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钰浓没等多久包就送来了。
那人胸牌挂着经理职称,仅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拦她的安保,安保们便自觉走到一边。
对方恭敬地把包递给她,“温小姐,让您久等了,实在抱歉刚刚我才了解到中间有一些误会。您看要不这样,我们为您提供一间套房,您可以先去换一身衣服,或者住一晚等明早再走。”
温钰浓埋头看了看被红酒泼了一身的裙子。
想起刘女士买下的那四十万的酒也没喝上两口,她气不打一出来,捏着包昂着头说:“赶紧带我去。”
免费的套房居然比她住过的五星级酒店还奢华,就单单那客厅比她家还大了些。
温钰浓摇了摇头,真是穷奢极欲,**糜烂。
她穿着浴袍在套房里等着服务员把衣服送过来,这些天一直奔波劳累,前一晚上又几乎没睡。
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影,她没撑住困意,靠在床头沉沉睡去。
裴知瀚进屋后径直去了浴室,见里面乱糟糟的,下意识皱了一下眉。
正要拿起电话叫经理过来,就瞧见了洗好挂起的女士内裤,白色蕾丝边,纯情又诱人。
他心中警铃大作,快步走到卧室。
那里果然睡了个女人,头发遮住了脸颊,睡袍微敞,露出半片胸前美景。
温钰浓是被裴知瀚叫醒的,醒后一脸迷惘,想不明白怎么房间里有个男人。
刚刚睡觉时眼睛被手臂压得太久,她睁开眼视线模糊有些看不清,理了理衣服乖乖坐在床头。
缓了好一会儿才嗫喏着喊人:“裴先生?”
“嗯。”对方没动,似乎在等她解释。
“那个,今天我来这儿谈生意,出了点事,服务员说可以在这住一晚上再走。”
裴知瀚听到这,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没再顾忌温钰浓,拿出手机给肖译发信息。
两人就这样,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对着彼此,一个发呆一个忙忙碌碌不知道在给谁安排工作。
处理完肖译,裴知瀚收了手机。
对温钰浓点了点头,语气温和下来,暖光灯下埋头看她,目光也温柔,“抱歉,应该是我走错了。”
想起大厅时她狼狈的模样,裴知瀚没急着走,继续问道:“你在沪市的买家多吗?”
“不多,只有一个,今天送了货本来就没事了。只是刘太太她说给我介绍客户,晚上我才来这的。”
“如果你不急的话可以等等,过几天我有个朋友的太太可以介绍给你认识。”
温钰浓激动地站了起来,发觉自己有些失态,尴尬笑了笑,“不着急的,谢谢您裴先生,那我等你?”
“嗯。”
裴知瀚对她道了晚安,走到门口时又转头去浴室拿西装外套。
温钰浓听到关门声才松了一口气,闭着眼软软倒在床铺。
她这算是塞翁失马,因祸得福。
温钰浓躺了躺又爬起来,拿起包里的手机给温泊松发消息,让他把家里现有的好货都拍好照片跟视频发过来。
男孩对富婆叫姐姐才有用。
她得跟富婆当闺蜜,聊人生、聊理想、聊孩子老公。
把天聊好,货才能卖得出去。
*
剩下的几日温钰浓在酒店窝着睡觉,她选了一些太太们可能会喜欢的手镯套链,让温泊松送过来。
带来的保险箱搁在角落,温钰浓瞧了几眼觉得不妥,打开行李箱把它放到底部,又拿衣服将它盖住。
“啪”的一声箱子合拢,顺畅拉上拉链扣进锁槽。
她蹲着没动,事情悬而未决,温钰浓没什么耐受力。开始担忧起裴知瀚是不是已经把这茬给忘了?怎么还不联系她?
之前存他名片上的那个号码时,温钰浓特意编辑了短信过去。
这会儿点开对话框,还停留在那句自我介绍上。
[裴先生您好,我是温钰浓。这是我的手机号,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联系我。]
那边没有回复,或许根本没有看到。
沪市的酒店不便宜,她怕赔了夫人又折兵。
很多客户买完东西后都喜欢说要介绍自己的朋友过来,但大多数不了了之。
裴知瀚那样的人应该很忙,也看不上转介绍那点回扣,所以那天晚上他是处于怎样的心态说那话的呢?
现在想想,也许只是随口客套而已,毕竟他一向是不怎么看得起她的。
温钰浓站起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她当时就应该多说几句,至少跟裴知瀚敲定好具体时间。
这样坐以待毙太被动,她呼了口气,拨通了那个号码。
“您好,这里是裴董事长办公室。”
听到是女声,温钰浓看了看通话页面又确认了一下,“请问这是裴知瀚先生的工作电话吗?”
“是的,我是她的秘书,我姓张。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能让他接电话吗?”
“非常抱歉,裴董正在开会,目前无法接听任何电话。您的事情如果可以,我会为您详细记录,并在第一时间转交给他。”
如果真的可以,她想说能不能转人工?
温钰浓调整好情绪才措辞表明来意:“您好张秘书,裴先生之前说,过几天要给我介绍一位朋友认识,我想问问她有什么喜好。”
“好的温女生,等裴先生回复了我会打给您,请保持电话通畅。”
“嗯嗯,谢谢您。”
漫长的等待耗光了她即将见到大客户的紧张与兴奋,只觉得日暖月寒,时间熬人。
温钰浓记起之前说要见面的高中室友,便发了消息问:[下午有没有时间吃饭?]
那边很快回复,说晚上六点以后可以。
温钰浓高中的时候学的理科,成绩中规中矩,物理和英语很好,化学最差。
年级排名在三百多名浮动,顶了天能考个京市的211。
温泊松没上过大学,所以在女儿培养上就立志要送她去名校。
做生意这些年,他吃了不少没学历没圈子的亏。常常念叨学历这东西可以不靠它吃饭,但不能没有。
那时生意刚刚稳定,置换了房车以后温泊松几乎是把所有可支配的存款都用来送她留学。
温泊松那些道理,是她在谈成裴家的生意后才悟到了一些。
学历带来的附加价值往往是不会摆到明面上来的,但它真真切切给了她圈子和人脉。
如果不是在PU的四年,她也许一生都接触不到梁云清与裴沅禾那样的人。
两类人的极端,却是同样的优秀。
温钰浓不得不承认,他们站在一起更般配。
拿到PU的offer后她其实可以不用再去学校,但温泊松不同意。反复强调不能停止学习,他说在学校才有氛围,能静下来思考。
于是她待到出国前一个月,才搬离学校宿舍。
黄嘉琪对她的印象也停留在此,温钰浓平时看着不声不响,偶尔还搞一下抽象,最后却是班上为数不多能申到美本的人。
别人拿到offer都出国旅游或者考驾照去了,只有她依旧坐在教室里跟着读书。
晚自习也不吵不闹还给同学讲物理题,那会儿温钰浓已经自学了微积分,磁场的叠加与变化能够用毕奥萨伐尔定律来解释和计算。
最后两个月她还主动承包了寝室的卫生,说自己大学已经有了着落,让她们安心备考。
这样一个君子之交淡如水,做事又不求回报的人,真的很难不让人喜欢。
黄嘉琪与她约在外滩旁那家有名的蟹黄面碰头,虽说要尽地主之谊,其实她也很少来这些地方。
两人订了靠窗的位置,点了个豪华套餐,边吃边欣赏着外滩美景。
华灯初上,黄浦江的豪华游轮拉出长长的光痕,岸边人潮涌动,光怪陆离。
温钰浓剥了只虾放进嘴里,味道太怪,她皱眉吐槽:“大城市就是好啊,虾还是梅子味的。”
黄嘉琪跟着笑了,“这是他们家的一大卖点,对了钰浓,你最近在干嘛?”
“‘海带’嘛,肯定是在家待业咯。”她放下勺子,这沪市网红餐厅的菜她有些吃不惯。
“钰浓,当年还得谢谢你,没有你,我...”
温钰浓一愣,然后摆了摆手,被她突如其来的严肃致谢吓到,“都过去啦,不说这些。”
那段久远记忆涌现出来,是高二下的一个中午,温钰浓吃过午饭回寝室拿作业,碰到了坐在阳台边沿的嘉琪。
温钰浓以为她要跳楼,没敢靠太近,只小心翼翼地问:“嘉琪,你有什么事想不开吗?你可以说给我听。”
“我只是在思考读书的意义。”黄嘉琪听到声音回头,逆着阳光咧嘴一笑。
光线刺眼,温钰浓看不清她的表情,偏着头问:“那我可以陪你一起吗?我也想坐在阳台上试试,但我恐高不敢一个人。”
黄嘉琪身体一僵,点头说:“好。”
嘉琪抑郁症好了以后已经是高三,有一次晚饭时,她们约着一起去买饮料喝。
温钰浓站在马路边捧着奶茶半开玩笑地说:“嘉琪,你说我这样的人,普普通通的,以后去了地府是不是也是底层鬼啊?”
黄嘉琪想,怎么会呢,钰浓是她见过的最好最温暖的人。
但她只跟着笑,表现出没心没肺的样子,“有可能,我们也许都是。如果没人烧纸,还买不起孟婆汤投不了胎,成孤魂野鬼。”
温钰浓捧腹大笑:“那万一你混的好,可不可以苟富贵,勿相忘?”
“当然,我给你安排最帅的鬼差伺候你。”
温钰浓的声音忽然郑重起来,她说:“不,嘉琪。我是说这辈子的事儿,鬼差没意思,活着的帅哥才有玩头。”
她的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伴随街边呼啸而过的汽车,晨钟暮鼓般荡人心魄。
黄嘉琪难得有些八卦了,很想问问她的恋爱生活,有没有找到她所谓的,符合择偶标准的帅哥。
当然她也确实问了。
只是温钰浓低着头,不知道怎么回答,踌躇着开口道:“有吧,就是帅哥不好追,后来还是没追上。”
不想提梁云清,爱而不得的人多少有些意难平。
温钰浓喝了口店里赠送的酸梅汁,点评道:“这免费饮料最好喝,还是免费的东西好。”
接到裴知瀚电话时,正是店里最热闹的时候。
有人在舞台跳舞,音乐激情澎湃。
她穿过拥挤的过道往外走,与端着菜肴的服务员错身时,手上已经把电话接通。
听到裴知瀚的声音传过来,她才大感不妙,原来这通陌生来电是他打来的。
“温钰浓。”裴知瀚又喊了她一声。
“欸,欸,我在听。”
她猫着腰抬起另一只手捂着手机,怕他觉得自己太吵。
但他还是听到了这边的嘈杂,冰冰冷冷地说:“你那里有些吵。”
温钰浓赶紧道歉:“对不起裴先生,我不知道您今天有空,我这会儿正在外面吃饭。”
“那我们改天再约?”
裴知瀚说话的语气很难听出什么情绪,但温钰浓知道,这次错过了,就再也不会有别的机会了。
“别,裴先生,我刚吃完现在正有时间,您在哪我来找您。”
她匆匆跟黄嘉琪道别,往裴知瀚说的那个地址赶去。两个地方离得不远只是她没有时间准备,珠宝还在酒店放着。
好在她穿得还算得体,这是她做珠宝生意养成的第一个习惯。因为随时可能会见客户,所以总是习惯正式中带一点舒适的穿搭。
这样既能体现她的重视,又不显得用力过猛。
今日她穿得是异型剪裁的白衬衣加黑色阔腿裤,腰间配黑色细腰带,脖子系了条黑白格纹丝巾。
她又埋头看了一眼,觉得没什么问题。
裴知瀚坐在车里阖眼养神,温钰浓赶到时怕他久等,在司机打开车门的刹那便立马钻了进去。
“对不起裴先生,让您久等了。”
他睁开眼,瞧见她一脸的素净,额头隐约泛起一层薄汗。小女孩望着他,眼睛圆溜溜地转着,嫣红的唇瓣微张,吐出温热气流。
原本准备出口的锋利词句,在口腔里转了个弯,“你就这样过去?”
“对不起,裴先生。我...”
“不用总是道歉。”他收回目光对司机说:“周师,先去BFC。”
温钰浓大概猜到他要干什么,想说自己就是从那边过来的,犯不着见个未必算客户的客户而捯饬一身行头。
她眼光短,舍不得放长线钓大鱼。
但裴知瀚说话做事总不给人留空间,温钰浓咬着下嘴唇,别过头去看窗外街景。
这些时日她的委屈也在脑中一一闪过,那些太太们的无视,被泼一身酒的无辜。
在酒店碰到时他的不屑,还有之前他的傲慢和心血来潮的逗弄。
温钰浓是心大但不是蠢,她什么都知道只是不乐意深究而已。
她不是非要挣这个钱的,好歹读了十多年书,身上多少带点傲气。要彻底在权势面前弯腰,她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