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长老将通过测试的弟子一一分配妥当,随后便引着众人前往清虚教大殿,行拜师之礼。
大殿之内庄严肃穆。梁柱之上,盘绕的白龙雕刻鳞爪分明,龙须垂落间似有灵气流转。
自古人皇配金龙,仙首匹白龙,这殿内陈设无需多言,便彰显出清虚教在仙界卓然不凡的地位。
徐坠玉随玄真道人立在殿首,新晋弟子们按分配次序整齐列队,俞宁亦在其中。
如今她全了魂魄,灵脉也豁然贯通,整个人的气质通透澄明,与往日判若两人。
俞宁本是天生仙髓的修炼圣体,此番穿越附身,也将这绝奇的根骨一并带入了这副躯壳。
此前她借魂师话术,将身上的变换解释为“魂归其位,灵脉自通”,虽引得众人惊疑不定,但有魂师作保,加之她身上灵气精纯,众人倒也未曾深究,坦然接纳了这桩异事。
玄真道人说,往日她无甚资质倒也罢了,既一朝得了仙髓,便再不可肆意躲懒,于是着手计划着要为她寻一位能行教化的师父。
几番斟酌后,他以符传音,唤了已归隐多年的老友无尘长老出山。
无尘长老修为深厚,性子淡泊,教导自己的女儿术法及为人,再好不过。
“拜师礼,始!”执事长老高声唱喏,声音在大殿中回荡不绝。
弟子们依次上前,对着各自的师尊行三叩九拜之礼。
案几上摆放着清茶,拜师后弟子需敬茶,师尊回以赠护身法器后便算礼成。
待到徐坠玉时,他缓步上前,对着玄真道人躬身跪下,姿容疏朗,“弟子徐坠玉,拜见师尊。”
话音落,他额头触地,行完三叩之礼,而后起身端起案上的清茶,双手奉上。
玄真道人接过茶盏,引毕,放下。
他抬手变幻出一柄通体银亮的宝剑,递向徐坠玉:“此剑称作‘朔意’,“唯有你道心纯粹之时,方能发挥其十成威力;若你心志动摇,它将会反噬于你,切记慎之。”
玄真道人沉声道:“我知你体内异数难驯,但清虚教门下,从无不可渡之人。日后修行,若遇心魔滋生,便以朔意剑自省,莫要让一时执念毁了毕生道途。”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徐坠玉接过朔意剑,恭敬应是,语气一贯的温润,垂下的睫毛遮掩住了他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嘲讽。
他清楚,这不过是玄真道人一厢情愿的期许罢了,而他所求,不可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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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宁看过去,心中疑窦丛生。
在修真界,一人一生只配一件法器,但她分明记得师尊的法器虽同唤‘朔意’,但并不长这副模样。
只是,不等俞宁想出个头绪,便轮到她上前了。
面前站着的无尘道人一袭白衣仙气飘飘,他未曾挽髻,只用一根简单的素簪松松束着苍苍白发,衬得那张沟壑纵横的面庞愈发清癯。
“你便是俞宁?”无尘道人慈眉善目,他以柔和的目光看向俞宁,“老夫避世多年,未成想如今的仙界尽是些惊才绝艳之辈,先是顶级冰灵根现世,而后又来了根仙髓。”
“或许是为了恭迎您出世,上苍降下福祉,这是特生的祥瑞之兆。”俞宁一向嘴甜,穿越到此地不过几天,就哄得爷爷辈的长老们喜爱极了她。
“哈哈,你这性子倒是有趣!”无尘道人朗声一笑,从怀中摸出一把骨扇。
“既如此,老夫也不藏宝了。这把骨扇吸天地灵气而成,倒也配得上你这仙髓。”无尘道人将骨扇递向俞宁,“对我门下弟子,我向来不苛责,惟愿你们能恪守本心。日后修行,有惑便用此扇传声寻我,去吧。”
俞宁端茶要敬,却见无尘道人摆摆手,“你我既有师徒缘分,又何必全这虚礼。”
说罢,一甩袍子,身形转瞬间消失在大殿中。
“无尘还是这般不着调。”玄真道人笑着摇摇头,他的视线转向俞宁,“宁儿,往后务必勤勉向学,记住你身上的重担。”
俞宁握着那柄骨扇,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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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师礼毕,众弟子随执事长老前往居所安置。
途经清虚教后山小径,两侧修竹苍翠,云雾缭绕间隐约可见飞檐翘角,只是身在其中,便觉神清气爽。
俞宁走在队尾,心里依旧在想着徐坠玉的朔雪剑。
“奇怪。”俞宁喃喃,“我若是穿越,那师尊的剑就不该变了样子。”
“难不成朔雪剑还有变换形态的能力?但也不对啊,若真是如此,我和师尊相处那么久又岂会不知。”
“莫非我是进了异世界?”
俞宁小时候去人间玩耍,总喜欢搜刮回来一大堆话本细细研读。
其中有一本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话本里的主角阴差阳错来到看似熟悉却陌生的地方,故人依旧,过往与周遭事物却截然不同。
那地方被便被称作异世界。
俞宁想着想着便出了神,恰在这时,她的手腕忽然被人轻轻拉住。
“俞宁师姐。”徐坠玉满眼笑意,“先前一直在忙着准备考核,还未来得及谢谢你。”
“师……徐师弟!”骤然被打断思绪,俞宁惊了下,没反应过来,一句师尊差点脱口而出。
“真是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徐坠玉垂下眼,似是有些局促,“我只是许久不见你,有些激动。”
“?”
“你没事吧?”俞宁惊讶。她何曾见师尊露出过这种表情。
三百年前的师尊优雅端庄,前几日的师尊眉眼冷淡。
可今日的师尊却感觉莫名娇俏是怎么回事?
“我无事。”徐坠玉嘴角的笑容僵了下,“我只是想问问你为何要躲着我。”
“是我惹你厌烦了吗?”徐坠玉的声音低低的。
“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如果让你感到不舒服了。”徐坠玉顿了顿,“我以后不再多说了便是。”
“没有啊,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俞宁停住了脚步,她真诚地直视着徐坠玉的眼睛,语气急切,“你特别好,我很喜欢你的。”
“因为你最近都不来找我了。”徐坠玉的语气充满遗憾,“包括在方才,我在你身后叫你,你没有搭理我。”
“我这才上前拉住了你,唐突了。”
俞宁哭笑不得,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自证清白,师尊真是给她扣了好大一口锅。
“我没有不理你,我先前还疑心是你不想见我呢。”俞宁委屈。
“我去给你送过膳食和伤药,但你次次都不在。”
“我还在演武场见过你,我想和你打招呼,但你瞧见了我却掉头就走。”
“我方才也没有故意不理你,我是真的没听到你在叫我,只是有心事,一不小心出神了而已。”
俞宁掰着指头一件件解释,无比认真道:“你真是多心了,我怎么可能会厌烦你。”
“原来是这样。”徐坠玉看着慌里慌张、急于自证的俞宁,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是我误会师姐了。”
“没事,话说开了就好。”俞宁摆摆手,“不过我最近确实有些忙。”
“先是忙着打磨仙髓,如今又要为温习功法做准备。”俞宁叹了口气。
俞宁本质上还是有些好逸恶劳的,不过她美其名曰为‘慵懒’。
“若是有想请教的,也可以来找我。”徐坠玉温声。“骨扇传音终究不便,你若总是辗转两地也未免劳碌。”
“基础功法的问题,我尚能解答。”
“我知道的,徐师弟很厉害。”俞宁发自内心地赞叹。
三百年后的师尊已臻至化境,飞升成神了,这可不是寻常天才能及。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抬头却发现两人早已被队伍远远落下。
“有话待会儿再说,若是去晚了,好房间就都被挑走了。”俞宁拉住徐坠玉的袖口,催促道:“快跑起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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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幻阵前,徐坠玉的心中罕见地升起了一丝悲悯。
他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利用俞宁。
毕竟,她算得上这世上唯一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
徐坠玉想,自己为人虽不堪,却也并不想狼心狗肺。
是以先前才总找借口躲着俞宁。
可谁料天不遂人愿,入幻阵后,他才恍觉俞宁对自己的影响之深。
出阵后,他默默在心底复盘了俞宁能带给他的好处。
简直是不胜枚举。
徐坠玉便不再优柔寡断。
他下定决心要攻略俞宁。
虽然俞宁如今对他已是颇有好感,但是还不够,他要从她的身上榨取到更多的价值。
徐坠玉扪心自问,自己一直没什么良心。
那这次也不例外。
于是他又计划着,重新接近了俞宁。
俞宁一个人走在队伍的最末尾,发尾随着她的步子一甩一甩。
透着股不设防的天真。
他上前一步拉住俞宁的手,趁着她呆愣的瞬间反守为攻,颠倒黑白了二人的言行。
确如他所预想的那般,俞宁又露出了那副愧疚的表情,她傻乎乎地相信了自己的辩白,认为错处反而是在她。
只是……她为何又说些什么“她很喜欢他”这类的鬼话。
徐坠玉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地砰砰直跳,连呼吸也乱了半拍。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正恍惚着,一句莫名奇妙的话想也未想便脱口而出。
“若是有想请教的,大可以来找我。”
这话一出口徐坠玉便后悔了。
他要忙着压制魔脉,炼化冰灵根,哪而来的闲情逸致去好为人师。
可对上俞宁那双闪烁着期待的眼睛时,他竟诡异地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罢了,教便教吧。
徐坠玉自我安慰道。
权当是掌握主动权,多攻略俞宁一分,好从她手里谋取更多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