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之是在天将破晓,夜色最浓、寒意最重的时候离开的。
他起身的动作放得极轻,几乎是悄无声息,显然是刻意不想惊扰枕边人。但沈清弦其实一直醒着,或者说,她根本未曾真正入睡。从那股灼热的气息远离,到身边床榻微微弹起,她始终紧闭着双眼,纤长的睫毛在熹微的晨光中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却刻意维持着沉睡时的平稳悠长。
她听着他窸窸窣窣的穿衣声,衣料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判断着他动作的方位。她能感受到那迫人的、带着侵略性的气息逐渐从床边移开,走向房间中央,然后是短暂的停顿,或许是在系紧腰封,或许是在整理袖口。空气中,浓郁的**气息尚未完全消散,混合着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清冽中带着一丝疏离的冷香,以及昨夜残留的、已变得很淡的酒气,形成一种暧昧而令人窒息的氛围。
他没有回头,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仿佛昨夜那场激烈得近乎掠夺的纠缠,那些滚烫的喘息和压抑的低吟,都只是一场短暂而荒诞的幻梦。房门被极轻地拉开,又更轻地合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哒”轻响。室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唯有她自己的心跳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清弦又静静躺了片刻,直到确认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外,才缓缓睁开了眼睛。眸子里一片冰封般的清明,没有丝毫睡意,只有彻夜未眠留下的些许血丝。晨曦的微光透过精致的窗纸,朦朦胧胧地渗进来,给满室的奢华陈设——描金的屏风、柔软的锦毯、价值不菲的玉器——都镀上了一层冰冷的、毫无温度的灰白色调。
她撑着酸痛不堪的身子慢慢坐起,锦被滑落,露出脖颈、锁骨乃至更下方肌肤上斑驳的暧昧红痕,如同雪地里落下的残梅,无声却尖锐地诉说着昨夜并非梦境,而是真实发生过的暴风骤雨。一阵强烈的屈辱感伴随着身体的酸痛再次袭来,让她胃里一阵翻涌。但她迅速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恶心感强行压下。现在不是沉溺于情绪的时候,屈辱和痛苦是奢侈品,她消费不起。
她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迅速扫过床榻周围,最后精准地定格在床榻边缘与地面相接的那片区域。厚实的长毛地毯颜色深沉,几乎能吞噬一切细微的物体。昨夜,就在意乱情迷的顶点,她的指尖曾感受到那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就在这里……
她赤着双脚下床,冰凉的地板刺激得她脚心一缩。她蹲下身,无视身体的种种不适,伸出纤细的手指,开始在地毯浓密的绒毛间极其小心地摸索。她的动作很轻,很慢,生怕错过任何一点异样,也怕发出任何声响引起门外可能存在的耳目的注意。地毯的绒毛柔软而沉默,仿佛一个守口如瓶的共犯。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天色渐明。就在她指尖因为紧张和寒冷而有些发麻时,在靠近榻沿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她的指腹终于触碰到一个与柔软地毯截然不同的、冰冷而坚硬的小物件。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更剧烈地跳动起来。她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将其从绒毛深处抠出,摊在掌心。
那是一枚玄黑色的令牌,大小恰好是婴儿巴掌般,触手生寒,质地非金非铁,沉甸甸的,透着一种不祥的质感。令牌正面,浮雕着一个造型奇诡、栩栩如生的异兽图案,那异兽似羊非羊,头生独角,目露精光,带着一股肃杀之气,类似传说中的神兽獬豸,象征着公正与刑罚,但细节处又有些许不同,透着一股邪气。令牌背面,则用古朴的篆体刻着一个笔锋凌厉的字——“枢”。令牌的边缘,有一道极其细微、几乎与花纹融为一体的接缝,若非仔细触摸观察,绝难发现。
沈清弦的心跳快得如同擂鼓。这定然就是昨夜从顾晏之官袍袖口那个隐秘机关中掉出来的东西!这令牌,是枢密院的身份信物?还是代表着某种更隐秘、权力更大的机构?那个“枢”字,究竟是何含义?
她屏住呼吸,指尖用力,尝试着沿着那道细微的接缝轻轻扳动。令牌悄无声息地从中裂开,里面果然是中空的,藏着一小卷被紧紧卷起的、薄如蝉翼的白色绢纸。
她将绢纸取出,展开。上面是用极其细小的朱砂笔写着几行字,字迹工整却透着冷硬,并非正式的公文格式,更像是一份传递紧急信息的简短短笺:
“目标已至汴京,疑与三年前旧案有关。‘香’线未断,恐生变。暂勿打草惊蛇,密切监视凝香苑。”
短短三行字,如同三道惊雷,接连劈在沈清弦的脑海!
“三年前旧案”——汴京城中,三年前能称得上“旧案”且需要枢密院(或类似机构)如此隐秘关注的,除了她沈家上下几十口人葬身火海的灭门惨案,还能有什么?难道苏晚晴之死也发生在三年前?或者,这两者本就是同一桩巨大阴谋的不同部分?
“香线未断”——这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颤。再次印证了那张神秘字条所言非虚!沈家那场来得诡异猛烈、将一切焚为灰烬的大火,果然与“香”有关!父亲一生浸淫香道,沈家香铺名声在外,究竟是哪一种“香”,竟能引来如此滔天大祸?
“目标已至汴京”——这个“目标”是谁?是她沈清弦吗?她这个唯一的幸存者,侥幸逃出生天,如今自投罗网般回到汴京,落入顾晏之手中,所以成了“目标”?还是说,除了她之外,还有与旧案相关的其他人,也悄然来到了京城?
而最让她通体冰寒的,是最后那句——“密切监视凝香苑”!
这道命令,是出自顾晏之吗?他把她禁锢在这座精致的牢笼里,果然不只是寻找一个情感替身那么简单!他是在用她做诱饵,想要钓出可能与旧案相关的其他人?还是他本身就对她这个“沈家余孽”充满怀疑,要将她置于严密的监控之下,观察她的一举一动,等待她自露马脚?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这座看似奢华安逸的凝香苑,不仅是个剥夺自由的金丝鸟笼,更是一个早已布好的、处处是眼线的致命陷阱!她之前所有的顺从、模仿、小心翼翼的打探,在顾晏之那双深邃难测的眼睛里,是否就如同戏台上演戏的丑角,一举一动都显得可笑而徒劳?
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迅速将绢纸按原样卷好,塞回令牌内部的暗格,然后将令牌严丝合缝地合拢。她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梳妆台上一个看似普通、用来盛放零碎香药的空心雕花木盒上。她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香药,手指在盒底摸索,轻轻触动一个机括,盒底悄然弹起,露出一个薄薄的夹层。她将令牌小心地放入夹层,复原盒底,再将那些零碎的香药倒回去,掩盖得天衣无缝。
这东西是个烫手的山芋,留在身边风险极大,但直觉告诉她,这枚令牌和那张绢纸,或许在某个生死攸关的时刻,能成为她手中唯一的筹码或保命符。
天色大亮时,春涧和夏泉准时端着热水和洗漱用具进来伺候。两人神色如常,低眉顺眼,动作麻利,仿佛昨夜主屋里发生的一切都再寻常不过。但沈清弦敏锐地察觉到,春涧在整理床铺、更换被褥时,目光极其快速地扫过床单上某些不易察觉的痕迹,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移开,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娘子,昨夜睡得可好?今日小厨房新做了蟹黄包子,还有新熬的燕窝粥,您尝尝?”夏泉一边为她拧毛巾,一边笑着问道,语气殷勤。
“没什么胃口,清淡些便好。”沈清弦坐在妆台前,任由春涧为她梳理长发,状似随意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大人……平日都这般早出晚归吗?我醒来时,已不见他人了。”
春涧手法熟练地将她的发丝绾成一个温婉的发髻,答道:“回娘子,大人身居要职,公务繁忙,时常如此。有时处理紧急公务,宿在衙门也是有的。”她的回答滴水不漏,既说明了情况,又丝毫不透露具体信息。
“哦。”沈清弦轻轻应了一声,看着镜中被春涧巧手打扮得愈发贴近苏晚晴画像的容颜,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染上一丝恰到好处的、不惹人厌烦的幽怨,“整日困在这院里,对着四角天空,着实闷得慌。若能像……像苏小姐生前那般,偶尔还能去看看瓦舍里的杂剧,或是到金明池泛舟游春,该多好。”她刻意在“苏小姐”几个字上加了重音,带着模仿和向往。
她说话的同时,目光透过光亮的铜镜,仔细观察着身后两个丫鬟的神色。
夏泉心直口快,几乎脱口而出:“娘子说笑了,您如今的身份怎好……”她话未说完,便被身旁的春涧用一个极轻微的眼神制止了。
春涧脸上堆起温和的笑容,熟练地打圆场:“娘子若是觉得闷了,这凝香苑里景致也是极好的。奴婢们可以陪您投壶、打双陆解闷儿,若是娘子喜欢,去禀了大人,请个说书的女先生进府来专门给娘子说书也是可以的。只是若要出院门……还需大人首肯才行,这也是为了娘子的安全着想。”话说得委婉周到,但拒绝的意思却表达得清清楚楚。
沈清弦心中冷笑,果然看守得如同铁桶一般。她不再多问,免得引起怀疑,转而将话题引向自己目前“努力”的方向:“昨日我试着调制大人提起的‘雪中春信’,总觉得火候差了些,香气不够透骨。听闻苏小姐于此道极为精通,不知她可有什么独门的秘诀或心得?”
春涧闻言,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这个……奴婢们就不清楚了。苏小姐平日调香时,不喜人打扰,总是在她自己的小香室里独自完成,奴婢们从未曾见过。”
沈清弦见问不出什么,便不再追问。早膳后,她借口要静心研究香方,需要绝对安静,将春涧和夏泉都遣了出去,独自关在了用作香房的小隔间里。
门一关上,她脸上那层温顺模仿的面具便褪去了。她走到摆放香料的多宝格前,将顾晏之近日让人送来的各种名贵香料一一取出,放在铺着白色宣纸的案上,仔细分辨。沉香气韵醇厚悠长,是上好的海南沉;檀香木质细腻,油脂丰富;龙脑晶莹剔透,气味清冽提神……无一不是珍品。但她此刻要找的,并非这些彰显身份的上等香料。
她的指尖划过那些形态各异的香药,最终停留在一个看起来不太起眼的、用普通桑皮纸包着的小包上。打开纸包,里面是几块大小不一的淡黄色半透明树脂——这是安息香,常用于合香中作为定香剂,使香气持久,本身气味甜暖温和,并无特别之处。但她清晰地记得,父亲沈逾明曾偶然提及,品质不佳、或是采集不当、储存时间过久的安息香,有时会沾染一种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类似铁锈或是血腥气的异味,这种异味在单独嗅闻时或许不易察觉,但一旦融入合香,经过熏烤,可能会产生难以预料的变化,甚至对长期嗅闻者的心脉产生细微影响。
她拿起一小块安息香,靠近鼻尖,摒弃杂念,全神贯注地仔细嗅闻。起初是熟悉的、温暖的甜香,但当她屏住呼吸,让嗅觉稍微适应之后,在那甜香的底层,似乎……真的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和谐的、带着些许腥气的味道。很淡,淡到几乎可以被认为是错觉,几乎被安息香本身浓郁的香气完全掩盖。
是巧合吗?只是这批香料品质略有瑕疵?还是……有人刻意为之?这微乎其微的异样,是否与那“香线未断”的警告有着某种关联?
她不动声色地将这包安息香单独拿出来,放到案几一角,与其他香料区分开。然后,她开始正式尝试调配“雪中春信”。她按照父亲笔记残篇中模糊的记载,结合顾晏之偶尔透露的、关于苏晚晴喜好的一些描述,选取了以梅花冷露反复浸渍阴干的沉香为主料,配以陈年檀香木芯、少许顶级的龙脑和麝香,最后,加入了她精心挑选过、认为气味最纯净的那部分安息香作为定香。她用小巧的铜杵和玉钵,将这些香料按心中推测的比例仔细混合,缓缓研磨。
香料在她的指间流淌,不同的气味开始慢慢融合,逐渐形成一种清冷而略带甜意的复合香气。她沉浸在这气味的微观世界里,努力捕捉着父亲笔下描述的、那种如同初春残雪之下,第一抹绿芽破土而出时,混合着冰雪寒意与泥土生机的、矛盾而又和谐的“冷冽中暗藏生机”的玄妙韵味。然而,无论她如何调整沉香与檀香的比例,如何控制龙脑的用量,总觉得最终的香气里缺了最关键、最画龙点睛的一味,无法达到那种震撼心灵的境界,徒具其形,未得其神。
调香直至午时,她感到有些精神疲惫,便放下手中的器具,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想要透透气。微冷的空气涌入,带着庭院中湿润的泥土和草木气息。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院墙东南角,那里有几个穿着粗布短打的仆役正在埋头修剪过于茂盛的花木。其中一人,身形显得格外矮壮,动作看似与其他仆役一般麻利,但沈清弦却敏锐地注意到,那人的眼神不时地、极其迅速而隐蔽地抬起,扫过她所在的窗口方向,一触即收,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沈清弦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假装是站久了欣赏院中雨后初霁的景致,目光缓缓掠过假山、池塘、花圃,实则用眼角的余光牢牢锁定了那个矮壮的花匠。她注意到,那人的打扮并非凝香苑内常见的、衣着相对整齐的仆役,而是更朴素,甚至有些破旧,像是从外院临时调派过来帮忙的杂工。而且,他的监视技巧,远比春涧和夏泉那种流于表面的关注要高明得多,若非沈清弦心存警惕且观察入微,绝难发现。
顾晏之所谓的“密切监视”,竟然已经具体、严密到了这种程度。连一个看似普通的花匠,都可能是他布下的、训练有素的眼线。这座凝香苑,当真是一张无形的大网,而她就是网中央那只被紧紧盯住的飞蛾。
下午,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回到书房继续临摹兰花。她铺开上好的宣纸,用镇纸压平,亲自注水于端砚,缓缓磨墨。清冷的墨香在鼻尖弥漫。她执笔蘸墨,努力回忆着、复现着从那几张意外发现的苏晚晴手稿上学来的轻柔婉转的笔触。画着画着,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又飘向了那手稿背面奇怪的图谱和暗号。
她放下笔,走到靠墙的书架旁,佯装寻找某本讲述花卉的典籍,目光却快速而仔细地扫过书架顶层。那本曾经掉落出苏晚晴手稿的、没有题签的厚书依旧静静地待在原处,旁边挨着几本类似的地方志和杂记。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她的脑海:苏晚晴那些显然私密的手稿,为何会夹在这本看似普通、顾晏之也可能偶尔会翻看的地方志里?是苏晚晴生前随手放置,遗忘在此?还是她有意将其隐藏在这些不起眼的书籍之中?这间书房,顾晏之是否会时常使用?如果他来,是否会查看这些书?如果他发现书中的手稿不见了,或是被移动过……
想到这里,沈清弦的心跳漏了一拍。但随即,一个更大胆、更冒险的想法逐渐成形。她不能一直这样被动地等待,小心翼翼地伪装。她需要试探,需要主动出击,需要在这张看似密不透风的监视网中,寻找到一丝缝隙,甚至,尝试着去触动某些敏感的神经,观察各方的反应,才能在这绝境中搅动死水,找到突破口。风险极大,但坐以待毙,结局可能更糟。
出乎意料地,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还未完全褪去,顾晏之竟然又出现在了凝香苑。
他依旧是一身未来得及更换的紫色官袍,风尘仆仆,似乎直接从衙门过来,眉宇间笼罩着比昨日更深的疲惫与一种生人勿近的冷肃之气。他迈步走进房间时,沈清弦正坐在窗边的灯下,低着头,专注地绣着一方素白色的锦帕,帕子上是刚刚勾勒出轮廓的兰草图样,飞针走线间,姿态温婉而安静,侧影在温暖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美。
顾晏之的脚步在进门处几不可察地顿了顿,深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冰封般的脸色似乎缓和了微不可察的一瞬,仿佛被这幕宁静的画面所触动,但这点细微的波动很快便消失了,恢复了惯有的深不见底的平静。
“大人。”沈清弦听到脚步声,适时地抬起头,放下手中的绣绷,站起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混合着一丝惊喜与更多怯懦的神情,微微屈膝。
顾晏之只是从喉间发出一个低沉的“嗯”声,算是回应。他走到桌边,目光落在那个绣绷上,看了一眼上面才完成一半的兰草,淡淡道:“形似了三四分,神韵还差得远。”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褒是贬。
沈清弦恰到好处地低下头,声音轻柔得如同耳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是民女……是我愚钝,资质浅薄,让大人失望了。”
顾晏之没有接话,而是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扬起脸来,直面他的目光。他的眼神锐利如蓄势待发的鹰隼,仔细地、一寸寸地审视着她的脸庞,从光洁的额头到微微颤抖的眼睫,再到小巧的鼻尖和因为紧张而轻轻抿起的唇瓣,仿佛要穿透这层精心维持的皮囊,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裂痕,或者昨夜之后可能产生的不同。
“你今日,”他缓缓开口,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带着回响,语气莫测高深,“似乎格外安静。”
沈清弦心中凛然,知道这是敏锐的猎手在试探猎物。她面上迅速流露出些许被说中心事的委屈,眼睫垂得更低,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和依赖:“大人昨日……太过……我身子至今还有些不适。而且,”她轻轻咬了咬下唇,像是鼓足了勇气,“整日困在这方寸之地,所见不过是这一方庭院,所闻不过是丫鬟们的闲谈,实在……实在没什么新鲜趣事可以说与大人听,怕扰了大人清静。”
她的话语里,巧妙地混合了昨夜承欢后的娇怯虚弱和对当前处境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撒娇意味的抱怨与试探。
顾晏之眯了眯眼,深邃的眸子里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他抬起手,用指腹略带薄茧的指节,有些用力地摩挲着她光滑的下颌线,动作带着一种掌控般的暧昧。忽然,他俯下身,靠近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混合着他身上清冽的冷香,尽数拂过她敏感的耳廓和颈侧肌肤,声音低沉而危险,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字字惊心:
“怎么,这金丝笼,开始住不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