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之间,俞宁穿越到此地已有月余了。
她也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节奏。
过去有师尊对她处处照拂,一切大可随她心意,这便也养成了她自由散漫的性子。
学术法时永远用心不专,全部的心思皆放在如何吃喝玩乐上。
于是在师尊座下修习十余年,俞宁却一无所成。
可如今不同了。
她的师尊尚不是那个羽化飞升、万人敬仰的璞华仙君,只是个初入内门的普通弟子,不久前还刚被人欺负过。
看起来还没有自己厉害。
俞宁心头骤然升起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
从前是师尊护她周全,如今风水轮流转,该换她来护着师尊了。
于是俞宁转了性子,每日将自己拘在后山的竹林中,日日研读无尘道人为她留下的术法秘籍。
仙髓的潜力在骨扇灵力的滋养下不断迸发,俞宁周身的灵气也日渐浑厚凝练。
原本生涩拗口的术法口诀,如今运转起来也愈发得心应手。
这日午后,她正试着催动一套新学的御风术,身形刚离地半尺,衣袂翻飞间,手中的骨扇忽然剧烈震颤起来。
扇面上原本温润的灵气瞬间变得狂躁,竟隐隐带着几分警示的意味。
俞宁心头一紧,连忙收了法术落地。
她想起了无尘长老的叮嘱。
这骨扇凝天地灵气而成,最能感知煞气,尤其对妖邪之气极为敏感。
世人将妖类一族划分为纯妖和妖邪两大类。
纯妖虽为妖身,却心向正道,如徐坠玉便算在此列。
而妖邪生于混沌,嗜血好杀,向来是仙门合力剿杀的对象。
如今骨扇无故震颤,必是周围有妖邪出没的缘故。
可清虚教乃灵气鼎盛之地,山门四周布有上古结界,寻常妖魔根本无法靠近。
能悄无声息潜入后山的,必是大妖。
俞宁的掌心沁出冷汗,握紧骨扇缓缓后退,做出防御姿态,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竹林静谧,唯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可越是安静,便越透着不对劲。
果然,不消片刻,一道黑影猛地从竹林深处窜出,利爪带着腥风直扑向俞宁的面门。
那妖邪浑身裹着黑雾,双眼赤红如血。
是玄铁妖。
俞宁心头一凛,握紧骨扇顺势旋身,扇面灵力暴涨,一道白光直劈其左肩。
可玄铁妖皮糙肉厚,这一击竟只留下浅浅白痕。
它怒吼一声,长尾横扫而来,俞宁躲闪不及,腰间被狠狠扫中,踉跄着后退数步,喉头泛起腥甜。
眼看玄铁妖就要再度跃起——
电光火石间,一声桀骜的少年音色骤然响起。
“小心!”
俞宁抬眼,只见一男子破空而来,挡在她身前。
来人身着黄色锦袍,腰间别着个酒壶,手里握着柄长剑。
他色若春晓,长相招摇漂亮,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此刻凝满含霜。
“师妹,退后。”他侧头示意,而后直直地迎向玄铁妖。
少年长剑出鞘如流星赶月,一时间林中竹叶簌簌落下,刀光剑影不断。
他身法灵动,辗转腾挪间竟让玄铁妖无从下手。
俞宁站在一侧并未闲着。
先前交手时她便已在留心玄铁妖的破绽。
如今再细看——
是了。
俞宁握紧骨扇,向林间翻飞的身影朗声道:“师兄,它眉心处的黑晶是死穴!”
少年挑眉,桃花眼亮了亮,赞道:“好眼力!”
他足尖点上竹枝,运起轻功,长剑中灌注灵力,剑刃化作一道金芒。
俞宁见状会意,立刻旋动骨扇,温润灵气凝成数道风刃,死死缠住妖邪四肢。
“就是现在!”
二人配合默契,金芒直直刺向玄铁妖的眉心黑晶。
噗嗤一声,长剑没入,玄铁妖再无任何挣扎之力,身形瞬间溃散。
庞大的身躯如烟般散去了。
少年收剑入鞘,转过身来,腰间酒壶晃了一晃。
他看向俞宁,眼睛弯起来,嘴边还有个浅浅的梨涡。
端的是一派鲜衣怒马的恣意模样。
“刚回山门便撞上这孽障,倒是巧了。”
他目光扫过俞宁刚被玄铁妖扫中的腰间,语气带了点关切,“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多亏你来得及时。”俞宁感激地看向他,“不知师兄是哪位长老门下的弟子,先前竟从未见过。”
“你自然没见过。”少年的笑眼眨了眨,“在下白新霁,今日刚云游归来。”
“我来此地不为拜师求道,只是为了借这钟灵毓秀之地调养生息罢了,所以并不算严格意义上的门中弟子。”
“白新霁……”俞宁喃喃,这名字好生熟悉,似是在哪里听到过。
俞宁正垂眸思索着,忽听到有人轻轻唤了声“俞宁。”
徐坠玉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
他一身青衫如洗,墨发松松束着,几缕发丝被风拂到颊边。
“方才感知到妖气,便赶来看看。”徐坠玉拉住她的手,翻来覆去地细细地瞧,“师姐,你的手怎么这般红了,是伤到了吗?要紧吗?”
俞宁的手猝然被温暖包围,她先是一僵,而后感到有些尴尬,下意识想抽回手。
只是徐坠玉攥得太紧了。
她没抽动。
“没事啦。”俞宁安抚道,“多亏了白新霁师兄及时出现,否则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啊。”徐坠玉歪歪头,仿佛才发觉白新霁的存在。
他的嘴角勾出一抹笑,看似友好,眸间却掠过一丝清寒。
“殿下,您竟也在这里。”徐坠玉微微颔首,语气恭敬却疏淡,“抱歉,由于太关心师姐,一时没看到您。”
“殿下?”俞宁有些疑惑,但突然间灵光一闪。
“新霁师兄,莫非你便是人界的太子?”俞宁看向白新霁的眼神更崇拜了。
她与同门伙伴闲来无事时就会畅聊些闻人逸事,其中“太子殿下”这号人物便时常被提名。
常言道,这太子殿下可是个妙人,虽是凡人之躯壳,可却天生流光脉象,人也生得极致秀逸俊美。
如今人间也算太平,人皇老当益壮,故太子也不必忙于继位一事,人皇存了让他历练的心思,遣他入仙门寻一番机缘。
他的性子素来闲适豁达,酷爱游山玩水,不愿拘于一处。
于是,他素来行踪不定,辗转于各地之间。
今日云游归来,遇见俞宁也算恰巧。
白新霁没有一点架子,他朗声一笑,“正是在下。没想到师妹竟知道。”
“那当然,久仰大名!”俞宁连忙道,语气里满是真切的崇拜。
她还听说太子殿下被人赠名“酒中仙”,也不知道和她比起来谁更胜一筹。
“新霁师兄,我……”
俞宁当即开口欲邀共酌,只是话音未落便被徐坠玉打断了。
他握着俞宁的手未曾放松,手指微微蜷紧。
他的目光落在二人之间,笑意显得很淡薄:“殿下,我们先行一步。师姐方才遇险,想来也受了惊吓,应回去好好休整。”
徐坠玉的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说着便要扶着俞宁转身。
“哎,等等。”白新霁挑眉,上前一步挡在二人身前,“徐师弟何必急于一时?俞宁师妹方才受了伤,不如先随我去寻些疗伤丹药,我这恰巧有几颗上好的凝神丹,最适合疗伤定神。”
徐坠玉眸色微沉,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眼底却已无半分温度:“多谢殿下好意,只是师姐的伤势我自会照料,不劳殿下费心。”
他看向俞宁,语气放软,“师姐,我们走吧。”
俞宁夹在二人中间,只觉得进退两难。
其实她是很想随白新霁一道的。
清虚教派规矩森严,门下弟子严禁沾酒。
而白新霁并非严格意义上的教派中人,这才得了饮酒的自由。
俞宁穿越而来,深受门规之‘害’,苦苦觅不得酒友,如今见到志同道合之人,难免想要畅谈一番。
只是……
虽不知道是为何,但师尊像是在生气。
是因为自己和白新霁在一起吗?
师尊不喜欢他吗?
空气安静了片刻。
“也罢。”白新霁看着俞宁纠结的模样,也再没了逗弄的心思。
他本就是觉得这小师妹有趣的紧,想交个朋友。
只可惜她有个脾气有点差的师兄。
白新霁摊摊手,“徐师弟对师妹倒是上心。罢了,既然师弟这般周到,我便也不凑这个热闹了。”
他看向俞宁,挥了挥手,“师妹若有需要,随时可以来寻我,我暂住在前山的云舒院。”
“好啊师兄。”不必再做选择,俞宁松了口气,也觉得释然。
“我叫俞宁,今日的事谢谢你了。”她声音清脆。
白新霁将走的步子顿了一下。他回头,看向俞宁的目光有些惊喜。
“原来你就是俞宁。”白新霁轻轻笑起来,“我们还真是有缘。”
言罢,他也没再过多解释,挥挥手,转身离去了。
竹林间只剩俞宁与徐坠玉二人。
徐坠玉的指尖仍紧紧地抓着俞宁的手不放。
“徐坠玉,我的手有些疼。”俞宁的手本就在方才和玄铁妖的缠斗过程中受了伤,如今又被徐坠玉用力一掐,痛感更是雪上加霜。
“抱歉。”徐坠玉忙松了手。
俞宁看过去,只觉得他心不在焉,精神恍惚。
从方才一见到太子殿下师尊就成了这副模样。
他们有仇吗?
俞宁在心中疑惑。
好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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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坠玉本是妖物,对同类的气息最是敏锐。
一早察觉那股煞气时,他尚算平静,直至感应到妖物往俞宁常去的后山去了,他的心头骤然一紧。
竟是从未有过的慌张。
他指尖掐诀,足尖踏风,他几乎是瞬移般赶去。
却终究是晚了一步。
他眼神漠然地看着白新霁将俞宁护在身后,二人配合得默契无间。
俞宁望着白新霁的眼神里满是崇拜,听闻邀约时,眉眼间更是荡漾着藏不住的欢喜。
好,真是好得很。
徐坠玉在心头冷笑。
指尖扣住俞宁手腕的那一刻,所有纷乱念头尽数褪去。
他脑海中仅剩下一个感知——
俞宁是他的所有物。
她必须离白新霁,远远的。