房洗漱。很快弄完回屋,看他还没睡,小声的跟他聊天。
“三婶在咱们这的时间快到了吧,到时候那兄弟俩会不会来接她啊?”
“应该会。俩人家里有孩子,正是需要人帮忙的时候。当初若不是三婶生病,那两家不会放她走。”
她做了护肤后上炕,钻被窝里他主动将自己热乎乎的身体靠着她,让她把脚丫子放他肚子上暖着。温热的人体让人特别舒服,她眯着眼睛笑起来。
“那三婶要是走的话,我们怎么办?”
“放心,我再找一个就是。远房亲戚,谁也不会说什么的。”
“那你得好好找,要找一个温柔耐心的,爱干净的。”
“知道了。”他笑着将老婆搂住,已经亲了好几口。“放心吧,我会放在心上合计的。现在别说这些,你先让我……”
“哎呀,你轻点儿啊,那么急干什么,我又不会跑。”声音很快被吞没,只余女人轻柔的呻吟。
晚上睡的晚,翌日醒来已经九点多,太阳升的老高。她迷迷瞪瞪的坐起来,身旁的男人早就去上班了,俩孩子也被三婶带去外头玩。院里静悄悄的,她安安稳稳睡懒觉。
“这要是在孙家简直不敢想。”她低低的呢喃一句,感慨自己被养的随性自在。营养充足,睡眠充足,让她看起来气色非常的好。面若桃花眸如清泉,轻松的生活让她气质美丽中带着丝娇憨。
她还清楚的记得,前世这个时期她瘦的不到八十斤。而且严重贫血,让她肌肤蜡黄。又要照顾孩子还得侍候孙家那仨,一天的睡眠不足五个小时。眼袋黑眼圈,让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很多。
起身先去洗漱,到外头去找俩孩子。三婶让她看着孩子自己回家去做饭,今天阳光正好,俩小家伙玩的不亦乐乎。
“妈妈,你看、我的车车。”许许用木头小车拉土玩,小孩子就是爱这些。
“妈妈,我也有。”依依说话比哥哥利索,小家伙声音软糯糯的,好像吃过的糖糖糍粑。她皮肤特别好,饱满剔透的脸蛋让谁看了都想亲一口。
“好棒。”她毫不吝啬的夸孩子,俩小家伙望着妈妈开心的笑,更加卖力的挖土。许许身上脸上已经涂成了小花猫,就连平日乖巧的依依小脸上也好多土,衣裳摔了一下脏了,小手抓着一把土。
孙耀祖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幕,母子三人笑脸相对的画面让他皱眉。这样的场景他绝不会认错,这绝对不是他熟悉的生活。
前世的舒窈面色枯黄,像是失去了水分的花。眼睛下面常年带着青影,目光中满是疲惫。孩子们玩耍弄脏了衣裳她会生气,绝不会让他们如此自在的玩土。
舒窈就是两面派,这女人虚伪的很。跟他过的时候是那样,跟苏向东过的时候却是这样。瞧瞧她那小脸滋润的,夜里在床上肯定不会拒绝苏向东的求欢。
哼,她是不是早就跟苏向东有一腿?
他被自己的想象给气着了,好像亲眼捉奸在床似得血冲脑门。正值中午做饭的时候街上人没几个,他几步到了他们母子三人的跟前。
“舒窈、”
“你又发什么疯?”
“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跟苏向东有一腿?”他气愤的指着地上俩玩耍的孩子。“他们俩,是你跟苏向东的吧?”
“当然是我们俩的,我早就说过的啊。”
万万没想到舒窈会这么说,孙耀祖闻言指着她的手臂直哆嗦。她听闻他出轨的时候,满脸的不可置信伤心欲绝,然后还晕了过去。却原来她干了这么大的事儿,却瞒着他一辈子,一直到现在才知道?
“舒窈、”他瞪大了眼睛,摇着头实在不敢信。他和她结婚不久她就怀了双胞胎,如果这真的是苏向东的孩子,岂不是她从结婚开始就跟苏向东有一腿。
“你、你……”
“你什么你、以后少来我跟前。”
舒窈怼完他,牵着俩孩子的手抬腿就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他,阳光下能看到他脸上晶莹的水迹。满眼的不可置信,好像被人捅了一刀,脸上都是痛楚的神色。
看他身形摇摇欲坠,她只觉得快慰。一次次的劝自己放下过去,如今生活幸福她也的确不在多想那些。可这刀子能扎回到他身上,她才觉得真心痛快。
他背叛她,背叛他们的婚姻,却在事情大白的时候无一丝抱歉。大言不惭的继续冲她捅刀子,说从来没喜欢过她,只把她当姐姐。说不喜欢她生的孩子,说不喜欢他们的家。
孙耀祖,刀子不扎你身上你不知道痛是不是。那么现在,你好好体会这是什么感觉吧。我不怕你在外说我搞破鞋,因为没人会信你。你自己龌龊就觉得别人都是如此,那我就干脆承认了,我气死你。
孙耀祖一时间无法思考更多,气急攻心眼前一黑差点儿栽倒。就在这关键时刻,孟浠从一旁过来飞快的扶住他。
“耀祖,你这是怎么了?”
刚被舒窈扎了个透心凉,他终于感受到得知另一半背叛是个什么感觉。身形摇晃着摔倒之际,一双手温柔的扶住了他。回头看到孟浠,他顿时觉得自己被从深渊拉了上来。
“孟浠,幸好还有你。”
他晃悠着站不稳,孟浠扶着他,顺利的回了婆家。当晚她没走,被他抱着搂着不松手。一夜过去,孟浠终于放心,没想到这么顺利的给肚子里的孩子上了户口。
被舒窈扎的太痛,孙耀祖好几天都放不下这个事儿。从刚开始的震惊痛苦中回神,他慢慢的想明白了。
对于舒窈他是了解的,当年结婚她是自愿的。两人不说两小无猜感情多好吧,但也算是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尤其是舒窈的个性,绝对的古典。温良恭俭让、善良忠贞,这些传统美德就是她的写照。她就不可能背叛他,更不可能在新婚的时候出轨。否则,前世苏向东一辈子单身,他俩却并无太多交集。
他也是一时想差了,事后一琢磨,舒窈绝对是故意气他的。不过如今这些真的不重要了,他告诉自己该彻底放下。舒窈不承认那是他的孩子,他也不稀罕。他们夫妻还年轻,他等着生他们爱的结晶。
最让他不忿的是那根小黄鱼,一分都花不到他才是难受。但能使的招他都使了,舒窈软硬不吃。苏向东也护着她,他是一点儿办法都没了。
原本是急切的希望能赶快有孩子,如今却是不强求。老娘再次念叨的时候他直接回怼,就这样的时代,生了能养的了嘛。
孙母在儿子这里吃了憋,对着孟浠就没好脸色。以往孟浠可能要炸,但这回她只是委屈的冲着丈夫哭。一句话都不说,她发现眼泪有时候挺好使。
“娘、您要是再这样,那我们就搬出去住。”
还得是儿子说话管用好使啊,孙耀祖发威了,孙母气的胸口疼却没再挑刺。孟浠掰着手指头算着,什么时候爆出来合适。
傍晚在厂子里一起吃晚饭,她闻到饭味儿一阵恶心。但她不敢表现出来,捂着嘴强忍着。她才刚回孙家,怎么也得一个月后,现在让人发觉不对劲,那可完了。
“孟浠,你怎么不吃饭?”周爱丽一边说,一边猛扒拉饭。干一下午活儿了,又累又饿。婆婆给她带的依旧只有稀饭。说是稀饭,那真是稀的很,一饭盒进肚不要半小时就能消化干净。
“啊、我都饿的俩月不来身子了。”
孟浠叹气:“可不嘛,我也差不多。”
“你回婆家了,不是说孙耀祖不给你赔礼道歉就不会的吗?他给你道歉接你回去的。”
“不然怎么办呢,一直在娘家住着也不是个事儿。”她避重就轻,对方也就不再提这茬。
“也是。本来吧你赶快生个孩子是最好解决婆媳矛盾的办法,毕竟孙家单传,你婆婆最在意的就是这一点。可是,现在饿的……”
周爱丽摇头,余光看到舒窈和工友在旁边吃饭。孟浠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了舒窈,一时间叹息不已。
“后悔了是不是?”
“都怪我妈我嫂子,说什么肝病传染,得了就是个死。没文化真是害死人,我当初就该去医院打听的,怎么就听信了她们呢。”
“算了,过去都过去了。老话不是说嘛,无缘不聚。你们大概就是没缘分。”
周爱丽不再说话,目光却时不时落在舒窈身上。这时期很多人都被饿的浮肿,看起来反而不瘦。舒窈身段苗条看起来好像瘦弱,实际上她脸色很好。想也是,苏向东可是管粮油副食的,怎么可能饿着自己媳妇。
舒窈穿着浅灰色的上衣,跟人说话时脸色从容带着浅笑,看起来温柔美丽。别说男人,就是女人也喜欢她这样的。
“她要是也饿着,累着,上一天班回家还得洗衣做饭侍候一家子,不知道还能不能笑的这么温柔?”
孟浠点头赞同她的话,但自己什么都没说。说什么呢,根本没用。而且家里还有公婆,根本不会允许自己儿子那么做。
孕反让人难受,孟浠带的稀饭都没吃完,难受的要吐还得掩饰说自己拉肚子。心里盘算着时间赶快过,这雷真的不好捂。
晚上下班已经没了公交,十二点多了街上黑咕隆咚。一出大门就看到苏向东推着车子在等人,孟浠一边走一边生气。气完了又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别急别慌,等这孩子爆出来,孙耀祖肯定也会来接她下班的。
攒钱,什么都是虚的,只有这才是实的。她都计划好了,等肚子里的孩子爆出来就争取不在上交工资,她要自己当家做主。到时候她怀着老孙家的骨血,不信还斗不过死老太婆。
舒窈上中班的话就会坐公交过来,晚上知道他会来接。两人越过孟浠飞快的回家,到门口时看到孙家黑咕隆咚。
十二点多了,在这个没有夜生活的时代,这个点正是睡得正香的时候。自己单独走路回家的人不止孟浠一个,大晚上从温暖的被窝出来冒着冷风出门,的确是很大的挑战。
苏向东进门停好车,先去厨房给她打水洗漱。又给冲了一杯麦乳精过来,让她喝了好睡。
“我自己回来其实也可以的,这样影响你休息。”
他笑笑递给她毛巾,“你不回来我睡不着。”
这么晚一个单身女性自己回家,想想就觉得不安全。实在没时间了没办法,只要他有时间,肯定得接老婆啊。
中班很快倒了夜班,他又开始每晚去送。晚上出去的时候孟浠也刚出门,今天居然是孙耀祖骑车去送她。昏暗的月色下,孟浠炫耀似得看过来。却发现舒窈压根没注意她,已经坐上后座两口子骑车走了。
“看到没,苏向东每天都会接送的。”
孙耀祖打着哈欠,“我这不是也来送你了嘛。赶快上车走。冻死人了、”
自己不上夜班还得出来送老婆,孙耀祖又冷又烦躁。他从小是家里独苗苗,被父母被舒窈宠着护着长大的。手里有钱给孟浠的温柔小意一些不觉得什么,但这样半夜接送的事情,实在是考验他。
“你冷我不冷啊?我不也得顶着寒风上班嘛。”孟浠坐上后座,“如果我要是怀孕的话,你会不会每天都接送我?”
“那肯定会啊。”提起孩子来,孙耀祖这才来了些精神。“你要是怀孕,我肯定照顾你的。”
送老婆上班,大冷天的实在受罪,但厂子大门口碰到了老婆的工友,一个个都开口夸他,一时间特别满足。
“我明儿还送你。”
他怎么不知道有这样的好处,难怪苏向东每天接送呢。原来这些女人会如此夸赞,满眼羡慕。第一次从这种事中获得了好处,第二天忍着冷从被窝里起来,继续。
天气越发的冷,苏向东有工作出差了。晚上舒窈自己骑车去上班,她特意早走几分钟。车子被苏向东刚刚给保养过,骑着十分顺畅。
黑咕隆咚的她手里拿着手电,她骑车非常仔细,拐弯处发现地上好像有什么,立马放慢了速度。黑夜里靠墙隆起一个大包,看不清到底是什么。她本来是想赶快走的,别惹事。
可车子驶离了还是不放心回头,这回在手电的映照下十分清晰,居然是个人。大晚上的会不会是喝醉了?这么一想她赶快返回来,这么冷的天喝醉在外待一晚上可不得了。
这天气看来要下雪,这要是在户外一晚上,绝对要冻硬。她也顾不上害怕,人命关天的时候利索返回下车。
“同志,同志、”她一边喊,一边伸手去扶。等到将人翻过来露出了脸,她楞了一下。这人看着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而且这脸面身形都十分稚嫩,应该不到二十岁。身形瘦的像麻杆,她一个女人都能拉得动。
“同志你醒醒,醒醒、”男同志始终没动静,呼吸也十分微弱。之前以为是醉酒,可离近了根本闻不到酒味。不是喝酒那可能是贫血之类的,还是送医院要紧。
虽然男同志很瘦,可她一个女人想利索的将人抱起来还是有些困难。此时正好孙耀祖他们过来了,人命关天的档口她开口求助。
“帮个忙,将人送医院去。”
孙耀祖倒是停了一下,但说出口的话却十分冷酷。“多管闲事。”
孟浠也翻白眼。“就是。赶快走,等下迟到了要扣钱。人家家里有钱不在乎,咱们可是耽误不起。”
这两口子居然就这么走了,舒窈气的瞪眼。她之前怎么不知道孙耀祖这么冷血。以为他只是自私,可自私到这种程度,真是一言难尽。
她用尽全力搀扶,可他这样没意识的话根本不可能坐上自行车。她没办法从包里掏出水壶来,给他往嘴里喂。水壶里是泡好的糖水,可以快速补充糖分。
“喝口水、醒醒啊,醒醒我送你去医院。”
不知道他是不是饿的低血糖,反正糖水也喝不坏人。而且甜滋滋的刚喂进去,他就有意识的吞咽,她赶快多喂他喝一些。
一壶糖水喝了一大半,男人终于睁开了眼睛。手电映照下一双眼眸好像天上寒星,冷幽幽清亮亮。
“同志你可算醒了,你能动嘛,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嘴里甜滋滋的,是他很久没品味过的滋味。眼前的女人满脸关切,整个人温柔温暖,让人十分眷恋。
“我、”
此时孙耀祖骑车返回了,这回也清晰的看到了男同志的长相。他在舒窈面前停下车,开口警告她。
“你不认识他是谁?”
舒窈诧异:“我应该知道吗?”
孙耀祖冷笑,“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这人的闲事你少管。”
“你到底想说什么,能不能不要这么云里雾里的。”
“我已经提醒到了,你要管是你的事儿。”
孙耀祖骑车走了,舒窈冷哼。“什么人啊。”
她扶着地上的男同志:“能起来嘛,我送你去医院。”
男同志一脸灰白,动一下浑身都在颤抖。“你别管我了,让我自生自灭吧。”
“你这小孩,怎么说这么丧气的话。赶快起来跟我去医院,别废话。”
他浑身颤抖着被她扶着坐后座,满脸纠结的开口:“我没钱去医院。谢谢你刚才的糖水,我自己可以回家。”
“你别动。”舒窈阻止他的动作,我好不容易才让你坐上来的。“先去医院看看情况。你别担心钱。”
她强硬的让他做后座,然后自己骑车带他。一路行驶开来,她更加感慨,这也是个可怜人啊。一个男同志居然这么轻,她带着他都毫不费力。
大晚上的去医院挂了急诊,检查一番如她所料。大夫摘下口罩写的却不是药方,而是营养品补充的条子。而所谓的营养品,也只是黄豆而已。
“严重营养不良,可以的话买些黄豆补补。炒熟了或者煮着吃都可。”
“好,谢谢大夫。”
刚才登记的时候她得知,男同志今年二十。看起来好像十七八岁似得瘦弱,实际已经是成年人,在城东的铁厂工作。
检查费用没花多少,拿着纸条可以去买黄豆。看她准备离开,他赶快从椅子上站起来。可就是这一下,头晕的一个踉跄。舒窈眼疾手快过去扶住他,这样的情况在后世需要输营养液了。可这时期没有那东西。
“你家在哪儿,我先送你回去。”
“城南柳枝巷。”他被扶着出门,此时眼眸里不在麻木冰冷,“姐姐,谢谢你今天帮我。我自己回家吧,你上班该迟到了。”
“没事。”反正都迟到了,今天就旷工吧。他这样她可不放心让他自己回,万一又晕倒在什么地方可麻烦了。而且刚才检查的时候,她看到他身上好多陈旧的伤疤。好像是被烫的,或者被打的。
“姐姐,真的不用送我,我自己可以回。”
舒窈没说话,先从包里将自己带的饭拿出来。饭盒打开,里头是一盒杂粮粥。粥熬的十分浓稠,用料很扎实。看着普通,实际里头放了大枣。
“先把饭吃了,然后我送你回家。”
周大林眼睛一热,赶快抬头掩饰。一个素味平生的人,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关心他。
“我是扫把星,您别对我这么好了。我、我自己可以回家,我先走了。”
“唉、”
舒窈上手将人拽回来,这边有台子正好可以吃饭。“你跑什么啊。什么扫把星,那都是封建迷信,谁在这么说你你就告他去。别说那些了,赶快先把饭吃了。你是饿晕的,再不吃饭又得送你进去。”
饭盒已经打开,她将勺子塞他手里。“赶快吃,有什么吃完了再说。”
在这样的饥荒年代,能愿意给你一饭盒的粥,那绝对的好人。周大林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一滴滴掉落在了饭盒里。他赶快伸手抹掉泪,低头一勺一勺吃着粥。
长这么大了,这是他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粥。软糯香甜,有红枣的香气,而且甜津津的。热乎乎的顺着口腔流入食道,暖了胃暖了身,更暖了心。
粥这种食物是升糖非常快的,后世减肥人士绝对不可沾。但在这个饥饿的时代,对于一个饿晕的人来说,这一份粥无异于救命食粮。一饭盒下去,随着热气升腾,他因饥饿而产生的无力心慌等都得到改善。
“走吧,我送你回家。”
“姐,我自己真的可以的。”
“走吧,反正我也没事。”舒窈还是不太放心,刚才称了一下他只有八十几斤。身高一米七五左右,这个体重可谓太轻。一盒粥,她不敢保证能让他不再晕倒。
舒窈强硬的骑车送他回家,到巷子口他让停了下来。“我家就在那儿。”
“好。那你自己当心。”
在这之前是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骑车掉头准备离开,想到他身上那些伤疤还有现在的处境,她实在是不安心。
“大林、”开口了,却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目光忐忑,脚指头拼命往里藏,希望她看不到自己的鞋破成了什么样儿。
“你家里还有谁?”
“我和父亲俩人。”
“你父亲、是生病了还是有什么……我不是多管闲事,我是担心你。这样吧,我给你留个地址,你要是遇到麻烦了可以去找我。”
这孩子看着实在是可怜,让她想起了儿子。这么大还是孩子呢,没有妈妈的孩子艰难。
刚刚干了的眼眶再次湿润,周大林情绪再次激动。舒窈没多问,开口说了自家地址。
“遇到麻烦了可以找我。那,我先走了。”
她推着车子调转方向,他站在原地眼泪不受控制的哗哗而落。眼前早已没了她的身影,他激动的心情稍微平复,才发现已经这么晚了。当即拔腿追了出去。
“姐、”他知道她叫舒窈,在棉纺二厂印染车间。这么晚了不能让女孩子独自回家,他怎么也得送她到厂门口。
“你干嘛?”跑出去没多久,他听到她带着惊慌的声音。心里猛然一紧,他加快了脚步。
“你是哪家的啊,我怎么没见过你?”熟悉的男声带着明显的醉意,让他心脏一阵紧锁。脚下飞快,风驰电掣一般跑到了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