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太是温泊松认识的一个古董商引荐过来的买主,之前听温泊松提过一嘴,说她是个行家,一来就提出要看绿货。
验资,看石头,付定金,一气呵成一点不犹豫。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第二天看到手镯成品时温钰浓还是忍不住惊叹。
原来这就是高净值女性,审美好,眼光独到。
温钰浓把镯子拿到室外拍了几张照片发过去,又将镯子举在手上反复看了看。
凑成九宫格,发了个朋友圈:[客户的美镯出货了,同料高货需要的私我哦!]
她心里还念着裴知瀚要新货的事,把东西收好后又在工厂逛了逛。
“小温老板,这边还有一块板料刚画好镯位,你要看看不?”
温钰浓闻声看过去,说话的是张新面孔。她没什么印象,只觉得小伙子长得俊秀,就是皮肤有点黑。
旁边李师傅介绍说:“小温,这是我徒弟张耀文,你来工厂少没怎么见过,不记得很正常。”
她点了点头:“嗯,我记得。走吧一起去看看,是春彩料子对吧。”
“对的,小温老板记性真好。”
李师傅走到架起的板料面前拢了拢袖套,“这板子纹劽多,画了九个镯位。这边两只有大劽,但效果还得压出来看了才清楚。”
“裂太多取出手镯也卖不上价。”温钰浓顺着他比划的位置指了指,“你们才是专业的,得麻烦你看看这里要不要重新规划一下,不一定非要出镯子,到时候我去找我爸商量。”
李师傅那些钢尺对她笑了笑,“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厂里取完镯子和蛋面的料子都是要送出去卖给其他的珠宝商,所以温柏松想要多取镯子也是情有可原。
想到档口一堆小圈口贵妃正愁卖,温钰浓又觉得自己老爸做生意没主见,太随大流。
不如把那些料子留着自己加工自己卖,反正都扩了厂子,就是资金流困难了点。
到档口时,温泊松正坐着陪客户喝茶,见她来了便给人介绍道:“我闺女,温钰浓。”
那是个中年男人,西装革履的成熟扮相,温钰浓收回目光,乖巧地笑着,“叔叔好。”
那人放下茶盏,对她点了点头。
见温泊松没有介绍的意思,她也不兴凑上去,就先进了内室,瞧了一圈玻璃展柜里陈列的翡翠物件。
想到裴知瀚那句“差点意思”,温钰浓知道这些东西他瞧不上。
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做不上他那单生意了,等温泊松空了倒是可以让他去公盘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石头。
手机震动了一下,刘女士那边回复她:[看着还行,尽快送过来吧。]
温钰浓伸着脖子看了眼温泊松,见他眉飞色舞正侃侃而谈。
她抿唇笑了,回复到:[“好的”。]
跟温泊松打了招呼她就开着自己那辆红色奔驰回家。
事情谈妥了,她归心似箭想要回去补觉,也忘记了要说板料的事。
半路裴沅禾打来电话,她打开车载蓝牙,心不在焉地“喂”了一声。
“浓浓,感冒吃什么药好啊?”裴沅禾声音有些急切,但听着不像是生病了。
“你不舒服吗?”温钰浓记起那日山里的寒气和雨水。
“不是,是云清。昨天我们拍戏,要在外面露营。夜里温度低他把被子拿给我了,就冻感冒了,还有点发烧。”
听着听着她就出了神,到路口时才发现是红灯,赶紧踩下刹车。
由于惯性身体极速前倾,温钰浓撑着方向盘有些懵然。
也不知道节目组怎么想的,裴沅禾这种带资进组的大金主,拍个十几分钟的露营情节难道还得真在山里过夜吗?
温钰浓实在理解不了,但她不好多问。
“正常的感冒药都行。”想到梁云清头孢过敏她又提醒道:“头孢不行,有些人过敏。”
见到他那天,梁云清还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衣,当时温钰浓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在新泽西读书时,雪季很长,要持续三四个月。
他永远是将那两件薄夹克换着穿,从不生病。
短短不到半年,他书不读了,连身体也变差了。
温钰浓好想问问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手机上已经摁出了梁云清的号码,点最后一下拨通键时,她突然清醒过来。
他们不该再联系了。
此时过分的关心,对他来说或许是困扰。
佳人在侧,哪里用得着她呢?
经这一遭,夜里温钰浓辗转反侧却睡不着了,她索性起身趴在窗户边发呆。
窗外灰蒙蒙一片雾气帷幕下,只有几盏朦胧的路灯还亮着。
裴沅禾和她是在一门选修课上认识的。
温钰浓的印象里,裴沅禾一直是一个高能量,极其热烈的人。每天会在社交网站分享留学生活,两个账号加起来有几百万粉丝。
反观自己一路走来磕磕绊绊,她第一次意识到人与人的差距其实是很大的。
喜欢裴沅禾,似乎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温钰浓恍然大悟,为什么梁云清要去录那档综艺。或许他一早就喜欢裴沅禾,只是那会儿碍于对方有男朋友没有表态。
想到自己那些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的日子,确实是一厢情愿了。
昔日光阴,带了太多滤镜,温钰浓想曾经自己也算尽力而为没留遗憾了。
那时她不太擅长过度隐忍的感情,情到深处便率先捅破了那层窗户纸,然后一切都是她的独角戏。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学姐办的Party上。
她被室友拉着强行合群,困到不行又不好意思提前说走。
到后面口干舌燥,就喝了一杯冰水。
恰逢当时生理期肚子难受,只能跑去卫生间蹲着来缓解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她拖着又酸又麻的腿出来时,人已经散的差不多,她看到泳池边有个在捞垃圾的清瘦身影。
就用英语问了一句:“你需要帮助吗?是什么东西掉了吗?”
其实需要帮助的是她,在厕所里她把手机玩没电了。
梁云清回过头,看着她怪异的走路姿势,微微一笑。
夜色暗沉,明月如昼。
那一笑,帅得惨绝人寰。
她想自己真是个天生好美色的人,不然当年怎么会对梁云清一见钟情呢?
温钰浓叹了口气,恨自己不够洒脱。
裴沅禾的微信刚更新了朋友圈:男神也怕药苦哦!
配图是一只小熊落泪的表情包。
真是一个“雪上加霜”的夜,温钰浓泄气地把手机重重丢进床铺。
读书时她给自己规划的人生是毕业后经营一家生意尚可的珠宝店,穿包臀裙留大波浪,做个漂亮性感的女老板。
刷到视频里的妖娆美女时,她以为年纪一到就能自动长成那样。
结果是到了二十二岁,连高跟鞋都穿不明白,每天的娱乐活动除了睡觉就是刷视频。
她心里一阵人生不如意的感慨,在飞机上懵懵懂懂地暗自哀伤。
下午带着手镯见到刘太太时,这种情绪更是达到顶峰。
刘太太肤白貌美,看不出已经四十来岁。穿了条墨绿色丝绒材质的紧身吊带裙,深v领设计将胸前本钱和盘托出。
成功女人见惯好东西,拿到镯子后神色如常说了句:“还行。”
她扫码将钱转到温泊松的Ali pay上,问温钰浓:“你晚上有时间吗?我可以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
温钰浓心中一喜答道:“有的刘太太,谢谢您。”
“那你去换件衣服,然后到这个地址。”
*
到鹿荣庄以后,温钰浓兴高采烈地等着太太们来,想着感情不顺事业顺,她以为自己的财运终于来了。
人生却往往事与愿违,女老板们到后只象征性地问了一下她是谁。然后点了一堆男模,就着自己圈内的所见所闻聊起各种八卦,温钰浓也插不上嘴。
她被挤到角落彻底成了隐形人,看着身上花了大几千买来的裙子,心里多少有些不甘。
透过包间昏暗的光线,她对上了刘太太的眼睛,只一刻便被刘太太身边坐着的“小白脸”打断。
那人绸质衬衣扎进牛仔裤,给刘太太递酒,半撒娇地说:“姐姐~你尝尝啦,这是好酒。”
她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刘太太却出人意料地就着男子的手抿了一口,笑问:“不错,怎么卖?”
“小白脸”举手曲起大拇指比了个“四”。
刘太太捏了一下他脸颊,“来十瓶。”
“谢谢姐姐。”
男孩的下颚被刘太太勾起,接着被戏谑地调侃道:“这就高兴了?”
“见到姐姐就高兴。”
温钰浓移开眼,不好意思再看少儿不宜的情景。
她第一反应是那酒四千一瓶,还沾沾自喜地想,原来富婆喝的酒她也喝得起。
心里计划着再谈几单大的生意以后,也去点几个帅哥,然后做出爽快模样,一次性买十瓶。
最好是比梁云清还要帅点才行。
侍应生端来酒后,彻底刷新了她的认知。
她看着下面压着的票据,不敢置信地反复数了好几次后面的零。
真是术业有专攻,原来钱这么好挣。
她自己谈下来的第一单大生意还是因为裴沅禾,说到底东西是高货,有收藏价值。而且人家不在意那点钱,其实谁来卖都一样能成交。
不算她的本事。
今夜看到这一幕,她记起了那日裴知瀚看她的神情,就跟刘太太看这男孩一样。
骨子里的轻蔑和不屑,收得再好也不是微不可察。
不舒适的感受只持续了几秒,温钰浓不是个内耗的人,这些想法在脑子里转瞬即逝,她快速把自己说服。
做生意的人最忌讳清高,生意谈成了,卑微点也无所谓,面子又不能当饭吃。
今夜她瞧了一圈,刘太太旁边的常女士为人最是和善,特意提了一嘴她脖子上的绿坠子好看。
似乎也是有买翡翠需求的。
她学着那男孩倒了杯酒朝常女士靠过去,也唤一声:“姐姐?”
常女士正聊地开心,掩面大笑,回头看她时脸上还有被打扰的愠色。
“姐姐,你刚刚说...”
温钰浓的话没有说完,一道踹门的巨响传来。
只见好几个男人冲进来,为首的那个嘴里还骂着:“婊子,花老子的钱玩男人。”
她搞不清楚状况,只能噤声,屏气凝神坐着不敢动。
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朝她走了过来,揪着常女士的头发,把人给拽了起来。
常女士一声尖叫,大声骂道,“你个死瘟生,管老娘的事干什么?说好了各玩各的...”
刘太太想打圆场推搡间崴了脚,温钰浓连忙起身去扶,两人被一并推倒在地。
她们对视一眼,互相都有些懵。
温钰浓如堕五里雾中,大脑宕机,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她只知道客户没了,一时间惘然不已。
周遭吵闹声越来越大,情绪激动得已经动了手,安保赶到时地上留着斑斑血迹。
夫妻一场,也是对彼此下了死手。
一行人被赶出鹿荣庄,走到大厅时她忽然想起包没有拿,又委屈又可怜地求安保能不能让她回去一趟。
靠在单向玻璃窗喝酒的肖译最先看到这一幕,便取笑道:“这是煤老板的漂亮妻子在会所点男模,被抓现行了吗?”
“娶小老婆就是这下场,天天绿帽头上戴。”牌桌上的刘局打了张二饼又对着裴知瀚说:“知瀚啊,我们这就你还没结婚。我奉劝你一句,结婚是人生大事,切忌贪图美色,最重要的还是合适。”
“对嘛,老婆得要老实本分的。同龄人最好,懂分寸。年龄小的不成熟,以后家宅不宁,你怎么安心在外面打拼。”
裴知瀚没理他们,本能地从牌桌抬眼去看大厅里他们谈论的主角。
这间包厢位置好,几乎可以将整个鹿荣庄的内部格局一眼看完,他座位对着窗户,自然看得到温钰浓一行人。
瞧得有些久了,刘局提醒他摸牌。
肖译喝了口酒,状似不经意地跟着问:“怎么了,有熟人?”
裴知瀚收回目光,自若地抬手丢出去一张原本计划用来胡牌的五条。
他说:“不认识。”
然后就是刘局“捉五魁”的惊呼,没人再提大厅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