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搜如同病毒般在网络上疯狂蔓延,车队和谢执律所的电话几乎被媒体打爆。老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边应付媒体,一边还要担心秦溯的状态。
秦溯把自己关在车队基地的健身房,对着沙袋疯狂输出,汗水浸透了背心,拳头因为过于用力而破皮渗血,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有这种极致的□□疲惫,才能暂时麻痹那颗因为谢执的冷漠和网络暴力而阵阵抽痛的心。
“溯哥!别打了!手还要不要了!”老张冲进来,夺过他血迹斑斑的拳套,看着他猩红的眼睛和颓丧的样子,心疼又无奈,“声明发出去了,谢律师那边也采取了法律手段,热度会降下去的,你……你别这样……”
秦溯喘着粗气,靠在拳击台边,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他没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地面。
“晚上……晚上还有个品牌方的线上见面会,之前签好的,推不掉。”老张小心翼翼地说,“你看……”
“去。”秦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躲?他秦溯的字典里没有这个字。
晚上的线上见面会,果然成了腥风血雨。原本是粉丝互动环节,却挤满了闻讯而来的记者和黑粉,弹幕里充斥着各种尖锐甚至侮辱性的问题。
【秦先生,对于合约情侣的指控你有什么解释?】
【你和谢律师真的是交易关系吗?】
【为了钱出卖感情,你觉得对得起支持你的粉丝吗?】
【谢律师给你开了什么价码?】
主持人努力控场,但收效甚微。秦溯看着屏幕上那些恶意的字眼,听着耳机里嘈杂的质问,脸色一点点沉下去,握着麦克风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他几次想直接关了直播,或者对着镜头怒吼,把真相摔在这些人脸上。但他不能。为了车队,为了那份该死的合约。
他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按照团队准备的稿子,机械地重复着“感情稳定”、“纯属造谣”、“保留法律追责权利”之类的套话。
然而,当一条格外恶毒的弹幕划过屏幕时【赛车圈混不下去了就来卖屁股,秦溯你可真行!】,秦溯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他猛地摘下耳机,狠狠砸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他对着镜头,眼神凶狠得像要杀人,嘴唇翕动,眼看那些积压的怒火就要不管不顾地倾泻而出,就在这时,直播信号猛地被切断了。
屏幕瞬间黑屏,只剩下满屏错愕的网友和疯狂刷新的问号。
秦溯愣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是老张切的?还是……
他还没反应过来,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起,是谢执发来的短信,只有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回来。”
命令式的口吻,不容置疑。
秦溯看着那两个字,一股混合着屈辱、愤怒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同走投无路的孩子终于听到家长召唤般的委屈,猛地涌上心头。
他抓起外套,再次无视了身后老张焦急的呼喊,冲出了车队基地。
回到云璟府,他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推开公寓门。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谢执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和一些散落的文件,似乎还在工作。
听到动静,谢执抬起头。他依旧穿着衬衫,但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脸上带着熬夜后的疲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沉静地落在秦溯身上,尤其是在他那只血迹已经干涸、明显肿起来的右手上停留了片刻。
秦溯以为会迎来一场冰冷的质问,或者关于今晚直播事故的斥责。他已经准备好了用更激烈的态度回击。
然而,谢执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合上电脑,站起身,走向客厅角落的一个储物柜,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型医药箱。
然后,他走到秦溯面前,声音平静无波:“手。”
秦溯愣住了,下意识地把受伤的右手往后缩了缩:“……不用你管。”
谢执没理会他的抗拒,直接伸手,动作不算温柔,但异常坚定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拉到沙发边坐下。
医药箱被打开,里面物品齐全。谢执先用消毒湿巾仔细地擦干净自己修长的手指,然后拿出碘伏、棉签和纱布。
他低着头,灯光在他浓密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小心翼翼地用沾了碘伏的棉签,擦拭着秦溯指关节上破皮红肿的伤口。
碘伏接触到伤口的刺痛让秦溯下意识地吸了口气,想抽回手,却被谢执更紧地握住。
“别动。”谢执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
他的动作很轻,很专业,仿佛在处理一件极其重要的证据。棉签一点点地清理着伤口周围的污垢和干涸的血迹,偶尔因为力道稍重引得秦溯肌肉紧绷,但他始终没有吭声,只是抿紧了唇。
秦溯垂着眼,看着谢执近在咫尺的侧脸。他能闻到谢执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他能看到谢执专注的眼神,长睫微颤,鼻梁高挺,薄唇紧抿。
没有质问,没有嘲讽,没有冰冷的“合约”和“形象”。
只有沉默的,近乎温柔的包扎。
这一刻的静谧,与白天网络上的狂风暴雨、与刚才直播间的混乱疯狂、与他们之间持续多日的冰冷对峙,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秦溯的心,像是被浸泡在温水里,又像是被细小的针尖反复刺扎,酸涩胀痛,五味杂陈。
他忽然想起五年前,他每次训练或比赛受伤,谢执也是这样,一边皱着眉头数落他不懂得爱惜自己,一边动作轻柔地帮他处理伤口。
那个时候,他会龇牙咧嘴地喊疼,然后趁机耍赖,索要拥抱和亲吻。
而现在……
秦溯喉结滚动了一下,沙哑地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热搜的事,对不起。”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是为了直播差点失控?还是为了那晚在走廊里口不择言的伤害?
谢执缠绕纱布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但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他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直到将秦溯的右手妥帖地包扎好,打上一个利落的结。
做完这一切,他才松开手,将用过的棉签等杂物收拾进医药箱,站起身。
“这几天手不要沾水。”他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似乎少了些之前的冰冷,“车队那边,我会让老张调整你的训练计划。”
他拿起茶几上的电脑和文件,走向书房,在门口停顿了一下,背对着秦溯,说:“网上的事情,交给我处理。你好好休息。”
说完,他便走进了书房,关上了门。
客厅里,又只剩下秦溯一个人,和他那只被仔细包扎好的手。
他低头,看着手上那洁白的、系得一丝不苟的纱布,仿佛还能感受到谢执指尖残留的温度和那份沉默的专注。
这一次,谢执没有用言语将他推开,却用行动,在他筑起的高墙上,悄然撬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而那道裂缝里,透进来的,是久违的、让他心慌意乱的光。
那一晚之后,公寓里的空气似乎悄然发生了变化。坚冰并未瞬间消融,但那种令人窒息的绝对零度,确实回升了那么一两度。
谢执依旧忙碌,但不再完全无视秦溯的存在。偶尔在早餐桌上(如果秦溯起得足够早能碰到的话),他会就着平板电脑上的财经新闻,简短地评论一两句与赛车行业相关的动态,或者提醒秦溯某个需要注意的公开活动。语气依旧平淡,但不再是纯粹的“通知”。
秦溯则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他习惯了谢执的冷脸和对抗,对方突然恢复了这种近乎“正常”的、甚至带有一丝若有若无关照的态度,反而让他像只被顺毛摸炸了的猫,浑身的刺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扎。
他盯着自己被包扎得妥妥帖帖的右手,心里那点别扭和烦躁,像被戳破的气球,慢慢泄了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软塌塌的情绪。他甚至没好意思立刻把纱布拆了,尽管那点小伤第二天就结痂了。
训练时,他刻意避开了需要大量使用右手的项目,老张看着他那别扭劲儿,想笑又不敢笑。
“溯哥,谢律师……挺关心你的啊。”老张试探着说了一句。
秦溯像是被踩了尾巴,立刻瞪眼:“他那是怕我手废了影响‘形象’!耽误他的案子!”
老张缩缩脖子,心里嘀咕:形象需要亲自包扎得那么仔细?那结打得,跟护士专业培训过似的。
几天后,秦溯手上的纱布终于可以拆了。伤口愈合得很好,只留下几个浅浅的粉色印子。他对着灯光看了看自己的手,眼前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谢执低着头,专注地为他清理伤口的样子。
他烦躁地甩甩手,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画面甩出去。
恰在此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谢执发来的消息。
“晚上有空吗?母亲想和我们视频。”
不是命令,是询问。甚至还用了“我们”。
秦溯看着那条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半天没动。
和谢执母亲视频?扮演恩爱伴侣的戏码又要上演了?放在之前,他肯定想都不想就拒绝,或者冷嘲热讽一番。
但这一次……
他想起那晚谢执接到母亲电话时,脸上那瞬间切换的、完美无缺的笑容,以及挂断电话后难以掩饰的疲惫。他也想起,自己衣柜里那些合身得过分的新衣服。
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几圈,最终却变成了一个简短的回复:“几点?”
“八点。在我书房。”
晚上八点,秦溯磨蹭了一会儿,还是准时推开了书房的门。
谢执已经坐在了书桌后,笔记本电脑开着,摄像头角度调整过。他换了一件质地柔软的浅灰色羊绒衫,看起来比穿西装时少了几分锐利,多了几分居家的温和。金丝眼镜下的目光在秦溯进来的那一刻,几不可查地柔和了一瞬。
“坐这边。”谢执指了指他旁边的位置。
秦溯抿着唇,走过去,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身体有些僵硬。他能闻到谢执身上那股熟悉的、让人安心的清冽气息。
视频连接很快接通,屏幕那端出现了一位气质雍容、眉眼间与谢执有几分相似的中年妇人,正是谢执的母亲。她背景像是在家里的客厅,温暖明亮。
“阿姨好。”秦溯努力挤出一个还算自然的笑容,打了声招呼。演戏嘛,又不是第一次了。
“哎,溯溯好!”谢妈妈看到秦溯,眼睛立刻笑得弯了起来,语气亲热,“小执说你最近训练特别忙,辛苦了吧?看你好像瘦了点?”
“还、还好。”秦溯被这声“溯溯”叫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瞥了旁边的谢执一眼,对方正唇角微勾,一副“我早就习惯了”的从容模样。
“妈,他体质就这样,吃多少都不长肉。”谢执自然地接过话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手臂也非常“自然”地伸过来,轻轻揽住了秦溯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秦溯身体瞬间绷紧!又来?!
但这一次,谢执的力道很轻,更像是虚虚地搭着,掌心隔着薄薄的毛衣传来温热的体温,并没有之前那种强硬的掌控感。而且,在镜头看不到的角度,谢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安抚性地在他肩头轻轻按了一下。
像是在说:放松,配合一下。
奇异的是,秦溯那颗因为紧张和别扭而高悬的心,竟然真的因为这一个细微的动作,落下了一些。他没有像之前那样立刻甩开,只是身体依旧有些僵硬地靠在谢执身侧,任由那股清冽好闻的气息包裹着自己。
“你们两个啊,在一起要互相照顾,”谢妈妈絮絮叨叨地嘱咐着,“小执,你工作再忙也要记得按时吃饭,别总让溯溯担心。溯溯,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阿姨,阿姨帮你教训他!”
秦溯听着这些充满生活气息的唠叨,看着屏幕里谢妈妈关切的眼神,再感受到肩头那不算亲密但异常稳定的支撑,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温水浸润过一样,微微发烫。
这种被长辈真心关怀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妈,您就放心吧。”谢执笑着回应,揽着秦溯肩膀的手又紧了紧,仿佛他们真是一对感情甚笃、备受家人祝福的爱侣,“我们会好好的。”
他的声音透过胸腔的震动,隐隐传到秦溯耳中,带着一种令人恍惚的真实感。
秦溯垂下眼睫,掩去眸中复杂的情绪,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一次的“演戏”,似乎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没有屈辱,没有愤怒,反而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隐秘的贪恋。
视频通话在谢妈妈满意的笑声中结束。
屏幕暗下去,书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谢执的手臂很快就松开了,仿佛刚才的亲昵只是为了应付镜头。他推了推眼镜,神色恢复如常,看向秦溯:“谢谢配合。”
语气客气而疏离。
仿佛刚才那个在母亲面前温柔带笑、揽着他肩膀的人,只是秦溯的错觉。
秦溯心里那点刚刚升起的暖意,瞬间被这盆冷水浇熄了大半。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不用谢,合约义务而已。”他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他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声音有些发闷地开口:“……你妈妈人很好。”
说完,不等谢执回应,便拉开门,快步离开了书房。
谢执独自坐在书房里,看着被秦溯带上的房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鼠标。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脸上,镜片后的目光深沉难辨。
他想起刚才视频时,秦溯虽然身体僵硬,但眼神里却没有了往日的抵触和锋芒,甚至在母亲提到他瘦了的时候,下意识地抿了抿唇,像个被长辈关心得有些无措的大男孩。
还有最后那句,“你妈妈人很好”。
谢执缓缓靠向椅背,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这盘棋,似乎正在逐渐脱离他最初设定的轨道。而这一次,他发现自己,竟然并不想强行扭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