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瀚推开车门时,温钰浓才注意到芭蕉树后面是有人的。
便抬手抹了一把泪,吸了吸鼻子,有些狼狈地转过身想走。
“温钰浓。”裴知瀚叫住她,快步走到屋檐下收了伞,指了指她手上的密码箱,“你在等小禾?我正要找你结账,合同带了吗?”
“在车上,我这就去拿。”她说话的语气因为夹杂着鼻音,听着有些委屈。
裴知瀚拧眉,偏头看了看屋檐外的雨水,将伞撑过她头顶,“雨大,我送你过去。”
温钰浓找到停在马路边上的红色小跑,她打开副驾驶的门去拿装在袋子里的pos机和印好的合同。
瞧见她弯腰时露出的那一截雪白腰肢,裴知瀚漫不经心地偏头移开了目光。
只将手中的伞倾斜,尽量不让雨淋到她。
拿好东西,温钰浓想起别墅里那一小间茶室,便说:“裴先生,要不我们进去聊?”
裴知瀚说:“不必麻烦,我车里宽敞,去车上就可以。”
温钰浓埋着头跟着他往回走,余光只能瞧见身旁人那一截被雨淋湿的西装裤腿。
她坐进去以后,正要关门,裴知瀚出口制止了她:“不用,把门开着。”
温钰浓一脸懵,她四下瞧了瞧,没想明白他什么意思。
她尽量表现出坦诚,跟裴知瀚说好价格,又提醒他:“我手上这些,沅禾还没看。”
“你打开我看看。”
她稍一抬眼,注意到裴知瀚的衬衣被雨水打湿了些,贴着他紧实饱满的肌肉线条。
微透的西服衬衣下面是难以忽视的男性美体。
温钰浓哪见过这场面,脸颊蓦然涌上两团红晕,头垂得更低。
裴知瀚的角度只看到了她颤抖的纤长睫羽和那白瓷般细腻的脸颊上泛起的胭脂红。
光线暗他没瞧真切,只以为车内闷,顺手又将车门推得更开了些。
风吹进来,温钰浓一阵哆嗦。
她把箱子搁在腿旁,打开保险箱后将它转向裴云瀚那边。
比起镶的光彩夺目的翡翠饰品,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保险箱旁她光洁的膝盖,关节隆起处像被打磨光滑的小鹅卵石,细腻圆润。
往上是一双修长的腿,白皙圣洁。
他伸手取出那颗唯一没有镶嵌的冰紫色蛋面,就着车窗外的光线看了看。
温钰浓见他感兴趣便介绍道:“裴先生眼光好,这一批货里属它品质最高。紫翡往往种色难以兼得,这枚蛋面尺寸饱满又冰又胶。底子这样干净的情况下还能有如此浓郁的紫色,真的很难得。”
“大圭不琢,美其质也。正巧下个月我小姨生日,你觉得拿来当生日礼物合适吗?”他目光落到温钰浓身上,从头往下看她一眼。
“那肯定是再合适不过了。”
裴知瀚听了她的话又多看了几眼,最后遗憾地摇了摇头,把蛋面放回原位,“净度不够,差了点意思。”
合着是逗她呢,温钰浓的笑容僵在脸上,“工厂还有一些高货,如果裴先生需要的话...”
“再说吧。”
他把支票填好递给她。
温钰浓双手接过,低头看了看,跟她给裴沅禾的报价一样,不多不少。
呼出一口气,她跟裴知瀚道了谢后不忘说吉利话:“裴先生爽快,祝裴先生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裴知瀚被她逗笑,却不再说话。
温钰浓磨磨蹭蹭的,假装还在确认证书和票据。最后东西实在收无可收,她拉下脸假笑着问他:“裴先生,要不留个联系方式,有好东西了我联系您?”
见他没反应,温钰浓继续说:“最近工厂那边出了两块种水极佳的无事牌,如果您喜欢精致一些的也有雕刻好的山水牌。大的摆件,弥勒佛这些。小的,像平安扣,观音,貔貅也是有的...”
裴知瀚微微仰了仰下巴,身体往后,靠在了沙发椅背上,似乎是受不了她的啰嗦,不耐地皱了一下眉。
僵持片刻,温钰浓隐约听到他轻慢地“嗯”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掏出手机问:“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裴知瀚递了一张名片给她,“把货准备好以后打这上面的电话。”
“我外公倒是对翡翠瓷器感兴趣,不过玉这一类贴身的物品他不喜欢用别人碰过的。东西不急着要,明年开春之前准备好就行。”
“裴先生您放心,如果是有人借戴过,或者是二手回流,我们都会提前告知,不会以旧充新。而且,我们家也是支持定制的,到时候有好的料子我一定先通知您。”
温钰浓耐心地解释着,心想这人不懂行,翡翠哪有那么多好的新货。都是这个人手里流到那个人手上,有些人就偏爱那点历史的厚重感。
她暗暗盘算着工厂那批石头能不能开出一两件好东西,让他看得上眼。
“嗯,我自然信得过你。”
等温钰浓离开后,裴知瀚解开湿透的上衣,拨了电话让助理送衣服过来。
空调调低两度之后他仍觉得燥热,索性脱了衣服,团了团丢在脚边。赤着半个身子从中控台拿过香烟,不疾不徐敲出一支含在唇间,微微颔首用手拢住火苗,试了两下才把烟点燃。
吞云吐雾间,他凌厉的眉眼在烟雾中低垂。
温钰浓坐在车里跟裴沅禾发消息。
那边回了一个知道的小猴子表情包,又跟她吐槽道:[浓浓,我正挨骂呢,剩下的东西后面抽时间再看。]
她回了一个笑脸后收了手机。见雨稍小了些,便点火驱车离开。
这是一栋坐落在4A级景区内的半山别墅,环山公路弯道多,她车技一般开得很慢。
沿途的雨又大了起来,山里昼夜温差大,温钰浓今天穿得少。
秋老虎忽热忽冷的,让人穿不对衣服。
车上放了一件薄绒披肩,她感觉到冷后便靠边停了车,把披肩搭在腿上。
山里风景好,她忙了一天,正是乏累困倦的时候,索性熄了火,靠着椅背发呆。
目力所及层林尽染,这金秋颜色在雨幕里看着多少有些萧条。
此刻她有种扭曲的心理,想要把梁云清的好友加上,问问他的恋爱进展。
温钰浓自嘲似地笑了笑,觉得自己真是个受虐狂。
又想起裴知瀚那高冷模样,感慨了一句:钱难挣,屎难吃。
一时气恼,便想要睡觉。
醒过来时,天色已暗。
她启动汽车继续往前开,透过后视镜看到一辆黑色宾利正在向她驶来。
那车开得又快又稳,还没来得及反应,对方就一脚油门从左手边超了车。
温钰浓骂了句神经,觉得不解气又探出头对着那辆扬长而去的定制版慕尚吼道:“会不会开车啊?”
那车已经没影,她忽然想起裴知瀚今天坐的那辆车似乎也是这个车型。
真难看,也就老男人喜欢。
到家时已经晚上九点过,邓慧娟在客厅看电视,见她回来了起身问:“吃饭了吗?谈的怎么样?”
温钰浓顺手把车钥匙放在鞋柜上,弯腰换鞋,“支票在我包里,明天让爸去银行兑现。”
“真的?我宝贝女儿也太厉害了吧。”邓慧娟丢了遥控器去迎接她,又确认了一遍,“你吃晚饭没?”
“还没。”
“那我去给你下饺子。”
今天刚包好的,正新鲜。
温钰浓靠在厨房门边,听到邓慧娟说:“都是猪肉白菜馅,我给你放在冰箱第二层,我看上次给你包的还没吃完。”
“嗯,不怎么在家吃饭。”
“三餐要搞好这是基本,你现在年纪小没感觉,等你到爸妈这个年龄才知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邓慧娟把煮好的饺子捞上来,打了汤,撒上葱花。又说:“这生意谈成了是好事,你爸那边资金问题也解决了,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还得去给刘太太送货,休息不了。”温钰浓吹了吹勺子里的热气,含糊应她。
邓慧娟拿出手机给在玉器街看铺子的温泊松报喜:“老温,咱闺女出息了哈,卖出去一整套呢。”她换了只手捏着手机继续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她有自己的节奏,你以后不准急她。”
温钰浓听着笑了笑,起身把碗端到厨房洗好。
出来时见邓慧娟还坐在原来的位置,她靠过去挨着坐下,“妈,快去休息吧。这几天别过来了,我明天去工厂看看刘太太定制的那只镯子,没问题的话就给她送过去。”
“等交了货,我要在沪市玩几天。你就别操心我了,我多会享受一人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小时候不是说我吃不了一点苦么,现在也一样,我不会让自己累着的。”
看来包的饺子她还是吃不上,邓慧娟又叮嘱了一遍,要她好好休息,按时吃饭。
她把邓慧娟拉起来往卧室里推,“知道啦知道啦。我去洗澡了,妈,你早点休息。”
浴室内水汽氤氲,她抬手抹掉镜子上的水雾,盯着里面反射出的婀娜身姿,想起了裴知瀚的那句话。
大圭不琢,美其质也。
转念又记挂起刘太太的手镯,乱七八糟各种事情堆在脑子里,她烦躁地穿上睡衣回卧室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