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
人倒霉的时候当真是喝凉水都会塞牙。
“范统领。”只听守卫们纷纷站直身子,垂眸唤道。
统领?
她在此处又是一个大官吗?
淡月的心里不由得犯起嘀咕。
这座岛当真是来对了,线索尚且还没寻,就开始像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这人怎么了?”范统领高昂起头,蔑视底下有些疯癫的妇人。
“禀范统领,此人先前就在行宫外围鬼鬼祟祟,企图闯入。属下已经拦了不下五次,可今日她非要拦在运输车马前头,妨碍修建进度,属下这才将其抓起来。”守卫恭敬道。
“那还等什么?赶紧处理了,耽误进度你我的脑袋都掉不起。”
淡月在一旁眼眸闪闪亮亮,对话被一字一句听了进去。
看来,他们对行宫建造的进程很是在意。云姨此前的小打小闹都只是提点,若是放在开封府内,怕是早就下了大狱。
守卫支支吾吾起来:“可是...”
“可是什么?”范统领的声音一下子严肃起来,很不耐烦的模样。
“来了个人,说是黄义的亲戚,还要给这疯女人做保。这眼下,属下也不知该如何办了...还请范统领定夺。”侍卫后退一步,躬身一拜,将烫手的山芋扔了出去。
“黄义的亲戚?”范统领眉头蹙起,望了过来。
好在今日淡月穿的外袍有帽纱,她已在几人对话之间,将帽子戴好,罩住口鼻的纱也系好,这才转过身来。她的视线落在地上,道:“问范统领好,妇人是黄大哥的弟媳,这位是我的姨娘,与我们一道而来。她此举并无恶意,而是听说行宫之内会住着贵人,想沾沾喜气,故才有此举。”
她的头埋得更低了,“乡下妇人,无知了些,还望大人们见谅。我这就把她带回去好好劝诫,保证不再给大人们添麻烦。”
淡月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快些逃离这里,总感觉多待一分钟身份都有暴露的危险。话音一落,她便箭步上前从侍卫手中接过云姨的肩膀,还不忘礼貌地说声谢谢。
外头来围观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她只能硬着头皮搀扶着云姨往外走去,生怕黄大哥的名号此时出了纰漏,得来后面那位女子的一句“且慢”。
好在直到她走出人群和许恒汇合时,身后都没有传来阻挠的声音。事情或许进展得太顺利,但她也来不及多想,一路搀扶着回到住处。
“云姨?”她担心的声音响起。
一路上云姨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就连当时她上前救人和侍卫盘旋时,云姨都没有开口。
此时,先一步进屋的许恒端了一碗水和盛满水的水盆出来。
云姨的眼眸瞧见水源一下子有了光亮,推开那碗水,捧着水盆就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我想,她许是几日没有进食进水,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能走回来,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许恒看着正在喝水的云姨,眼眸吐露出了不忍。
他又给云姨拿来了些吃食,吃饱喝足后云姨便在淡月的床榻上沉沉睡去,直到入夜时分楚玉归来时都还没醒来。
楚玉听说这件事后,倒也没责怪他们先斩后奏,只是说:“救人不要紧,但你们所说的这位范统领是近日才上任的,上头的人给了她极大的权力。行宫的建设加进许多,范统领便是每日来督促进度的存在。据我所知,若是有谁敢阻挡进度,轻则逐出岛,重则斩杀。像今日这般随着你们把人带走,倒是闻所未闻。”
“我也觉着奇怪,这个人我们之前有过照面。黄大哥那时所在的赤蛇帮,她便是帮主。”淡月点点头,道。
恍然大悟的楚玉一下子站起身,险些吓到旁边正玩娃娃的女儿,“那照这样说,那便合理了。当时夫君被带走时,就说过是一位女子来找的他。”
“看来,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了。”许恒难得开一句口。
说的却是一句废话。
“我去看看云姨。”淡月没搭理他,径自回了屋。
“你呀,也别太担心了。我瞧着弟妹一副机灵劲儿,不会有事的。不如等等看,岛上的消息传得快,若是有变故,明日一早风就应该吹来了。”楚玉拍了拍许恒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果然不出所料。
次日一早,外头的百姓都在议论一件事。
“当真?”淡月刚把身后虚掩着的院门关好,便加入门口那群妇人之中,“当真会有一场暴风雨来?那这座岛怎么办?”
一位妇人解答道:“我们这岛可是有仙人护着的,再大的浪也不过卷走沿岸一小部分,影响不到我们生活的。”
“诶,可不能这样说啊。今天那行宫外头都贴了告示,声称这次暴雨来势汹汹,怕是要毁坏行宫的建筑呢!这不,外头接人的船只都来了,已经开始陆续送人出岛了。”
顺着妇人的眼神望去,恰好能瞧见山下港口的方向,果然停泊着几艘船只。淡月认识那船只,和来时的一样,只不过不是一艘,而是三艘。
“咱们这么多人,三艘船够吗?”她问道。
“自然是不够的,不过大人们说了,船会陆续地来,先走的人已经码好了名单,上行宫外头确认一下就行。这样的大事,也不免会有人没看见,此处便民,也会有人上门来通知的。”
一位妇人问道:“怎么,你看过那名单了,有你吗?”
另一位妇人得意扬扬地说道:“那可不,我们家老陈是什么人?那可是头一批来这儿的功勋,自然是要多多保护的,我们自然是第一批离开的人。你们且等着吧!”
说完,那位妇人扭着圆润的身子走远了。
其他几个人纷纷唾弃她,淡月则一个人陷入沉思。
她去行宫外看了一眼,发现围在名单周围嘴角有笑意的都是年长的人。
看来,名单许是按照资历划分的。
人围着太多了,她没有上前仔细瞧名字便走了。
街头的馄饨香气扑鼻,她让小二拿了两份回到家中。
“云姨,出来吃午饭啦!”
吱嘎——
随着屋门被打开,云姨再次出现时已经将自己收拾干净了,她来到桌子旁落座,并没有先动筷,而是低声道:“谢谢你。”
这句话倒是让淡月愣住了,“您和我说什么谢谢,当初若不是您出手搭救,怕是我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救您,是应该的。”
啪嗒——
微风把云姨眼角的泪滴吹落在桌角。
淡月将手帕轻轻放在她的身前,“先吃饭吧云姨,是刚煮好的馄饨,香着呢。”
说完,自己舀起馄饨大口大口吃着。
云姨见状,抹了一把泪,也开始吃了起来。
没有人再提起此前发生的事情,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不再说。
咚咚咚——
院门传来一阵敲击声,淡月起身去开门,云姨也警惕地想站起身,却被她将身子按了下去。
“安心吃,我来。”淡月道。
门一打开,外头站着守卫军,最前头的人递来两个像是通行证一般的铜牌,为首的人没有感情地说道:“黄大人的弟弟和弟媳,随第二批遣散船只于明日午时启程返京。”
侍卫几乎是硬把铜牌塞在淡月手中的,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问什么,人就已经操着整齐的步伐走了。这时,街坊四邻围了上来。
“你们不是刚来吗?怎么就能上船离开啊!”
“怕不是给哪位大人塞钱了吧?!”
“就是就是,我们都来这儿五年了还没排到,怎么你们才来几天就能走啊!不公平!”
“哪有什么公平,他们那可是皇亲国戚,没听见吗,是黄大人的亲戚,就可怜我们,没个靠山咯!”
那些人碎嘴的声音越来越大,语气也越来越无礼,让本就诧异的淡月冒出一股无名火。可她也不能多说什么,毕竟自己也不知道真相何在。
“我不知道为什么通行证会送来,我们也没有私底下给过什么钱,若真是因为我们大哥的原因,我会亲自去向大人们解释清楚,让了这个位置。”淡月饶有骨气地说道。
可惜,她面对的是一群披着良民外袍的刁民。
“少说风凉话了,你要是真这么想,早干嘛去了?”
“就是!还等着通行证送上门吗?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他们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改变看法,反而愈演愈烈起来,附和的声音越来越大。
“对,我们就是有关系,就是能早些离开这场吃人的风暴。”巷尾传来许恒的声音,划破刁民们的污言秽语,“你们就算再眼馋,也不过只能等那些大人发发善心施舍给你们早些离开。别以为别人不知道,你们当中的几个人,都去行宫给人塞钱了,没想到吧?他们才是一群吃了钱不办事的饿狼。与其对我夫人指指点点,不如去找收钱的问问清楚,都到第二批遣散船了,为何还没有你们。”
他的语气轻松,却字字珠玑,说完,上前揽过淡月的肩膀回了院子。
外头争吵谩骂声四起,可无人再指责淡月二人,而是都在说...
“你不是说不能给大人塞钱吗?还让我们都不要去......”
“好啊!原来自己去做了,还怕别人给的多顶替了你的位置!”
院内,淡月没有排斥他怀间的温热气息,“许大人好手段,你又是怎么知道他们做了什么的?”
“人心嘛,不难猜的。”
也是,差点都忘了,他惯会拿捏人心。
“外头怎么了?”云姨抬起头问道。
“没事,小打小闹而已,馄饨够吗?若是不够,我再去买一碗?”淡月笑着上前说道。
“唔,味道很好,再来一碗吧。”云姨也不客气说道。
许恒退至门边说道:“你们歇着,我去买,正好我也馋了这一口。娘子呢?可还要再来一份?”
“要,还要加醋加辣。”淡月回身背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