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的话,却让淡月一瞬间想起那年除夕夜的惨剧。她眼中许恒的那张脸,莫名其妙变得阴森起来,就连他手里头舀起饺子的汤勺,都变化成了那柄取命的弯弓。
她的手猛然一颤,滚烫的饺子汤洒在裙摆上,手指也被烫得通红。她立马起身,借着收拾的缘由离开了这片闹市。许恒担心地紧随其后,可他跟得越紧,淡月却越害怕,她步伐加快起来,抢先一步将自己关入房中,就连声音都带着些许颤抖:“我没事,我自己能处理好,你回去吧。”
“我回哪儿?”许恒一脸疑惑地站在门外,看着紧闭的房门不解。
“就,跟他们一起过节。我累了,想先歇了。”说完,屋门被反插上。许恒吃了闭门羹,在原地停留片刻,才离开。
等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淡月才彻底安心下来。她来到窗边,望着下头依旧热闹的甲板,许恒的身影也融入其中。那些人关切的眼神都纷纷望去,也有人上前搭话,像是在问她的情况如何。许恒都是笑着回答的,没有一丝恶意。
她的心慢慢静下来,心房也随之缓缓敞开。
也许,只是也许,这辈子的他,已经变了。
很快,将将子时便要到了,她就静坐在窗边,听着人们数着倒计时进入新的一年。
“五...四...三...二...一...”她也忍不住轻声跟随着,“新岁欢愉。”
没一会儿,屋门便被叩响,是许恒。
“月儿,我带来了新年的饺子,给你放在门口了。”
他正弯腰放下碗筷,没承想屋门被打开了,随后他的笑意爬上眼角:“新年快乐,月儿。”
那一瞬间,淡月的心再一次被触动。她没有回应,只是平静地伸出手,他会意,将碗筷轻轻放在她的手心。
这一次,她的屋门没有关。
船又在海上航行了九天,终于在第十天抵达陆地。抵达之时天才蒙蒙亮,淡月被许恒叫了起来。她透过窗外望去,只见一座孤立在海中央的小岛近在咫尺。
“这是哪儿?”她不禁疑惑发问。
“我想,许是南海的其中一座无名岛吧。我曾听人说过,南海有无数岛屿,但我们对此的探索不算多,所以总有些岛屿是无名的。”
言语间,船已经泊岸。
船停得极其缓慢,所以船上的人并未被惊动。这让淡月感到奇怪,可下一秒,甲板上边出现了一些似曾相识的人。那些人穿着铠甲,搬着被黑布笼罩的重物,正一步步地走下船。
“我见过他们。”
许恒闻声,一下子警惕起来。
“还记得除夕那天我不是去下层寻云姨,想着能一起过个节。没想到下去之后房间特别多,我拿不准只能一间间敲,直到快到尽头的时候,就有两个穿铠甲的侍卫把我赶走了。记得他们还说过,要是冲撞了谁,小心小命不保......”淡月越说越觉得奇怪。
“看来,这艘船的秘密不简单。”许恒的眼神也缓缓聚焦。
但他们的距离太远,能看见的东西并不多。那些人足足搬了半个时辰,却只发出了很轻微的声响,若是大家正在熟睡,当真是听不见的。直到天际出现朝阳的那一瞬间,号角被船员们吹响。
“喂!大伙儿们,都醒一醒!我们到了!大家拿着包裹,来甲板排队下船!”
来到甲板上时,才发现四周海域充斥着漂亮的冰蓝色,那是和出发时的大海不同的颜色,让不少人都惊叹不已。
见大家都很好奇,其中一个船员高昂起头道:“那是冰川汇聚成的海,自然是漂亮的。”
“冰川?那是什么?能吃吗?”
“傻孩子,我们没听过的地方多着呢。”
船上的人被分成两批,画师和探亲队伍分开走,他们眼看着画师们被安排进了客栈休息,而他们的队伍仍在前进。直到一处由茅草搭建起来的小院处时,他们被告知今日暂住此地,等待交接的人来领走他们。
众人一脸懵的呆滞在院子里头,院子一看就是很早之前随便搭建的,经过风吹日晒的洗礼,茅草飞的飞,散的散,下脚的地方都难找。
“我们是来探亲的,可是有腰牌的,怎能在这种地方?!我们也要住客栈!”
“就是!我家夫君怎么说也是在此地帮工,为何我们不能住?我们要也住!”
有些不同的声音响起,可带头的人只是将门“啪”的狠狠一关,便再也无人来管了。
淡月来到一处还算干净的草堆前头,仔细拾掇好,席地而坐。许恒正在院子里头四处看着,注意到她的动作后,也来到她的身侧,可他没有坐下。
“怎么了?”淡月问道。
“你来看。”
她起身,跟随着他的视线望出去,可是透过高高的墙壁,什么也看不见。
许恒轻声道:“得罪了。”
下一秒,淡月感到自己双脚腾空,自己被许恒抱了起来,却因此能看见外头的世界。
就在远处的地方,有一片极为平坦的空地,空地之上正在修建四方院子,面积之大就连避暑山庄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有人正在陆陆续续地走进去,有拿着东西的,有背包的,络绎不绝。而靠近茅草屋的附近,还有不少家宅,看上去修建了有些年头了。她拍了拍许恒的肩膀,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
“可看出什么了?”许恒问。
“我怎么感觉,这个地方真的像在修建行宫。此处地远,广阔,四周环海,倒是十分僻静,不乏是宫里人的好去处。”
许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不一会儿,门口传来响声,开始有管事的陆续带着人来认领探亲的人。大伙儿都纷纷站起来翘首以盼,期待来的是自己相识的人。短短的半个时辰里,院子里的人已经走了大半。本来敞开的大门被人再一次紧闭起来,很久没有打开过。
“爹爹不会不要我们了吧?”一个小男孩哭丧着脸望着母亲。
“怎么会,还是你爹让我们来的,不会的,他只是在忙......”那位母亲的声音说得也很没有底气。
淡月不紧不慢地再一次落座,还示意许恒一起。
“月儿倒是不着急。”
淡月笑了笑,“急也没用呀,况且还不知道黄大哥的妻子会不会来呢。”
“若是不会呢?”
“天无绝人之路,对吧?”她的眼眸明亮如星辰,让许恒看得险些痴了。
就是这样一双眼睛,生长在复杂的皇宫贵胄之家,却被保护得很好。若是那时,没有他的出现,没有他带着她一起去所谓的行侠仗义,会不会他们的结局,就会不同。
许恒思索间,落了眸。
“你没信心?”淡月察觉到,询问他。
他摇摇头,“没事,我只是有点累了。”
“也是,你昨夜几乎都没睡,靠着休息会儿吧,要是有人来了,我再唤你。”
许是淡月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像是一汪清泉,让他很快便进入梦乡。他的身子随着放松的睡姿缓缓滑落,直到头轻轻倒在淡月的肩膀上。
很久了。
很久没有像这样,与他一起感受岁月静好的感觉了。
她有时会想,为何重来一生老天还要让两个人紧紧捆绑在一处,就好像是一个谜底需要一同协作解开一般。任凭她躲藏,好像都无济于事。可她却也不反感他在身边的时候,若是有一天,他所追求的事情得到了答案,她相信,他一定会亲手捧着剑来到她的面前,彼时,他的生死便交由她来决断。
那么近...又那么远...
“黄...黄什么?”
面对管事的提问,一个瘦小的妇人低头回答道:“大人,是黄义。”
“哦。黄义!来找黄义探亲的在不在?!”
恍惚间,淡月从浅眠中惊醒,她举起手:“在,我们在。”
她拍了拍许恒的脸,唤醒他,“醒醒,接我们的人来了。”
当他们二人站在妇人身前时,她的眼神很明显是诧异的,也是这个眼神被管事的看在眼里,他警惕起来:“你不认识他们?上头说,他们是黄义的表弟、表弟媳,你没见过?”
妇人一瞬间清醒,看着许恒的脸上下打量,随后恍然大悟道:“啊!你就是当年那个少年?都长这么大了,还成亲了,怪嫂子都没认出来。”
管事的眼神不悦地扫视他们,不耐烦道:“要是认识就赶紧走,别耽误后头的人。”
“是,是。您辛苦了。”自称嫂子的人很懂事地塞给管事的一袋钱,这才让他们离开。
淡月本以为这是因为他们起疑才给的,结果走出去一段距离后回头看,没想到来的每一个人都准备了钱袋。
“贪官横行。”她不悦地嘟囔着。
前头走着的妇人此时终于回过头来,和他们说了第一句话:“民妇名唤楚玉,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跟我来。”
楚玉带着他们来到东边的一处清净宅院,院子大小寻常,却被收拾得极其干净。一打开门,一个竹编球就滚落到淡月的脚边。下一秒,一个看上去不过五岁的女娃娃跳了出来,“你们是谁?为什么会来我家?”
“小寻,不得无礼。”楚玉一边关门,一边教训着孩童。
“无事,孩子也没说什么。”淡月笑了笑回应。
他们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楚玉安顿好孩子后才出屋,她端来热茶,站在旁边看着他们都喝了一口后,方才开口问道:“二位远道而来,可是我夫君,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