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青鹤此后频繁地来怡春院,张鸾很配合他,但小哥儿的身体意味着他注定难以受孕,一年后,老夫人还是给儿子添了两门妾室。
荣青鹤又不来看他了。
他的侍妾们生了一男一女,全都抱到了夫人院里养着,对外说是龙凤胎。张鸾见过那两个孩子,长得玉雪可爱,过了年就满七岁了,据说在读书上很是聪明。
这天是正月初五,老夫人的寿宴,京城叫得上名号的夫人小姐都来了。室内燃着银丝碳,开宴前,一群女子哥儿都挤在老夫人屋里谈天。
老夫人极为宠爱三房的孩子,谈及这对龙凤胎,当即拢在怀里一通夸赞,夸小儿媳生的好,惹得满屋子女眷都捂嘴笑起来,当真是其乐融融——
张鸾转头去看角落里的两个姨娘,只见两人都低垂着头,一脸恭顺模样。
傍晚过后,宾主尽欢,张鸾摸黑回到院里,小侍已经用汤婆子暖好了被窝,他擦了擦身子,就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心里又一次萌生出离开的想法。
他连着做了好几天的梦——
梦到年幼时母亲带着他出门放风筝,他被拐子拐走,卖到了北方偏僻的山村,梦到养父母逼迫他钻进别人家里偷钱,否则就把他卖到鳏夫家里生孩子,梦到他躺在表哥的床上衣衫不整……又梦到荣青鹤带他在城郊踏青,两人从侧门偷溜出来,牵着手走在幽翠的竹林里,清脆的鸟叫声在林子里回荡,他们轻声说着话……
张鸾睁开眼,看到荣青鹤正坐在床前,神色平和地望着他。
“怎么哭了?”男人用手给他抹去眼泪。
又是梦?
张鸾试探地抬起手,去摸荣青鹤的耳朵,男人配合地俯下身来,握住他的手腕。
然后他扑进荣青鹤怀里大哭了一场。
“怎么哭了?”他还是问。
“表哥,”他窝在荣青鹤怀里闷闷地说,“我想走了——”
荣青鹤问他要去哪里,他说,想去做个游侠,走遍天南地北,去看泰山的日出,看钱塘的潮水,然后找一个小院子安稳下来,收养几个被父母丢弃的孩子,度过余生。
荣青鹤听完,抱了他好久好久,直到他要闭眼睡过去,终于说道:“好,我送你离开。”
这句话回荡在脑海里,第二天起床,望着空荡荡的房间,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
—
新年刚过,冰雪消融,荣青鹤的儿子却病倒了。
起初只是着凉发热,请郎中开了药,一个月后反而愈发严重,每日呕吐不止。张鸾去看过他,小小的孩子躺在床上,唇色发紫,面颊凹下去,哭着要夫人抱,他的姨娘跪在一旁,早已泪如雨下。
这是三房的独苗苗,老夫人着急得不行,荣青鹤也请了太医来看,仍然效果甚微,直到一个仆役出门采买,碰见当年为张鸾医治过的游医,那孩子才得以痊愈。
老夫人流着泪,直说他是福星,今年宫里赏了几匹蜀绢,全都送到了怡春院里。院里的两个小侍与有荣焉,出门在外都昂起了头。
晚上,张鸾坐在书桌前看书,荣青鹤又一声不吭地来了。脚步声在身后落定,骨节分明的大手抽出他手中的书。
是本前朝诗人的游记。
荣青鹤看着他翻到的那一页,开口道:“云城,是个好地方,我年少游学时曾去过,民风朴素,美食繁多,并不十分富庶,正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张鸾抬头,只见男人下巴挂着青茬,神色有些疲惫,接着他被抱上书桌,那双大手探进他的衣襟里。
半晌后,张鸾摸索着束好腰带,靠在荣青鹤怀里喘息,荣青鹤把他抱到床上,两人额头贴着额头,互相依偎了好久。
“鸾儿。”
“嗯?”张鸾枕在他手臂上,半梦半醒间应着。
只听他低声地呢喃:“出了家门,可别走丢了……”
我会去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