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将白日的喧嚣与光影尽数吞没。虞清远跟在靳砚身后,沉默地走进那栋曾经被称为“家”的公寓楼。
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昏黄的光线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交织在一起,复又分开。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静默,比争吵更磨人。钥匙插入锁孔,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虞清远的心跳也跟着那声音漏跳了一拍。
门开了,室内是一片温和的黑暗,只有玄关处一盏感应小夜灯自动亮起,投下一小圈暖黄的光晕,恰好照亮换鞋的区域——那是靳砚特意为他装的,因为他以前总摸黑换鞋差点绊倒。
熟悉的、混合着雪松香氛和一点点绘图墨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像一张无形而温暖的网,瞬间将虞清远包裹。这气息曾是他最有效的镇静剂,此刻却像一把温柔的锉刀,反复打磨着他本就脆弱的神经。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像是在抵抗某种过于强大的引力。
靳砚没有开大灯,只是侧身让他进来,声音低沉:“早点休息。”他没有问“你睡哪”,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山,给予空间,也守住界限。
“……嗯。”虞清远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低着头,飞快地换好拖鞋,几乎是逃也似地走向客卧的方向。他的背影绷得笔直,透露着一种刻意维持的疏离。
客卧的门被轻轻关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哒轻响,像是一个脆弱的结界被立起。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虞清远才允许自己长长地、颤抖地吁出一口气。紧绷了一天的肌肉缓缓松弛下来,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疲惫感。
房间里很干净,没有灰尘,但也缺少了那种“生活”的气息。床单是冷色调的灰,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冰冷而陌生。
他慢慢走到床边坐下,指尖触及冰凉的布料,忍不住蜷缩了一下。
太安静了。
主卧的方向没有任何声响传来,靳砚像是彻底融入了这片寂静。这种刻意的、体贴的安静,反而让虞清远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一墙之隔的存在。他能想象出靳砚此刻可能在做什么——或许是坐在书桌前处理未完成的工作,或许只是安静地看书,又或许……也和他一样,在听着这边的动静。
白天发生的一切像潮水般涌回脑海:植物园里交握的手,靳砚掌心的温度,那句关于“木头屑”的笨拙坦白,他几乎崩溃时攥住的袖口,以及最后那个……近乎依赖的额头相抵。
每一个画面都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他的视网膜和心脏。
他抬起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被靳砚紧紧握住的触感,温暖、干燥、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味。就是这只手,在他即将坠入黑暗深渊时,一次次地、精准地抓住他,将他拉回有光的地方。
胃部传来熟悉的绞痛感,不是因为饥饿,而是焦虑退潮后留下的空洞和酸涩。
鼻腔猛地一酸。
他最终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和衣躺在了那张冰冷陌生的床上。身体异常疲惫,精神却像一根被过度拉伸的弦,无法彻底放松。黑暗中,他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轮廓,耳朵却不受控制地捕捉着门外的一切细微声响——水流声?没有。脚步声?也没有。
这种绝对的寂静,反而成为一种巨大的噪音,轰鸣在他的耳膜里。
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意识像是沉入了一片粘稠而寒冷的深海。睡眠并不安稳,断断续续,梦境光怪陆离,一会儿是柏林冰冷陌生的街道,一会儿是靳砚转身离开的背影,一会儿又是林修拿着那份合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在梦中挣扎,像是溺水的人,每一次试图浮出水面呼吸,都被无形的力量拖拽回去。
直到某一刻,在某个模糊的梦境边缘,他仿佛又感受到了那个熟悉的、温暖的拥抱,坚实的手臂环住他,驱散了周身的寒意,一种深植于身体记忆的安全感悄然降临,暂时抚平了梦魇的褶皱。
他无意识地向着那片温暖的方向蜷缩过去,眉头微微舒展,呼吸终于变得绵长而平稳。
……
晨光透过客卧未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苍白的亮线。
虞清远缓缓睁开眼睛,有一瞬间的茫然,不知身在何处。预期的剧烈头痛和彻夜失眠后的混沌感并没有袭来。虽然身体依旧沉重,但比起前两日那种仿佛被掏空碾碎般的极度疲惫,竟好了不少。
他甚至感觉到脸颊贴着的枕头面料柔软,带着阳光晒过后的淡淡暖意——靳砚昨天显然晾晒过客卧的寝具。
他坐起身,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睡眠质量算不上好,但至少是睡着了。他走到浴室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
脸色依旧算不上好,但昨夜洗净的脸上没有了泪痕和污渍,眼底那骇人的青黑淡化了些许,褪去了几分吓人的死气,甚至因为那场不算安稳但终究存在的睡眠,颧骨处透出了一点极淡的、近乎虚幻的血色,冲淡了那份摇摇欲坠的脆弱感。
头发不再乱糟糟地翘着,虽然眼神深处依旧藏着惊惶的余烬和深重的疲惫,但至少表面看去,不再像昨天那样濒临破碎、一触即溃。
他看起来……稍微像个人了。一个刚刚经历巨大情绪波动、正在缓慢回血的、疲惫的人。
这份看似微不足道的恢复,却像黑暗中透出的第一丝微光。他盯着镜子里那一点点可怜的“好气色”,恍惚间觉得,或许……或许再熬一熬,也不是完全做不到。
至少,为了昨夜那片深海之中,幻觉般降临的温暖拥抱。
他深吸一口气,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扑了扑脸。新的一天开始了,“分手月”的倒计时无声无息又过去了一天。而门外,另一个房间里,那个让他痛苦也让他赖以生存的人,也已经醒来。
靳砚已经在了。他站在开放式厨房的中岛旁,正将刚烤好的吐司放进碟子,手边是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一杯黑咖啡,另一杯加了足量的奶,正是虞清远习惯的比例。空气中弥漫着焦脆的麦香和咖啡因的醇苦,寻常得令人心口发涩。
听到脚步声,靳砚抬起头。他的目光落在虞清远脸上,在那稍显恢复的血色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微微松动,像是冰雪初融的湖面裂开第一道细纹。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极其自然地开口,语气是那种他们恋爱时惯常的、带着点随意亲昵的调子,仿佛中间不曾隔着分手的决绝和昨夜的狼狈。
“醒了?刚好,吃点东西再出门。”
虞清远喉结滚动了一下,低低“嗯”了声,拉开椅子坐下。他拿起那杯加奶的咖啡,温热的杯壁熨帖着冰凉的指尖,带来一丝虚幻的安稳。
一顿沉默却并不完全窒息的早餐。靳砚没有试图找话题,只是偶尔将果酱碟往他那边推近一点,或者在他吃完吐司后,极其自然地把手边剥好的水煮蛋递过去。这些细小的、刻入骨子里的照顾,像呼吸一样自然,也像针一样,细细密密地扎在虞清远心上。
吃完早餐,靳砚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走吧。”
虞清远跟在他身后。走到玄关,靳砚换好鞋,打开门,清晨略带凉意的清新空气涌了进来。虞清远正要低头换鞋,却听见靳砚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点轻微的讶异,仿佛只是发现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细节:
“清远?”
虞清远下意识地回头。
靳砚就站在门框投下的光影里,微微侧身看着他。阳光给他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浅金。他伸出手,动作自然得如同过去千百次那样,将搭在玄关柜子上那顶虞清远常戴的驼色羊绒软帽拿起来,轻轻扣在了他头上。
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额发和耳廓,带着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温度。
“头发好像有点长了。”靳砚的语气很平常,手指顺势帮他理了理帽檐下有些凌乱的发丝,将它们仔细地掖到耳后。他的动作轻柔而专注,像是在完成一件很重要的工作。“要不要顺路先去剪一下?我知道有家店这个时间应该人不多。”
虞清远浑身僵直地站在原地,感受着那短暂却清晰的触碰,像被微弱的电流窜过。帽子的暖意和靳砚指尖的温度一起,包裹着他脆弱的神经。他几乎是立刻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紧,甚至带上了一点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防御性的急促:
“不用。”他顿了顿,像是要强调什么,又低声补充了一句,“……这样挺好。”
长长的头发,柔软的帽檐,都能在他下意识想躲藏时,提供一个微不足道的物理遮蔽,带来一点可怜的安全感。他需要这点屏障,来面对外面那个没有靳砚的世界预演。
靳砚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没有坚持,只是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好。”
他收回手,转身先一步跨出了门。
虞清远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点因昨夜睡眠而积攒起来的、虚假的勇气,忽然冒了一下头。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驱散刚才那片刻尴尬的凝滞,也像是要说服自己,用一种刻意装出来的、甚至有点过分轻快的语调,推着靳砚的后背往外走:
“走啦走啦!再磨蹭要堵车了!”
他的声音比平时亮了一些,语速也快,试图营造出一种“我很好”、“我没放在心上”的轻松假象。手掌隔着靳砚外套的布料,能感受到底下肩胛骨的坚实轮廓,他像被烫到一样,又飞快地缩回了手。
靳砚被他推着往前走了两步,闻言侧过头来看他。阳光落在虞清远努力扬起的嘴角和刻意显得明亮的眼睛里,那强装出来的开心像一层薄薄的釉彩,覆盖在深处的疲惫和不安之上,反而有种触目惊心的脆弱感。
但靳砚什么也没说破。他只是极浅地弯了一下唇角,像是被那点笨拙的“开心”所感染,顺从地跟着加快了脚步,应和道:“好,走。”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的温和。
虞清远跟在他身侧,晨风吹起他帽檐下的发丝,拂过耳际。他微微眯起眼,感受着阳光落在脸上的暖意,胸腔里那颗一直沉沉下坠的心脏,微微轻松了一些。
那家陶艺店隐匿在一条栽满梧桐树的安静街道尽头,门脸不大,原木招牌上刻着“泥土时光”几个字,字体圆润可爱。推开挂着手工烧制风铃的玻璃门,一阵带着湿润泥土和釉料特有的、微凉微腥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外面世界的喧嚣瞬间隔绝。
店里果然如靳砚所说,这个时间段人很少,只有一对年轻情侣坐在角落的拉坯机前,头几乎靠在一起,低声笑着,手上和脸上都沾了不少泥浆,看起来有点狼狈,却又洋溢着一种单纯的快乐。一位扎着靛蓝色染布头巾、系着沾满彩釉围裙的年轻女孩——大概是店主或店员——正坐在柜台后低头专注地给一个小陶杯上色,只在他们进门时抬头笑着说了声“随便看,需要帮忙叫我”,便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店里光线很好,大大的窗户透进上午柔和的阳光,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粒。靠墙的木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陶器半成品和成品,从憨态可掬的小动物摆件到素雅的花瓶碗碟,每一件都透着手工特有的拙朴和温度。舒缓的轻音乐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这种宁静、专注又充满创造力的氛围,让虞清远一直紧绷的神经不易察觉地松弛了一丝。他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架子上那些形态各异的陶器。
“想试试什么?”靳砚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他不知何时已经和那位头巾女孩简单交流过,手里拿了两条干净的深色围裙走过来,很自然地将其中一条递给虞清远,“拉坯?还是手捏?”
虞清远接过围裙,布料柔软。他看着角落里那对玩泥巴玩得笑声不断的情侣,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拉坯需要和指导老师有较多的肢体接触和指导,他暂时无法忍受陌生人的靠近。“手捏吧。”他低声说,这个更自主一些。
“好。”靳砚点点头,引着他走到一个靠窗的工作台前。台面上已经准备好了两团湿润的陶泥、一小桶水、各种形状的木制塑形工具和几块海绵。
两人系好围裙,在木凳上坐下。虞清远看着眼前那团灰褐色的、冰凉柔软的泥巴,有些无从下手。他擅长的是在二维平面上勾勒线条、调配色彩,对这种立体的、需要用手去直接感受和塑造的材料感到陌生。
靳砚似乎看出了他的无措,他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先拿起自己那团泥,放在转盘上,用手掌根部轻轻按压,慢慢地将它塑成一个均匀的球体。他的动作不紧不慢,带着一种建筑师特有的稳定和精准,手指修长有力,沾上了泥浆也毫不在意,反而有种别样的性感。
“先想想做什么。”靳砚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店里显得格外低沉温和,“杯子?小碗?或者随便捏个形状,感受一下泥的性子。”
虞清远学着他的样子,拿起那团泥。冰凉的、细腻湿润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带着一种很原始的安抚力量。他试着揉捏,泥巴在他手里显得有些笨拙,不太听话。
他偷偷瞟了一眼旁边的靳砚。靳砚已经开始用拇指在泥球顶端巧妙地按压、旋转,一个杯子的雏形渐渐在他手中显现,杯壁均匀,线条流畅得不可思议。
“……”虞清远抿了抿唇,收回目光,跟自己手里这团不听话的泥巴较劲。他想捏一个简单的烟灰缸——虽然他现在几乎不抽烟了,但这个形状似乎最简单。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歪歪扭扭,他捏出来的“烟灰缸”边缘厚薄不均,甚至有点向一边倾斜,像个喝醉了的小怪物。
就在他全神贯注地试图用手指把一边过厚的泥巴抹平一点时,也许是因为泥坯太软,也许是他用力稍偏——
“啪嗒”一声轻响。
一小块被他小心捏起、准备用来修补另一侧的泥巴,因为底部过薄,竟然直接掉了下来,摔在了工作台上,变成了一小摊扁平的泥饼。
一直用余光关注着他的靳砚,几乎立刻注意到了这个小意外。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头来看。
看到虞清远盯着那摊泥巴、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靳砚的唇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一个明显的弧度。他觉得眼前这个人难得流露出的这种笨拙的真实,比任何完美的艺术品都更让他心动。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虞清远闻声抬起头,正好撞进靳砚含笑的眼眸里。那笑容直白而温暖,像阳光毫无保留地洒落,让他心跳猝然漏了一拍,耳根微微发热。他有些羞恼,下意识地想用手背去蹭蹭鼻子,差点把泥巴弄到脸上。
靳砚眼疾手快地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小心。”
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皮肤传来,短暂却清晰。两人都顿了一下。
靳砚率先自然地松开手,仿佛只是为了防止一场小型灾难。他拿起自己那块已经成型的、光滑漂亮的杯子,递到虞清远面前,语气轻松地提议:“要不要试试这个?我帮你重新拿块泥。”
一种微妙的好胜心被勾了起来,虞清远摇了摇头,声音不大却坚持:“不要。我就要这个。”
他拿起那小摊摔扁的泥巴,蘸了点水,开始试图把它重新“糊”回“小怪物”的身上,进行一种破罐破摔式的再创作,神情专注得像是在修复一件出土文物。
靳砚看着他认真的侧脸,阳光下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那副跟一团泥巴较劲的模样,让他心底软成一片。他没有再坚持,只是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些,重新坐回去,一边继续修饰自己的杯子,一边时不时地,用那种极度纵容的目光,看一眼旁边正在努力“拯救”作品的虞清远。
阳光透过窗户,温暖地洒在两人身上,空气中漂浮着泥土的气息和舒缓的音乐。这一刻,没有柏林,没有合约,没有分离的倒计时,只有指尖冰凉的泥巴,和身边人安静而温暖的陪伴。
虞清远甚至没有意识到,在自己试图将那块掉下来的泥巴重新粘回去时,他的嘴角,也悄悄地弯起了一个非常非常轻微的、真实的弧度。
离开陶艺店时,阳光正好,暖融融地铺满了梧桐叶掩映的街道。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陶泥微凉湿润的触感,以及……靳砚低笑时胸腔的微震和他手掌短暂的温热。
很奇怪。虞清远低头看着脚下斑驳的光影,心里那片连日来被阴霾笼罩的冻土,似乎被刚才那片刻专注的、笨拙的玩耍撬开了一丝缝隙,漏进了一点暖风。那种即将被溺毙的窒息感暂时退潮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轻微、甚至有些陌生的轻盈感。
他不再去想柏林,不去想那份冰冷的合约,也不去深究这“分手月”的倒计时。他只是莫名地、固执地抓住了一点眼前的、具体的东西——身边这个沉默却安稳存在的人,以及此刻洒在身上的阳光。
甚至当靳砚很自然地提议“附近有个不错的菜市场,要不要去看看晚上吃什么?”时,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点了点头,轻声说:“好。”
菜市场里人声鼎沸,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蔬菜瓜果散发着清新的泥土和植物香气,鱼摊上冰块闪烁,肉铺老板中气十足地吆喝着。这种喧闹的、充满生活气息的场景,放在前几天足以让虞清远焦虑发作,但今天,那点莫名的“轻盈感”似乎成了一层薄薄的防护罩。
他跟在靳砚身后,看着靳砚熟练地挑选着食材,和相熟的摊主点头打招呼,偶尔回头问他一句“这个想怎么吃?”或者“买点笋好不好?你上次说想吃”。虞清远就跟着点头或摇头,甚至在某些瞬间,会产生一种恍惚的错觉,仿佛时间倒流,他们只是忙里偷闲,一起来采购,然后回家做一顿普通的晚饭。
拎着满满的食材往回走时,虞清远看着靳砚走在身侧的背影,看着塑料袋勒在他指节分明的手上,心里那点“隐秘的期待”像被吹胀的肥皂泡,越来越大,折射出虚幻的彩光。
他在期待什么?
期待今晚的饭菜?
期待……这偷来的、寻常的一天,能再延长一点点?
他不知道,他只是觉得,今天好像……没那么难过了。甚至,在走进走廊,感应灯亮起的刹那,他侧过头,对着靳砚,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又轻松,甚至带上了一点几乎可以称之为“明亮”的调子:
“今天……很高兴。”他顿了顿,目光飞快地掠过靳砚的脸,然后垂下,盯着电梯按钮,“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