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有吹风机吗?”
我顶着毛巾从浴室出来,水汽出门就湿乎乎地糊在大腿上,有点凉。
谢景钰这没有适合我尺寸的裤子,因此我只能被迫下身空着出来,至于上衣,穿的是那件被我弄湿了的谢景钰的衬衫,想来也真是兜兜又转转,缘妙不可言。
谢景钰斜倚在沙发上,眼睛羽毛似的轻飘飘从上到下扫过我,最后定在我被水沁湿的肩膀,站起身来,道:“有,我去拿。手柄在茶几下面。”
“行。”我应了一句,一屁股坐进沙发里,从茶几下掏出两个ps5的手柄。手柄模样看上去很新,像是刚买没多久的。
谢景钰不住宿舍,他在学校附近租了个三室一厅的房子,听他说是上学前就相中了的。
我知道的时候很惊讶,因为我们学校位置不算偏,附近的房价不便宜,房租水电加起来至少也要小几千,这对于学生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更何况他这房子大,他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干什么?
这么想也就这么问出口了,谢景钰当时还在跟我絮絮叨叨那两个有多么不靠谱,他和他们有多不一样,闻言一顿,风轻云淡道:“你不是说不喜欢大房子吗?”
他话说得太轻易,玩笑似的并不庄重,就连睫毛眨动的频率都像轻佻的蝴蝶,所以我没能立刻识别出他到底是在耍我玩,还是逗我玩,但理所应当的,又觉得他在开玩笑。
他是真念着我?还是随口一说?
我下意识去看他的眼睛——跟别人不同,谢景钰撒谎或者骗人的时候从不会眼神躲闪,也没什么小动作,他只会直视对方的眼睛,微弯的眼眸仿佛在说:“我问心无愧。”
而他如果说真话,那么这场直白的对视会以一次不动声色的眨眼结束。
但这只是我的猜想。
因为谢景钰是一个聪明的怪人,他的行为充满了确定与不确定,嗤之以鼻?夹枪带棒?他对待人的态度仅仅取决于他的心情和他想看的表情。
开心的,难过的,愤怒的,羞愧的…获取这些对于他而言很简单,只需要三言两语,甚至是一个眼神即可。因此我观察他似乎也只是陷入了另一个他设置的圈套里。
这次也一样,谢景钰嘴角微扬,眨了眨眼,吐出两个字:“信了?”
我道:“…没有,信你有鬼。”
谢景钰摇摇头,移开了目光,语气颇为可惜,“没意思,小狗变聪明就不好玩了。”
“滚一边去。”我剜了他一眼。
洗衣机的滚筒轰轰滚动着,我的思绪随之旋转,抽离,脱水,然后陷入更为久远的记忆漩涡,我这才想起来,我确实是说过这话的。
在我们还没有分手的时候。
我问他:谢景钰我们要同居吗?
彼时的谢景钰只是轻笑一声,张嘴说了什么,像只会开盖的垃圾桶,可到底是同意还是没同意,我已经记不清了,想要细思也无从下手。
谢景钰拿着吹风机,径直走来,他忽地俯身,有莫名的香气从他领口冒出,越逼越近,我怀疑他去房里偷喷香水了,抵住他的胸膛,警惕道:“你干什么?”
啪嗒。
谢景钰插上插头,稍微分开些距离,故作惊讶:“吹头啊,怎么,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
他就是故意的!
谢景钰拿走我头上的毛巾,我瞪他一眼,打开他的手,伸手去够吹风机,“不要你吹,我自己来。”
谢景钰手稍稍举高,我不服气,又要再够,可每次都差一点。靠,逗我玩呢?我当即就要站起来,却被谢景钰按住了肩膀。
“分这么清干嘛,有人伺候你不好吗?”
“谁要你伺候…”
“好了,别动。”
没等我想好措辞,暖风便嗡地一声吹开我的头发,顺着发缝钻进我的大脑。
我心里猛然蹦出一个词:死乞白赖。
谢景钰说我死乞白赖追他,到头来自己不也是死乞白赖地凑上来?真是风水轮流转。该他的。
我手上松了劲,莫名觉得有种报复成功的快|感,好吧,他想吹就吹吧,是他自己上赶着要伺候,我可没求着他。
屋里开了空调,除了头以外的地方很凉快,冷热对冲,像是浸在温水里,吹得人昏昏欲睡。
谢景钰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头发,它在热风中飘荡,翻来覆去,连着我的神经都开始发懒。
发尖撞在一起,如同夏风吹过一棵树,发出树叶簌簌笑着的声音。
我不由得放松下来,眼皮像灌了铅,一下,两下…终究是不情不愿地黏在一起。
恍惚间我似乎听到谢景钰说:“你跟他们的事情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答应我以后收心,不找别人。”
我抬头,发出一个单音:“哈?”
谢景钰声音微微拔高:“这也做不到?”
那模样活像是个老公出轨的深闺怨妇在谴责他的负心汉老公。
可是天地良心,我刚才差点要睡着了,这句话在我听来就是几个字组成的一句鸟语,我压根没听懂是什么意思就咻地一下过去了。
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抬头看着他,谢景钰咬着下唇,眉头微蹙,半分钟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道:“…你找也行,但要记得回家。”
我沉默了。
我跳过对话了?还是世界卡bug了,地球online你终于要崩服了是不是?
为什么话题会突然进展到这一步啊喂?!
“我什么时候答应复合了?”我喃喃道。
谢景钰关掉吹风机,道:“你可以不答应,但这不影响我们继续在一起。”
这还是国内吗,给我干哪来了?
“薛闲刚和我表白了…?”我颤声提醒他,企图拯救一下他破碎的三观。
“那又怎样?”
可谢景钰显然在提出这个说法的那一秒就坦然接受了,面对我的目瞪口呆,他道:“反正不管是刘自言还是薛闲,你都没给过他们身份不是吗?只有我。”
谢景钰一顿,嗓音里透着怪异的兴奋,似乎终于咽下一口恶气,一切都豁然开朗,恍然大悟了。
“只有我,是你的唯一特例。在所有人中你最爱我,而我永远是你的。”
他沉默片刻,低声道:“对啊,之前怎么没想到。”
我脑瓜子嗡嗡的,背后窜过一阵电流。
虽然先前知道谢景钰的三观可能不太正,也知道他对新事物的接受程度很高,但这是不是也太夸张了点?
他要为了我做三?
…他有病吧?
“别发疯,把电视开了。”我踹了他一脚,想把心里那种微妙的发毛感甩出去。
可是他眨眼睛了。
他不是发疯。
他是认真的。
我不敢接话了,心里第一次希望自己的猜想是错的。但与此同时又有什么不清不楚的情绪即将翻涌而上,我努力抑制住,催他:“你快去呀!”
谢景钰道:“哦。”
谢景钰洗完澡,我们开了一把生化危机,枪声此起彼伏,一直打到外面的天黑透了,连云都看不清了才停下。
谢景钰道:“想出去吃还是点外卖?”
“都行。”
我瘫在沙发上,这沙发材质很舒服,像冰皮月饼一样凉快厚糯,只是陷在其中总会有自己就是那被包起来的馅的错觉。
谢景钰懒懒散散地挑起我的一缕头发在指尖打圈,“看你这样是不想动了,点外卖吧。楼下有一家砂锅粥做得很不错,想不想吃?”
“可以。哦对了,再点点…”
谢景钰很顺溜地接过我的话,“羊肉串,蒜蓉茄子,生蚝,烤年糕,哦对还有牛肉炒牛河。还要加什么吗?”
其实他说得没错,但是看他那胸有成竹的样子我有点不爽,想把他胸上的竹子摘下来当摔炮炸飞他。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学他那风轻云淡的样子,说道:“那就再加个鱿鱼须,掌中宝,烤香菇。你应该没什么要加的了吧。”
谢景钰眼睛微微睁大,怔愣两秒,我就知道自己没记错。他还是喜欢吃这老三样。
虽然有点幼稚,但不蒸馒头争口气,这场没有伤害全是满足的战斗的最后赢家不消说,当然是我苟一然。
没办法,还是太厉害了,哼哼。
正当我为自己的成就沾沾自喜时,面前突然一黑,嘴唇上有什么热乎乎软绵绵的东西贴了上来,稍纵即逝,如同含在嘴里的棉花糖化开了一般,还没抓住就消失不见。
“谢景钰!”
我从冰皮月饼皮上弹坐起来,面红耳赤用力擦嘴,这个老六,竟然搞偷袭!
谢景钰道:“干什么,谁叫你要说那种话勾引我。不许擦,再擦我还亲。”
“你敢?!你不怕我抽你啊?!”
谢景钰闻言坐得更近了,他把姣好的面庞凑上来,睫毛忽闪,笑得很欠揍,“想抽哪边?左边同款,右边情侣款,你也可以选择两边都要。”
“……”
靠,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我转过身去,不想看他。
偏偏谢景钰还要穷追不舍,抓着我的肩膀问我:“给你打你怎么不打?”
我翻了个白眼,“我怕打你给你打爽了。”
经过这几天对谢景钰的重新认识,我发现他现在就是有那啥倾向,扇巴掌打他,无异于是火上浇油,太烧了,烧得猛兮兮的。
画面实在太诡异,想想就一阵恶寒。
谢景钰语气不满:“你都没打过,怎么知道我爽不爽?”
“不对,中午打过右脸了。”
他摸摸自己的右脸,此时还剩下淡淡的一层薄粉,于是想了想,换了一句说:“你都没打过我的左脸,怎么知道我的左脸爽不爽,做人不能厚此薄彼啊。”
我终于忍不了了,捂着耳朵崩溃大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了好了,你不许再说了!我耳朵不干净了,走开啊!”
什么爽不爽,什么厚此薄彼的,咱们是正经三好青年,不搞这种东西,OK?还有为啥一出口就是些虎狼之词,低声些,难道光彩吗?!
跪求小圈圈地自萌!
我可怜弱小又无助地缩在角落里,有种走在路上突然下雨,好不容易掏出一把伞,结果伞是破的,人也淋湿了的绝望。
可谢景钰这个心眼多似马蜂窝的哪里肯放过我?他好整以暇托着腮,道:“不要,我不说又没什么好处,有本事你报警抓我啊。”
草。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我一声不吭站起身,绕过他就要往屋外走去,谢景钰拽住我的胳膊,问:“你干什么?”
我丢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行领会,“你这不欢迎我,我找别人去。”
谢景钰的笑容如昙花一现,立马蔫了,眉骨下压,眼底的最后一丝笑意也被晒干,已然消失不见。
他仰头看我,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脖颈上,露出一副可怜见的戏谑模样,“我说错话了,对不起。你罚我吧。”
我心神为之一震,下意识就要甩开,可是大动脉很有力,一下又一下,震撼着手心。
我怀疑自己抓住的不是脖颈,而是心脏。
谢景钰不慌不忙,漫不经心地抓着我的手指,一根一根系在他的脖颈上,像是在准备一束花。
脆弱又美丽,美丽而邪恶。
他在邀请我,成为唯一能够掌控他的人。
那一刻,生死不由天。
只由我,也只有我。
我受了他的蛊惑,不自觉收紧手,谢景钰眼睑上立刻现出闪亮亮的水光,呼吸变得也有些急促。
他喘息着勾唇一笑:“你…还可以再大力一点…”
我倏然松手。犹如甩开一个烫手山芋。
谢景钰呛咳不止。
我惊觉自己被他的外表欺骗了,纤长的睫毛使他的眼睛从上往下看时呈现出下垂的弧度,这成功把他的顽劣伪装成乖巧,然后唬住了我这样的愣头青。
我把手抽回来,有点抖,在他花瓣似的脸颊上轻轻拍了一下,道:“…以后别这样了,正常点,知道吗?”
谢景钰定定地看着我,眼里风起云涌再到风平浪静,不过片刻。
我想他也许没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握紧了拳头,更没发现他的手背上有血管在隐忍鼓起,犹如盘根错节的树根,一路蔓延至小臂。
谢景钰只是弯弯嘴角,勾出一抹月色,那双眼里泛着幽光,恍若月下青潭。
“好啊。都听你的。”
小苟需要很多很多爱,小谢又需要唯一的爱,所以小谢是第一个接受的人也就显而易见啦
二更有点短,补在同一章里了,大家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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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他要为了我做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